第30章 百年金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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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负心人啊。”秦鹿抬眉, 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所以你想救她,是为了补偿?”

    江旦微微抬起下巴道:“随你们怎么好, 我原先家中也不富裕,爹娘与她爹娘认识,后来我当上了举人,家中渐好。不过顾定晴的爹娘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如蚂蟥吸血,越来越过界, 甚至带着村子里的人在我入朝面圣时于我家府前大吵大闹,要抬高五倍聘礼,还要将他们一家接入燕京生活, 得买一所房子,配十个仆人, 简直可笑。”

    江旦道:“我爹娘厌了他家,我也厌, 为了护住江家名声,我只能当众退婚, 他们还想告我,后来知晓燕京衙门办案收钱, 又舍不得,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去。”

    从江旦的口中听来,那姓顾的一家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穷山恶水多刁民,这句话一点儿也不错, 如若顾定晴的爹娘没那么贪心,对女儿好一点儿,日后顾定晴嫁给了江旦,江旦又在翰林院为官,哪怕如今品阶不高,但在宫中整理文书文案,所见达官贵人诸多,保不准哪一日就飞黄腾达了。

    到时候顾定晴想要接济娘家还不容易?

    只能顾家目光短浅,害人害己。

    其实江旦的这些话,并不是查无实据,毕竟当年顾定晴的爹娘在江家门前又哭又闹,自己女儿的清白毁在了江旦的手上,两人还未成婚便已同房,甚至怕江旦不肯多加聘礼,对着街坊邻居一通胡编乱邹,就想让顾定晴与江旦绑在一起。

    江旦恼羞成怒,他对顾定晴也无什么感情,不过是双方长辈早年的约定,故而一纸退婚书当众写出,又当众扔在了顾定晴的爹娘面前。

    此事过去不过两年多,找到江家,在附近问问街坊邻居,也还有人能记得这件事儿的。

    只是江旦也因为顾家来闹,传了些不好的名声,所以明明是高中榜首,却只得了个翰林院侍书九品之位,但皇帝也算慧眼识英才,没将他发出燕京,还是留在自己身边用着,明眼人都知道,他这个位置,迟早是要往上升的。

    “顾家如此害你,你还帮他们做什么?反正顾家都不在乎顾定晴的死活。”谢尽欢听了来气,同为男子,心里不爽,才出话,就被梁妄瞥了一眼,谢尽欢浑身发寒。突然想起来他刚到燕京客栈前,下马车后与秦鹿话时背后那凉飕飕的一股风,现下肯定,当时梁妄一定瞪他了!

    “顾家人我看不上,顾定晴却不是个坏人,她只是……只是没有选择。”江旦心气高,虽然当年之事给他带来了不的伤害,但也的确是他负了顾定晴,哪怕心中没有喜欢,却也是从一开始将她当成自己未来妻子的,谁知道一件事散了两人的缘分。

    本来江旦已经很久没有顾定晴的消息了,顾家也再没来过燕京,也是前段时间他见了国师,国师如今在朝中根基不稳,碰见时常在皇上跟前转的官员都想拉拢,是国师将江旦拉住了两句,问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话,恰好这个时候国师的弟子捧着个生辰八字过来,江旦瞥了一眼。

    时隔两年多,他再见到顾定晴的名字,就写在那张方纸上,若非江旦曾经差点儿娶了顾定晴,知晓对方的生辰八字,又因为顾定晴是八阴出生,实在特殊,他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国师来燕京在顾家去江家门前闹之后,所以江旦问他这是做什么时,国师便笑着将周家的事儿出来,还叮嘱江旦,千万别朝外出去。

    当时国师并未将顾定晴的生辰八字交给周树清,口中也是模棱两可,不确定周树清能否用上。

    江旦因为这事儿心里辗转不安,故而去了周家门前守了几日,然后便见到了谢尽欢,他瞧出谢尽欢一身道士扮,便提醒了对方一句,只是没想到当时谢尽欢问他一句可有证据,他没证据,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如若周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呢?若再被顾家的人发现他关心顾定晴,是否又会被缠上,种种原因,导致江旦提醒了谢尽欢一句便走了,只是没想到,他态度不坚定,像是在人坏话,谢尽欢也未完全放在心上,没留下观察几日,最终顾定晴,还是被娶进了周家。

    事情的来龙去脉,江旦了一部分,谢尽欢了一部分,基本上也算是交代清楚了。

    秦鹿回头看了梁妄一眼,梁妄一杯茶剩下一半,半垂着眼眸若有所思道:“这个国师……”

    “国师是算出了太子的运势,所以才被奉为国师的,一直都在摘星阁内占仆问卦,大的问题没什么,就是拉拢官员这一样我不喜欢。”江旦。

    “太子运势?”秦鹿不解:“这个怎么算?”

    “算法多了。”谢尽欢了一句,这回是秦鹿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视线。

    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被梁妄瞪了,怪她,是她没好好看书,什么也不懂……

    “龟甲占卜,滴血问卦,观星测运都是方法。”梁妄道:“既然他能算得出来,便是有本事,但出了娶鬼妻这么个馊主意,本王便不得不管了。”

    秦鹿:“主人算收了他?”

    江旦古怪:“本王?”

    梁妄道:“先解决周家之事,再找机会看看能否入宫见见这位国师,如若无法入宫,便将他引出来。”

    “周家如今看得严,连我都不放进去了,道仙算如何做?”谢尽欢问。

    江旦开口:“不是……你们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自称本王?”

