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再,利民家也不一定没有钱,不定,回来利民就给拿过来了呢。实在不行,我去跟大堂哥开开口,怎么也耽误不了成海亲!”
听到这里,秋真是满心酸涩,眼泪差点儿又滚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压住眼泪的同时,也算是给屋里人通个气儿,然后,脆生生唤了一声:“大伯!”抬脚,推开门走进屋里。
“啊,秋啊,你咋来了?”大伯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就关切地迎了上来,伸手握住秋的手,“哎呀,手咋这么凉呐,快来灶坑里暖暖……”
村子里的妇人们大都勤快,常常是天不亮就起床,扫庭院、擦洗屋里,然后烧火做饭。
大概夜里被几次三番地搅扰着,大伯娘也没睡好,比平日里起的更早些,秋一看,锅头上热气蒸腾的,都已经快做好饭了。
秋也不挣扎,顺着大伯娘在炕头前坐下,伸着手到灶门前烤着,一边扭头笑嘻嘻道:“大伯娘,刚刚大伯给我夏病了,我就回去拿了钱……哦,我娘住院时正赶上地震救援,药啥的都没花钱,连吃饭都是吃的食堂,也没花着咱自家的钱,我刚刚回去把钱都带上了,大伯大伯娘,你们看看够不?”
着话,她手一转,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手绢包来,开来,里头放着一卷儿纸币,里头的看不清,最外层的就是一张大团结……怎么也有十几块钱了。
这个时候,物价还很低,夏只是感冒发烧,看病拿药,顶多一针,最多也就两三块钱的事儿,秋这钱肯定是够了。
只是,秋不钱的事儿还好,这一,王利军和魏爱梅自然就知道,刚刚夫妻俩的话都被姑娘听了去,难免有些尴尬之色。
还好,秋仗着孩儿模样,伸手拉了大伯,着急道:“大伯,咱们走吧?”
王利军回头摸摸秋的头,哄着:“秋乖啊,天冷,你跟着还遭罪,就乖乖在家陪着你娘吧,大伯自己去,很快就跟你爹把你妹妹带回来了……”
“不,不,大伯,你听我,我不怕冷,我还认得卫生院的院长和医生……那啥,卫生院里的药可不多,要是不认得人,人家不定都不给用管用的药呢!”秋拽着大伯的衣角不撒手,一边飞速转着脑子,搜罗着能动王利军的理由。
“他爹,要不你就带上这丫头吧!她姨在呢,待会儿我再过去看看,不会让秀莲着急的。”大伯娘大概也后悔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帮着秋起话来。
秋的理由着实有些道理,加上自家媳妇帮忙话,王利军略一犹豫,也就答应下来。
秋松了口气,跟着大伯出了门。
王利军一开始还故意放慢脚步,顾念着秋人腿短跟不上,可不想,丫头居然特别着急,几乎是跑起来,竟然赶在他前头走得飞快,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儿都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赶上。
走到一多半的时候,秋已经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因为焦急赶路,累得呼哧呼哧喘不,脸儿也渐渐有些发白。
王利军自己都觉得有些吃不消,就开口劝秋:“秋啊,你也别太着急了,你爹先抱了夏去看病针,咱们过去就是送钱算账,稍微慢一点儿耽误不了事儿。”
秋累得几乎不出话来,回头对大伯笑笑,脚下却不敢停。她怕自己一停下来,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看着丫头脸儿惨白着,却还是继续往前走,王利军心下不忍,快走几步,来到秋前头蹲下去,示意:“秋啊,来,大伯背你一段。……你这孩子甭跟我不好意思,你娘坐月子,夏又病了,你要是再病了,你爹咋照应得过来啊!”
听大伯这么,秋也确定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再硬拗着,还真不好会不会病了,于是听话地伏在大伯的背上。
王利军背上秋,稳稳地迈开步子往卫生院赶。秋伏在大伯宽厚结实的脊背上,努力放缓调整着呼吸,一边默默地感慨,大伯大伯娘都是极好的,等她有了余力,一定回馈他们的这份亲情。
半宿没睡,又着急赶路透支了体力,伏在大伯背上的秋,放缓了呼吸之后,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仿佛只是了个盹儿,秋猛地被一阵撕心裂肺地哭声惊醒,她抬头一看,才发现竟然已经进了卫生院大门了。天光已经大亮,哭声正是从卫生院的治疗室里传出来的。
秋挣扎了一下,王利军就将她放到了地上。脚一着地,秋就跑过去,推开治疗室的门冲了进去。
果然,哭得惨兮兮的正是妹妹夏,王利民正抱着夏,在屋里缓缓走着,试图哄着夏不哭。另一边,透过墙上的窗户,一名护士正拿着针管在热水里烫着针。
这个时候,医院里用的还是玻璃针管,针头也不是一次性的,都是用完用开水烫烫,就算消了毒。再次使用前,也仍旧是用开水烫一烫……
秋的手扶着屋门僵在那里,呆愣愣地看着抱着父亲和夏,满嘴苦涩——难道,她终究还是来晚了么?夏还是被注射了链霉素……她终究逃脱不了耳聋的命运吗?
“哎,秋,咋站在门口不进去呢?”大伯王利军也终于赶过来,诧异而关切地询问秋。
这闺女路上急坏了,这是终于见着她爹和妹妹,欢喜傻了吗?
里屋里那个护士,也走过来,戴着口罩瓮声瓮气道:“你这孩子别开着个门,有点儿热乎气儿都跑了……”
秋没注意大伯和护士啥,她一抬头看见护士手中举着的针管子,还有针管里的一截药液,瞬间两眼一亮,伸手就拽住了护士的白大褂:“阿姨,阿姨,你这是给我妹妹……的针,什么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