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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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仲平自被过继出去就算好了,不论考得上考不上都不能再在杜家呆下去了。杜二老爷原先还有些慈爱,但这些年来被枕头风吹得越来越偏心了。自继母生了儿子之后,连原来的长子嫡孙杜尚谨都越来越不待见了。若是没考上,估计就算自己与谨儿饿死他都不会搭理,若是自己考上了,秀才怎么也能有三百亩田的免税待遇,也不用服徭役,更不用其他的好处,他定是会来找些便宜占占。

    杜仲平算去投袁将军。这位袁将军跟着太祖爷从北到南,封赏时他却自己提出要去北边镇守,防着蛮人;又有一位沐将军,自请去守云南,防着土人。皇帝大喜,便封了袁将军镇北将军,沐将军安南将军,世袭罔替。又因为北边人少,皇帝允他招收人员屯田。燕北之地苦寒,一年中有半年都是冬天,因此袁将军招来招去流民来投的多些。

    杜仲平中了秀才,就去官府办了路引等物,要投往燕北去。正巧袁将军麾下有一队兵士带着招来的人往北去,便一路行去。去燕北的大多是在南边过不下去奔着屯田分地去的,像杜仲平一伙居然赶着骡车还有头驴的,分外引人注目起来。

    再看主人居然是一个少年,一个半大少年再加上一个粉嫩娃娃,连带队的军官都好奇起来。待看过他们的路引文书等物,知道那半大少年居然是个新出炉的秀才,众人不禁竖然起敬:中了秀才就不算白丁了,见了官老爷都可以不跪。原来南方文风盛,出个秀才不算什么,可是现在仗了十几年,识文断字的都不算多了,更别往燕北去的,有功名的就少之又少了。因此,一路上,带队的军士对他们颇为照顾。

    一路上,杜安赶着骡车,车上装着他们的所有家当加上个少爷杜尚谨,杜仲平就骑着毛驴跟在旁边。

    杜安人少时就跟他嘟囔:“有了功名就应该置些田地,过些年少爷再考个举人老爷,也就发达起来了。哪有像少爷这样抛家舍业背井离乡的?也该让那些人看看,少爷原本多老成的人,怎么一下冲动起来了?”

    杜仲平一边逗着谨儿一边道:“少爷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什么叫冲动?你当举人那么好考?只靠着大哥在时的底子,考个秀才已经是侥幸了。咱们南边文风盛,再过两年日子好起来,不定多少人去考。我又没有本事去请好师傅,又没人引荐,如何考得中?只一个秀才,若是置了田地,有那么一家在傍边,如何保得住。不如往北边去。我已听过了,袁将军治军严谨,招去的人都分些田地耕种,只照常交些税就是。北边有功名的到底少些,地方上多少会照拂些,又远远离了那家人,有什么不好?”

    杜安便不言语了,心中暗想,自家少爷平时看着不显,其实最是个有主意的,但凡下了决心,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只是从没去过北边,听人是极冷的,不知少爷有个什么章程,要早做准备才好。

    回头正要与杜仲平商量,就看他正教着少爷背“人之初,性本善”,不禁大为头疼:“少爷,您当初启蒙时也有五六岁了,如今少爷才三岁,如何懂得?”到底将他赶到一边去。

    杜仲平自从离了杜家,便将老实木讷的面具抛到一边了。他早想好了,要远远离了杜二老爷。这种年代,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特别是读书人多的地方,不管当父亲的有多不靠谱,当儿子的都不得不听从,要不然就得被吐沫星子淹死。若是杜二老爷靠得住,他到乐意当个好儿子,但现在明显靠不住,自然要离得远远的。

    虽他已经过继出去了,但是不准会有什么幺蛾子,还是走的远远地放心。再,别人都将北方视作畏途,不是过不下去的谁也不会去,但是于他来讲,却是上辈子活了二十来年的地方。

    娘和嫂子的嫁妆除了留了几样做念想,剩下的都折变了银钱。在杜家时一味装穷,再苦都没拿出来用过,一路北行时,路过大的州府,杜仲平就会收罗些种子、书籍等物,堆到车上留作后用。

    紧赶慢赶,这一队人马总算在刚入秋的时候到了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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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燕北之后,所有的移民都被乱安置,杜仲平一家就被安置在了锦阳城外靠着青牛山的村子里。