    梁妄无视他,朝秦鹿勾了勾手指,秦鹿连忙跳过去,俯身将耳朵凑近,听梁妄。

    谢尽欢适时解释道:“道仙乃是前朝西齐王爷,梁妄。”

    “梁……梁妄……”江旦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个身份,且不论眼前之人的真假,他的书房里,还有仿梁妄字迹的几个书帖,便是假的他也好生收藏着,西齐王爷梁妄,可谓是西齐灭国前的风云人物,才学之高八斗难盛,只可惜……年纪轻轻便死了。

    江旦这般一想,突然觉得瘆得慌。

    秦鹿听梁妄完,眨了眨眼,站直身体点头道:“主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

    梁妄让秦鹿做的事,谢尽欢不知道,江旦也没听见,不过在周家的事情有个结果之前,恐怕梁妄等人不会放他离开,江旦提了两句明天早上还要早朝,最终得梁妄回话,过了今夜,等外出的秦鹿归来后,再看看要不要放了他。

    秦鹿出门,谢尽欢没跟着。

    她是听了梁妄的吩咐,天黑才离开客栈的,顺着谢尽欢所的方向找到了周侍郎的家门前,还没完全靠近,便见那府门前挂着一个八卦铜镜,于夜里都能发光,瞬间刺眼。

    秦鹿微微眯起双眼,带着几分警惕,恐怕这个铜镜白日都不曾有过,只是周树清听谢尽欢来过,才临时安上去的,倒不是个防鬼的东西,只是如有道者入门,则会有所反应,这个东西,恐怕也是国师给的。

    秦鹿没算从正门进去,她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过苦日子的时候也干过家劫舍的事儿,做过梁上女子,故而她绕过正门,从侧门过去,找到了周家的西侧,那西侧的墙面与另外一家宅子离得不远,中间一条深深的巷只能两人并肩通过。

    秦鹿走过去,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她脚下所踩的青石板被白雪覆盖,但是雪下还有一些被保护好的灰烟,在她走过的时候渐渐散去,恐怕都是阴碰阴,有了反应。

    走到路中央,这里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深墙的中间有一扇木门,木门从里面锁着,门前积雪堆得很厚,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可见这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

    一条明显是个下人行走的巷,没很久没人走过,便是在落大雪覆盖房屋之前,这里出过可怕的事儿,结合周家祖宗的院在西侧,不难猜出那娶鬼妻子夜里走的一条路,便是这里。

    秦鹿走过木门,朝墙上看了一眼,墙上还有厚厚的积雪,只要有人靠近,便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秦鹿虽然会些武功,但也不得不当官的家里围墙就是高,她还得借力才能上去。

    刚越过墙头,秦鹿两腿踩在了巷两旁的墙上,因为雪天结冰墙面也很滑,秦鹿勉强不让自己摔下去,一眼朝院看去,才瞧出来了,周家对祖宗很好。

    周家祖宗的院当真是个院子,而非一个的四面墙,里头有一个方亭,一个花圃,还有一个长屋,桌椅板凳也都有,还种了许多树,靠近长屋边上的两株红梅开得正艳,如若不是有人扫,这么厚的雪,红梅不会露出。

    秦鹿觉得古怪,被供的祖宗已是死人,除了能碰到自己魂魄所寄托的物件之外,其余的东西都不能碰到,周家祖宗不可能会去梅花树枝上的雪,难道是那新娶进门的女人弄的?

    叫什么?

    顾定晴。

    秦鹿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她便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唤音,女子的声音很柔软,带着几分甜腻,听上去不像是被家人卖了,给鬼做妻子的害怕、无助、慌乱或疯狂的各种情绪,反而……有些开心?

    “周熠!”女子喊的是谁的名字。

    紧接着秦鹿便看见长屋被推开,屋内只有一盏灯火,随着身穿红嫁衣的女人走出来,她手上抬着的烛灯才忽明忽暗,烛灯外头罩着个蜻蜓弄荷的灯罩,与眼下场景很不符合,即便上面的灰尘被擦干净,也能从做工与色泽看出这是百年前的物品。

    顾定晴长得并不算漂亮,一双豆子眼,不过却很圆,因为鼻子嘴巴,身形也娇,故而那双眼睛看上去就不显了,若论起来,只能是看得顺眼,因为身上绣了鸳鸯的嫁衣衬得她面色好看许多,于灯光下笑得眉眼弯弯,有些讨喜。

    十九岁的女人,因为常年没吃过饱饭,又经常干活儿,所以没怎么长个儿,看上去像是十四、五一般。

    她走到门外阶梯旁,灯台放在了裙边,仔细看了一眼台阶下的积雪,又从头上摘了簪子比了积雪的高度,不知是发现了什么般,笑得更开心。

    “周熠!周熠!你快出来啊!我肯定是我赢了吧,今日化雪两寸,你非要三寸,你昨日答应我的,要送给我的礼物是什么?”顾定晴着,回头朝屋内看去。

    一阵凉风吹过长屋前,隔着灯罩,烛灯也灭了。

    秦鹿皱眉,旋身下了墙壁,不禁伸手捂着心口,那里砰砰直跳,直觉告诉她,她应当是被那个周家的祖宗发现了。

    可……这顾定晴是怎么回事?

    非但不害怕,反而似乎过得还不错的样子,她口中喊着周熠,必然是周家祖宗的名字,怎么?

    这世道难道还有被迫嫁给死了百年的人,还嫁出感情来的?

    还是……她早就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