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谭启明的案子将在下个礼拜开庭审理,方晴将会以最大刑罚的罪名请求法官判刑。夏槐回来向尹舜提起这事,尹舜只坚定一件事情:“谭启明没有侵犯过苏寒。”
范家骏,海岛市一中的一名音乐生。于两年前期中考结束后的第二天,从教学楼天台跳楼自杀。尹舜是去年才转学到这里的,所以不认得他。前些天听班上的同学讲起,尹舜才了解到这个男生。
范家骏在校期间,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音乐专业上,虽然花在文化学习上面的时间不多,成绩却总是特别好,两年前的期中考,范家骏在考场上因脚边有一张抄而被谭启明逮住。没收试卷,当众责骂,抓进办公室训骂,谭启明教育作弊者,永远是这个方式。
学生都谭启明缺德,那天经过办公室的学生听得清清楚楚,谭启明跟范家骏:“你从楼上跳下去,我就相信你没作弊。”
第二天,范家骏从教学楼的天台上一跃而下。下去还没直接死,在地上抽搐了好一会儿才没气。
许多人认为范家骏的死间接跟谭启明有关,但因为缺乏证据,没人敢揭发谭启明,后来校长知道学校里有人在传谭启明教唆范家骏自杀,处分了几个带头传得最厉害的学生以示警告,之后一段时间,都没人敢再提这件事情了。
尹舜问班上同学,当初范家骏学的是什么音乐专业,他们,钢琴。
尹舜想起扫后山卫生时,经常看见后山老教学楼的钢琴室里,苏寒独自坐在里面,手指笨拙地在钢琴黑白键上来回转换,不连贯地弹着《梦中的婚礼》。班上同学,高一年文艺晚会,范家骏就上台弹过一次《梦中的婚礼》。
很少学生愿意去后山那块地做值日,尹舜倒很喜欢那里,觉得那里清净,于是后山那块地一直以来由他负责清扫。
昨天,苏寒悄悄回了一趟学校,又独自一人跑去后山旧教学楼的钢琴室里弹了《梦中的婚礼》。正好在那里做值日的尹舜听见,去钢琴室见了苏寒。
坐在钢琴前的苏寒和平时是两个样子,神态冰冷,孤傲,对忽然出现的尹舜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或惧,反应平淡得很。换做夏槐看见这样的苏寒,指不定以为和先前看见的是两个人。
苏寒和尹舜主动讲了话。一首不完整的曲子弹完后,似乎是要应那首曲子的景一样,她问尹舜:“你有喜欢的人吗?”
尹舜想了很久,似乎是在心里反复确认了两遍,答道:“有。”
“你喜欢她什么?”
尹舜顿了顿,:“我喜欢他为我做桌子,为我修自行车的样子。我喜欢他在阳光下的笑,喜欢他笑起来时脸上出现的两个梨涡。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苏寒苦苦地笑了一下:“我以前也遇到过这么好的人,只可惜,他后来还是离开了我。真不公平。”她低声又喃喃了一句,“真不公平。”
尹舜开始猜想,她喜欢的人,多半是范家骏。她撒谎诬陷谭启明,多半也和范家骏有关。这个想法在他心中扎根,他甚至将一整出戏码的前因后果都想着完完整整。
尹舜认为苏寒已经把心里部分阴暗面展现给他看了,他得点积极的话引导苏寒偏移的三观。
“每个人都会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可是这不能阻止我们前行,为了这点不公平停下步伐,太不值得了。”他承认这句话有点烧脑,不过不难理解。
但是在他完这句话后,苏寒的态度表现出烦躁和愤怒。就像叛逆期的孩子听了父母的几句教,不管教得对不对,她都拒绝接受。
苏寒的手指重重敲在低音区的琴键上,敲了一下又一下。在几个重音的伴奏下,苏寒语气凉寒地:“想要继续前行,难道不该清除阻碍吗?”
“……”尹舜没再言语。他终于明白,与生俱来的人格,是无法被人改变的。
夏槐抱着一堆高三年的作业和新课本,跟着提着一箱牛奶和一箱八宝粥的尹舜走。一路上公车换乘了两次,没见尹舜喘过一口气。夏槐问他要去哪里,他也不。
等到了苏寒家楼下,夏槐才明白尹舜想做什么:“上次我和队长去她家,了几句怀疑她的话,差点没被她妈妈用扫帚出来。现在还去?”
