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A+A-

    脸上半含着的笑意不禁渐凉了下来,尹舜带着七分认真三分随便问:“谁啊?”

    “什么谁啊?”夏槐锅铲在那锅酱水白菜里搅拌,一时没反应过来尹舜的问题。

    尹舜:“那个女的。”

    夏槐问:“哪个女的?”

    见夏槐这半真半假的傻劲儿,尹舜那三分“随便”在做减法,七分的“认真”逐渐涨到九分:“你知道我哪个女的。”

    夏槐一怔,回过魂了,吃惊地问:“你怎么看出来和一个女的有关的?”

    尹舜含着一声冷笑:“你现在的表情,就差没直接把那个女的的名字写脸上。”

    “有这么明显吗?”夏槐拍了拍自己的脸。

    尹舜好像不那么在意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了,他转身离开厨房,留夏槐自己一个人在那对着一锅黑白菜拍脸,夏槐似乎听见尹舜离去时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酸溜白菜最终没有挽救成功,夏槐的懊悔愧疚全在糖醋莲藕和酸菜鱼中弥补了回来。

    对着那盘酱黑熟烂白菜,夏槐自己看着都膈应,压根没指望尹舜愿意去吃,可没想到尹舜一双筷子雨露均沾,三者兼顾,没一会儿,酱黑白菜让他吃去了半盘。

    尹舜有个勤奋的坏习惯,吃饭从没专心过,一本单词书敞在饭碗旁边吃边看,眼睛永远盯在单词本上。夏槐虽然很不想击他学习的热情,但还是不得不纠正他这个不良习惯。

    “别看了,一天相处就这么点时候,聊会儿天。”夏槐伸手抽过他碗边的单词本,合上本子扔到一边。

    尹舜不悦地瞥他一眼,往嘴里扒了两口饭,问:“聊什么?”

    夏槐想了想:“你聊聊苏寒吧。”

    “你都下班了还聊公事,不累吗?”尹舜给自己夹了一块糖醋莲藕,咬得脆响。

    “就当了解了解你这位同学,纯聊天,不含其他的。”

    “该的我今天都跟你了,跟她不是很熟。再了,你不是编外人员么?不是没办案的权力吗?知道那么多又能怎样?”尹舜完全没有聊苏寒的兴趣。

    对待学校发生犯罪事件的态度,尹舜的冷漠显得跟其他人太过与众不同,好像学校爆炸了都跟他无关一样。但一想起他面对父母过世都能面不改色地上学吃饭走路,夏槐就觉得尹舜此刻的冷漠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夏槐仍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毕竟他是身边唯一一个离苏寒最近的人。

    咧嘴角笑了笑,夏槐:“了解得多一些,能在我们队长面前表现表现,你当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呗。”

    尹舜夹鱼肉的筷子一停,抬眼望夏槐:“你们队长?今天带头来抓谭启明的那个?”

    夏槐猛点两下头:“超帅,超有男人味,长得像段奕宏的那个。”

    尹舜大概能想起易清决的模样,帅确实是帅的吧,男人味也确实是有,长得像段奕宏夸张了些。尹舜不认为那张颓帅大叔脸值得拥有夏槐这么激烈的反应。

    一声冷嗤,尹舜:“在他面前有什么可表现的,你又不是正式警员。他还能关心你一个协警?”

    “你对了,我们易队,还真的挺关心我的。”夏槐那股得瑟的劲儿又涌出来了,“不止是我,他对每一个同事都很好,不管是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只要跟着他做事,他都会照顾到。”

    尹舜没什么表情地“哦”了一声。

    夸起易清决来,夏槐好评如潮源源不断:“起他来,虽然有时候脾气会阴晴不定,但局里人一致认为他是个好男人好领导。他人品好,三观正,有担当,还很有魅力,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个岁数了还没结婚。”

    “人家结没结婚你也关心?”尹舜对食物的热情呈直线式降低,筷子戳在糖醋莲藕的孔里,不夹也不吃,摆弄着玩。

    “不是关心,只是好奇。”

    “你好奇的还挺多,我看你不当协警去当记者也挺好。”

    夏槐认为这是正常人类最基本的八卦心,尹舜大抵可以当成一半非正常人类。

    面对这个半非正常人类,夏槐依旧企图用正常人类的方式和他沟通:“这么优秀的男人,在局里局外又不缺乏女人的追求,没结婚就算了,竟然到现在还是个光棍!”夏槐不可思议的口气中带着些许惋惜,仿佛是为局里那些苦追无果的女性们惋惜的。

    “你不也是光棍,光得比谁都闪亮,有资格别人?”尹舜嘴皮子利得像把刀,直接给夏槐捅了个大窟窿。

    “你到底会不会聊天!”夏槐一口猛血噎在喉头,此时此刻竟万分理解娄京他老婆想拿碗砸尹舜的心情。

    尹舜还觉得自己无辜了起来:“我看单词看得好好的,是你求我聊的。”

    这子今晚话全程阴阳怪气的,不知吃错什么药。夏槐把单词本甩给他:“拿去接着看!”

