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二章
不管是方胜把菜板子剁的梆梆响,还是杜仲平咬牙切齿的要给他们点儿苦头吃吃,眼见着赵八和杜安几天跟着下地回来,不但每天的衣服裤子真的能拧出水来,上头还有湿了干,干了湿留下的印子,就连胳膊上、脖子上、乃至脸上都有庄稼叶子划得血印子,哪里还能真正狠得下心来?
杜仲平这几天跟着方胜两个,除了饭食上照应周全,还每天烧了大锅的药汤给两个人泡泡澡解乏。这两人也是累极了,有回杜安竟泡着泡着睡着了,杜仲平进屋叫他吃饭,见他竟是睡着了,推了两下都没醒。心下想一想,到底不好意思叫人进来帮忙,连拉带拽的,好容易把他折腾到炕上,又不好就那样让他躺着,只好给他收拾收拾。只是,杜安可是光着的。
狠一狠心,都是男人,该有的都是一样的,有什么的。虽这样想着,杜仲平还是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心也怦怦跳的欢快,越发恼羞成怒了:老子上辈子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黑的白的黄的,穿着衣服的没穿衣服的半遮半露的,你这就是个半生不熟的青豆儿,还能有什么看头不成?拿着干布巾胡乱给他擦擦,拿着亵衣比划两下,终究只拿了薄被给他一盖,比比他,你今天可是占了大便宜了,本大爷亲自动手给你收拾,又想起那天半夜杜安慌里慌张跑出去洗衣服,生怕被人看见似的,又好笑又可气,自己心里真是……又羞又怒又有点儿痒痒的,捏着拳头对着杜安比划两下,终究不忍心下手,也不忍心叫醒他,只好让他先睡。
出去和剩下的几人一起吃饭,赵八洗过澡浑身舒爽,只把水饭就着拌的凉菜吃,方胜这头儿一边照应着谨儿一边自己吃,见杜安没出来吃饭,不免问了一句。
杜仲平一边拿了空碗给他拨出点菜放着,一边道:“已是睡着了,且等他醒了再吃吧。”
谨儿眼见着就撅起嘴来,他已经连着几天没好好看过安叔了,每天都是早起人就不见了,晚上回来也是洗洗吃饭就睡了,都没工夫跟自己玩儿,连家里的饭菜都没那么好吃了。只是,爹爹孩子要懂事,大人忙正事的时候一定不能捣乱,可是安叔什么时候能忙完呢?
方胜道:“也好,倒也难为他。”看见谨儿撅起的嘴儿,“谨儿也想安叔了?等忙过这几天就好了,你安叔就回来了。”
谨儿听话的点点头,想着吃完了饭就去陪着安叔,就算不能陪自己玩儿,看看也好啊。
杜仲平捏捏谨儿的鼻头:“想你安叔的好吃的了吧?”几人都笑起来。
赵八放下碗,接话道:“你家杜安却是难得的,从没干过这样活,头回做就能拉不下多远,连干惯了的都要几声遭罪,只有他一声不吭的。这倒是着实让人佩服,连那老庄稼把式也夸他呢。”
杜仲平咬咬唇:“八哥,这还得几天才能干完啊?”这活儿真是太遭罪了,平时杜安都是洗好了穿戴整齐出来,自己也没注意。今天自己给杜安擦干的时候,身上那些印子都露出来了,还有手上已经不薄的茧子,他现在就是有天大的别扭,现在也只剩下心疼了。
赵八道:“还有个三五天吧,估摸着就差不多了。往后只等着秋收就行了。”
拍拍头,赵八又道:“对了,我寻思着等完工那天,咱就请那些雇工吃顿饭吧,也不用太好,杂面的馒头管够,多买点儿肥肉炖了,每人分上一碗解解馋就行。我瞅着这些人真是下了大力了,要是加了工钱怕是别人家有闲话,咱们这样不出大格,人见了顶多句有人情味儿。”
杜仲平忙点头道好:“正是这样,咱们平常送点儿西瓜啊,绿豆汤啊的过去,那些人都是满口的道谢,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如今八哥那些人下了力气,可见咱们也没白对他们好。完了工、结了钱,也要谢谢他们帮忙呢。”
赵八就笑起来:“可不就你那几个西瓜惹得吗?别人家哪有又是瓜又是汤的?更别咱家的饼子啊,馒头啊都管饱,又没人在吃饭时像看贼似的盯着,每每多出几个就有人偷偷带了家去咱们也只当没看见罢了。他们吃了咱们的嘴软,哪里还好意思不卖力气?等下回再雇人的时候,你看吧,不定多少人想来呢!”