    这村里因为多是卸甲归田的军士,盖得都是些青砖红瓦的房子,各家场院又都极大,里正就把村东头的一间院子分给了他。

    这院子极大,房前屋后只怕各有一两亩大,只是房子虽是砖房,却只有三间。

    杜仲平抱着谨儿,杜安把骡子和驴子拴好,跟了进来。三间房里有东西两间是住人的,都靠北墙盘着炕,中间一间北边是厨房,东西各一个灶台,连着屋里的火炕。当中间起了半截墙,把厨房隔开,又不挡光。前边是放点东西或是放些桌椅做饭厅都好。屋子里宽宽大大,十分敞亮,只是一件家具都没有,连那炕上都是光秃秃的露着。再看院子里,也都荒着,净是野草,零散几颗不知道什么树。

    正想着要置些东西,好把行李归整一下,里正又扛着一捆长长的什么东西进来了,后面又跟着一个大嫂,抱着些干草。

    杜安忙迎上去要接,里正却道:“没事,轻巧着呢,席子能有多沉。”

    一边,一边往里走:“这是你嫂子,我看你们刚到,什么家伙事儿都没有,先拿席子给你们铺上,要不晚上没法睡。”

    那嫂子极是敞亮的人:“你们南边来的不知道,咱们这地方晌午热乎,晚上不烧炕扛不住的冷,你们还带个孩子,怪不容易的,俺们帮你收拾收拾。可怜见儿的,刚到这儿两眼一抹黑的,什么时候收拾的完呢。”

    进了屋,见杜仲平抱着孩子,就道:“这是杜秀才吧?啧啧,怪道都南边养人,这娃娃多俊!”手下不停地就把茅草铺匀到炕上,里正就把席子铺到草上。

    杜仲平连忙谢过,又问哪里能买些家具器物。里正就:“不如我带着去买吧,都在村里,又没挂着牌子,你们刚到怕找不到。”

    又对杜仲平:“你就带着孩子在家收拾吧,我领着你的家人去就是了。”

    杜仲平忙道:“这却不好吧,恐怕???”

    却被那嫂子断了:“你才多大点儿,就有这些忌讳。不妨事,俺们这不像你们南边讲究多,再,俺家孩子怕都比你大了。”

    杜仲平脸就红起来,忙从袖子里掏出钱来交给杜安跟着里正去买东西。这边那嫂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抹布开始擦起了席子:“这边灰大,得勤抹抹。”

    谨儿原有些怕生,这会儿熟了些,就要爬到炕上去玩。杜仲平忙把他放下,又跟大嫂搭起话来:“这里却比好多地方都好,竟然家家都是砖瓦房,又有这么大院子。”

    “你当那里都跟这一样儿啊?要不是看你是个知书识字的,又,如何能安置到这里?这村里都是些当兵的退了伍的,自己以后营生的地方自然就精心些理,都是自己烧了砖盖了房,满锦阳你都找不到第二份这样的。满满算这村里也没十户外来的”

    抹完了炕席那大嫂子直起腰来又:“我们当家的姓王,你只叫我王嫂子就是了。他当兵时手里也管着几个人,回来种地梦,因大家伙儿看得起,推他做了个里正。这村里都是些当兵的老粗,因此大家商量定要安置个会念书的过来,不别的,就是往老家捎个信什么的也不必走老远的去求人不是?这两年也有娶了媳妇的,怕是再过一二年就有娃娃了,到时还要请你做个先生,免得像俺们这样的怕是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杜仲平这才明白缘故,忙:“我们一家初来乍到,免不了麻烦各位照应。若是村里有要我们出力的地方,定然不会推迟。”

    王嫂子就笑起来:“是个敞亮的。你们就放心住下,俺们这的人,看着凶,人都极好的,有什么力气活你只个招呼就是了。”

    一边就转了话头,指点起去何处水,如何收拾院子,又等下晌屋子收拾好了就叫人把发下的种子粮食等物拿过来:“放心,必定不会克扣你们的。”

    一时杜安与里正买了东西回来,王嫂子与里正就走了,留下他们自己收拾。

    杜仲平便与杜安忙里忙外的收拾起来,一边又把王嫂子的话和杜安了一遍。

    杜安道:“看来是借了少爷秀才名头,才有这么好的地方。方才买东西时听得别人讲,有的偏些的地方,房子都是土坯的,更有些地方现只挖了地窝子给人住,让自己冬天前盖起房子来呢。是冬天冷得很,冻得死人呢。”

    杜仲平就笑起来:“恐怕也有我们年纪的缘故。我常听人,当兵的嫌读书人酸咧。”

    果然,两人收拾停当没多久,正坐着休息,就有几个人扛了几个麻袋进来,帮他们放进中间的屋里,又指给他们哪个是什么种子,哪个是磨好的米面。

    其中一个人就笑着:“听王嫂子你是个敞亮人,如今你也不必客气,俺们就住你家西边,有什么事你只喊一声就好。且歇着吧。”完就告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