“我会不了解情况就这么傻傻的跑来吗?”尹舜把两箱饮品放在楼梯旁,见夏槐满额的汗,本能地拿袖子帮他擦了擦,“我调查过了,自从苏寒出事后,她的母亲几乎都在家里陪她,但还是会固定的每个礼拜一三五去一次店里处理账务问题。今天周五,她妈妈在化妆店里。”
让他擦汗的夏槐享受得心安理得,问:“那她爸呢?她爸已经从拘留所里出来了,应该在家吧。”
“苏建功今天该去帮苏寒买药,不出意外,现在家里只有苏寒一个人。”
“我想她现在不会想见到我。”
“别让她看见你就行了,你要做的,就是看看她房间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夏槐有种要被逼做不符合规定事情的不好预感:“你想我怎么做?”
苏寒家住三楼,这栋楼建得比较早,当初刚建起时没带电梯,正是有这点好处,才让尹舜今天的计划能实现。
把牛奶和八宝粥放在一楼,跟夏槐来到苏寒家门口,尹舜让夏槐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然后拿脚踹了踹门。
没两分钟,门开一缝,里面的人不露脸,幽幽一个声音问:“谁?”
“是我,尹舜。我帮你把学校的新课本和之前发的作业带来了。”
穿着睡衣的苏寒露出半个身子,看了看尹舜,再看看尹舜手中的课本和作业,这才把门彻底开。
东西太重,苏寒拿不动,允许尹舜帮她搬进来。
尹舜进屋后,四处张望了一下,家中果然没其他人,只有苏寒一个。这样的处境,苏寒还敢放心他一个大男人走进来,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实在很难不令人起疑。
书本和作业放下后,尹舜又:“班上同学还托我带了点东西给你,太重我搬不上来,放在了楼下,你一起下来帮帮忙?”
苏寒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好,于是回房间换衣服。
待她进房后,尹舜悄悄开门,让外面的夏槐赶紧进来,找个房间先躲一躲。
苏寒换好衣服后出来,跟尹舜下楼去搬东西,趁着这个时候,夏槐溜进了苏寒的房间里。
两个人走到楼下搬那两箱饮品,再一起爬到三楼,以苏寒的腿长来算,用时约摸6分钟。夏槐要在这六分钟内,在苏寒的房间内找到有效线索,然后快速离开这间屋子。
一进苏寒的房间,夏槐便闻到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像是什么食物腐烂掉的臭味。可看这间房子干干净净,到处收拾得整整齐齐,根本想不到会是哪里散发出这股臭味。
夏槐没时间去追寻那股臭味的来源,他在苏寒的房间内快速找寻有效线索。
苏寒书桌左边抽屉内有一包注射器,包装袋上写明一包装有5根,目前仅剩两根在被撕开的包装袋里,有三根注射器已被使用。
书桌右边的抽屉里有一个订书机,和谭启明用的那个订书机长得一模一样。
在衣柜最底下的那格柜子里,夏槐发现了一双43码的男性鞋子。鞋面干净,鞋底有点泥土。
夏槐耳边嗡嗡响起两句话:
“半年前谭启明家里被放蛇,除了一排43码鞋的鞋印,嫌犯几乎没留下任何踪迹。”
“谭启明有艾滋,这个事儿只有他的主治医师和他的前妻知道。”
但是如果半年前的某一天夜晚,谭启明和他还没离婚的老婆,因为艾滋这件事情吵起来,被一个故意穿43码鞋子扰乱警方视线、进他家放蛇的女孩听见,那么知道他患有艾滋的人,就不止那两个了。
房间的臭味终于到了让夏槐难以待下去的地步,他开始寻找臭味来源。
夏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角落里的兔子,然而当他将视线移到角落处时,他发现兔子连同兔笼已经不见了,倒是那袋兔粮还放在那里,保持着没开封的样子。
闻了许久,终于让他闻出臭味来自于窗台的盆栽。
第一次见到窗台的这棵黄杨,它还是精神的。现在不仅叶子都黄了,半截身子还歪到了一边,根须浮在泥土上面,泥土松散,显然是被挖出来过再填回去的。
夏槐走到窗台旁,右手握住黄杨的身子干,轻轻一拿,整颗黄杨连根带土被轻松拿起。
整股恶臭翻涌而上,藏在盆子里的,是早已腐烂的兔子。夏槐还深深地记得,这只兔子曾咬过苏寒,苏寒过得惩罚惩罚它。这个惩罚,实在是有些大。然而更让夏槐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苏寒居然能任凭这么臭的尸体,放在她床边的窗台上,放这样的久。
或许是因为躺在床上的时候,正好能看见装着这具尸体的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