方胜也看着杜仲平笑,老实,杜家这两个人真是心好,可是又有分寸,绝不越出大格去。既体贴了人,得了好名声,又不会被人欺以良善,这样的人家谁都愿意来往的。方胜心里一直把杜仲平他们当弟弟一样看待,这大半年的功夫下来,杜家为人处事自然是没话,如今连村里村外的庄户们都认可了,他这心里真是更有底了:毕竟,两家还是以耕种为生的,人再怎么好当不得饭吃,自己会种地,还会和雇工们交道,算是正式扎下根来了。
杜仲平倒是没想那么多,被赵八的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想着要用这个收买人心的。只是现在正是瓜啊果啊便宜的时候,一个瓜也没几个钱,解解渴不好?你又里头闷热闷热的,我怕万一有人中了暑的,不是更麻烦?每天两把豆子一盆水,实在值不得什么。”
赵八就笑:“正是你不想着收买人心,人才领你的情呢。谁又都不是傻子,就算是给人扛活儿,主家客气点儿,不呼来喝去的,心里都舒服些,那精神头儿就不一样。越是那样气的,把雇来的人当牲口使唤的,这雇工们被使唤来使唤去,自己都当了自己是牲口,还会想着要脸面?自然是怎么糊弄怎么来,更有那怀恨的,给你使点儿坏你能盯得过来?白吃亏还坏了名声罢了。”
“八哥就我是傻人有傻福就是了,还扯上这么多干什么?”杜仲平不好意思了,其实他本来是心疼杜安赵八两个,只是人那么多,开灶就不好意思,只好一视同仁了。被赵八一夸,脸就热起来了。
杜安睡醒的时候,张开眼就见到谨儿穿着个大红肚兜,外头罩着轻薄的亵衣,坐在自己身边玩儿着自己的手指头,转转头,杜仲平正坐在桌子旁就着灯光看着本书。杜安眼一热,有这么两个人能守着自己,白天吃的苦受的累扑啦啦的就飞走了,心里只剩下熨帖。
杜安一动,谨儿就发现了,忙把两只肥手背到身后去,爹爹了,不能扰安叔睡觉。扭头冲着杜仲平道:“爹爹,安叔醒了。”
杜仲平闻声放下书:“醒了,起来活动活动吃点儿东西吧,干了那么累的活儿,定是饿了。”
杜安恩了一声,刚想掀被起来,忽然觉得不对,这感觉,怎么这么像没穿衣服啊?
杜仲平一见他顿住了,就明白了,脸一热:“留了饭给你,我去拿,你快起来吧。”
杜安刚想招呼杜仲平把谨儿也抱出去,那人已经匆匆几步出了门。杜安只能一边忍着谨儿“羞,羞”的嘲笑,一边把亵衣穿好。心里却想着,记得应该是洗着澡就睡了,那、那不就是他把自己挪到炕上的?心里真是慌乱又窃喜,又带着点儿不好意思。
杜安就着温暖的灯光吃着饭,杜仲平剔了剔灯芯,就到炕边上陪着谨儿,哄他睡觉。
灯的边上总围着一群飞虫,屋子里只有杜仲平低低的给谨儿讲故事的柔软声音,以及杜安碗筷的碰撞声,这样安宁的时刻,两人不约而同的想着,这样的日子,要是能一直过下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