    吃过饭,夏槐收拾完碗筷,穿上外套算出门。

    尹舜一脚才踏进房间门一半,见他要出去,立马侧过身问:“你去哪?”

    夏槐拨了拨过眉长的刘海:“头发有点长了,要出去剪剪,我们头儿不喜欢我们把头发留得很长。”

    “我给你剪。”尹舜自告奋勇道,“我有点剪头发的经验,让我给你剪就行。”

    “你还有剪头发的经验?”夏槐不相信,当尹舜在笑。

    “高一年军训的时候,好几个教官让我帮他们理头呢。”

    见尹舜表现得胸有成足,夏槐从不相信到将信将疑,“你?真可以?”

    “不就是刘海么,你试试就知道。”尹舜压根不把剪刘海当技术。

    出去剪一次头二十元底,效果还不一定真的好。在多方面衡量之下,夏槐信他了。

    尹舜在桌子上支起一面镜子,夏槐坐在桌子前,角度正好能看在镜子里自己那张帅气逼人的脸。

    想到尹舜一刀下来,头发就再也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夏槐不得不在赴死前一句:“发型是天,你别把我的天搞塌了。”

    尹舜硬气回复:“塌了我也能给你撑起来。”

    找不到可以代替理发围布的东西,尹舜从房里抓了件被单盖在夏槐身上,被单两角一抓,围过夏槐的脖子,在夏槐的后颈了个结。镜子里,夏槐可以看见被单正中央褪去一半色的大红牡丹,此时看起来既喜庆又灵性。

    尹舜左手两根手指夹起夏槐的刘海,右手操作剪刀,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咔擦咔擦咔擦,剪刀像条游鱼一样从夏槐刘海上游过,夏槐刘海去了一半。

    四五根碎发掉进夏槐的眼睛里,夏槐下意识闭上眼,刘海上的剪刀还在来回穿梭,感觉上尹舜还真像个经验颇丰的理发师。

    忽然,尹舜右手的剪刀停止运作,左手还夹着夏槐仅剩的刘海没放下。

    “剪好了?”夏槐尝试性地问尹舜。

    “差不多吧。”尹舜把他的刘海放下,两根手指心翼翼地理了理。

    闭着眼睛的夏槐感到风吹额头凉,心里骤然响起一个声音:不好,大事不妙。

    他勉勉强强睁开眼睛,一眼看见镜子呈不规则锯齿状的刘海,拥有这个刘海的他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

    夏槐波澜不惊的心瞬间风起云涌,苍天啊,大地啊,他夏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一张老脸破相了还没好,现在连头发都磕碜了,让他还怎么有脸走出这个房门!

    “尹……舜……!”夏槐咬着牙把这两个字念出来,他倒想看看,尹舜自己这张脸得响不响亮。

    然而,尹舜接下去的反应让夏槐震惊。他把剪刀往桌上一扔,扭头,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尹舜他,逃了!

    夏槐反应过自己被耍了一遭,站起来怒吼:“尹舜你他妈给老子站住!”

    他扯掉身上的被单,两步做一步冲上去想抓住尹舜,然而还没抓住尹舜这只狐狸的尾巴,尹舜就快速地把门关上。

    夏槐大力地拍了一下门,吼道:“你他妈给老子剪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你不是你有剪发经验吗?!你不是你帮你们教官理过头吗?!”

    尹舜的声音从门板另一边传来,听起来似乎是在憋笑:“是啊,当时我给他们那几个光头理得可好看了,他们还夸我下手干脆利落,不留一根杂毛。”

    “我去你的不留一根杂毛!你……你有种出来!”夏槐狠踹了一下门,踹出的巨响把房东都给惊动下来。

    “哎哎哎,踹什么呢踹什么呢?你知不知道这门已经快成古董了,踹坏了你能……”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房东大叔陡地停住了念叨,他看见了夏槐的刘海,表情在刹那间的呆滞后,嘴角克制不住地抽动上扬。

    夏槐羞愤地对房东大叔:“你别笑!”

    房东闭紧嘴巴,两个腮帮子鼓了一下,含在嘴里的一声“噗嗤”硬生生吞回去:“没笑啊。”强作淡定地完这话,房东没忍住腮帮子又鼓了一下。

    夏槐骂了声粗话,果断躲进自己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