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重来一回，她才发现，其实老爹并不是不爱夏——

    一夜未眠，抱着夏从大姑家回来，又到镇卫生院看病……折腾了一宿一天，王利民几乎是全程抱着夏的。即便夏不胖，四岁多将近五岁的孩子也得有三十来斤了，一直抱着，怎么可能不累！他却没有半点儿怨言和不耐……

    将心里泛起来的某些酸涩压下去，秋声地跟王利民商量：“我娘坐月子，弟弟也，又是早产身体也弱，夏这病很有可能传染的，回家还是不要让夏与弟弟睡一个炕了，不然传染给弟弟就麻烦了。”

    王利民没想到这些，听了大闺女这番话多少有点儿意外，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答应道：“那就在外屋里搭一张床，我带着夏睡。”

    “嗯，还是我跟夏一起睡吧。爹娘和弟弟睡炕好了，夜里爹也能替娘照看照看弟弟。……眼看就要过年，爹回来了，姨也该回姥姥家了。”

    这一次回家，王利民就发现大女儿似乎一下子长大了，比如这一番话，根本不像个八岁的孩子能出来的……唉，妻儿遭逢大难，他却不在身边，逼得这孩子年纪，就考虑这么多……

    推着车子走在后头的宋秀程这时笑起来：“秋是真懂事了！”

    又对王利民道：“姐夫，我听秋得在理儿，你也别不放心了，她们女孩子长大了，分出来单独睡也是应该的……你们那屋子虽是两间，外间却大不少，是一间半也差不多。我看，就在靠西墙那边儿拾掇拾掇，拿板子一铺搭个床将就着，过了年，我把家里闲下来的那张木架子床油漆油漆送过来，孩子们也就不委屈了。”

    听宋秀程这么，王利民还能啥，笑着应了。

    父女三个看病还加了段插曲，看完病回到家已经半下晌了。

    宋秀莲已经从妹妹口中知道了夏生病的事，正着急担心的不行呢，看着王利民抱了夏回来，亲手摸了摸夏的额头，确定女儿不再发烧了，这才放下心来。

    夏睡了一路，到家也没醒。秋兑了温水洗了毛巾，给妹妹擦了手和脸——夏也不知几天没洗脸了，脸颊额头上都灰突突的，眼上沾着些眵模糊，又有些泪痕，乱七八糟狼狈不堪的……想都知道，夏这几天在大姑家怎么过来的。

    搭起床之前，秋就把家里装粮食的笸箩放地下，铺了个褥子让夏先睡着。

    王利民见过妻子儿子，安顿好闺女，还让宋秀程歇一歇喝口水呢。

    宋秀程却脱去身上的棉外套，挽着袖子道：“姐夫，跟我就不用外道了，咱哥俩趁着天没黑透，赶紧拾掇拾掇把床搭起来，再歇着也不耽误！”

    听他的实在，王利民也就不客套，带了宋秀程就先去了棚屋里，让宋秀程搬运清理存的几块木板，他自己则折回屋里来——外屋西墙下放着几个粮食囤，还有柳条筐子、水缸面缸等杂物，也堆的满满当当的，想要安床，他得先拾掇出个空地来才成。

    那边姐夫舅子搭伴儿架床，秋则帮着姨做饭。

    宋秀菊神态轻快道：“寻思你们晌午能回来，中午就做了你们的饭……盖在锅里呢，应该还不凉！”

    秋听了伸手就掀开了锅盖，就见箅子上放着一碗咸菜四五个二合面馒头，箅子底下还有半锅玉米面粘粥。再抬眼，锅台一角放着陶罐里还有一碗鸡汤，不过，秋也知道，这是留给坐月子的宋秀莲吃的，宋秀菊不会吃，也没算给他们吃。

    若只有自己和老爹，秋也不是不能将就，可舅来了，秋是真的没办法端半碗咸菜上去吃饭。

    “嘿嘿，姨啊，我们爷几个可饿的前心贴后背了，这些东西可不够吃的！”秋装作赖皮地笑着提出自己的意见，又道，“姨再拿几个馒头，连粘粥一起热热盛出来，我去地窖里拿点儿菜去。”

    下了菜窖，拿了一棵白菜、一块咸肉，还拿了一条宋秀莲腌制的咸鱼。咸肉是五花肉，板脂厚厚的，放在锅里多炒一会儿，把荤油炒出来，炖白菜正好。咸鱼稍泡一会儿，剁成块儿，放两颗干辣椒炒过，再添一点儿水炖一会儿，口感劲道，咸香下饭。

    菜做好了，王利民和宋秀程也把床铺搭起来了，几块木板搭的挺平整，王利民还把夏天存下的茅草抱了一些来铺在木板上。

    宋秀菊从里屋搬出一条褥子来铺上，又铺了一条粗布床单，秋夏两姐妹的床就算布置好了。

    秋坐上去试了试，有厚厚的茅草垫底儿，铺的也是家里最好的褥子，所以这个看似简陋的床铺其实还挺软乎挺舒服的。然后把夏从笸箩里抱出来，脱去棉袄棉裤塞进被窝，这才算忙乎完了。

    这几天夏大概吓狠了、累坏了，一回到家放松下来，就睡得特别沉，这么一通折腾，都没有醒，只是在秋给她脱棉衣时哼唧了两声，秋一松手，她翻个身，就又睡沉了。

    安置妥当夏，爷几个才有了心思吃饭。大概是饿得狠了，秋炖了一盆白菜，一大盘咸鱼，十来个二合面馍馍，还有宋秀菊热的半锅粘粥，居然都吃光了，一点儿没剩。

    就连秋居然也吃下去一个二合面的大馍馍，还喝了一碗稀饭——要知道，这馍馍最少四两，比她的脸还大呢！

    放下碗她才发现自己吃撑了，捂着肚子直哼唧，把宋秀程、宋秀菊逗笑了不，连一直没怎么搭理秋的王利民都跟着笑起来。

    宋秀菊一边替秋抚着肚子消食，一边笑她：“你个傻丫头，这会儿吃这么多做啥，待会儿还有晚饭呢！”

    秋哼哼唧唧地依靠着姨的胳膊起身，扶着肚子缓缓在地下溜达，一边有气无力道：“饿狠了，一下子没管住嘴！”

    鉴于王利民和秋忙乎了一天一宿，宋秀莲坐月子，夏还病着，宋秀菊主动提出再住两天。

    于是，宋秀程吃过饭之后，就一个人骑了车子回家了。

    绕着外屋走了两圈，秋觉得肚子没那么撑了，再看看一眼到底的外屋，于是拉着宋秀菊进了里屋。宋秀菊把秋吃撑的事儿讲给姐姐听，逗得宋秀莲也跟着笑了一回。

    反正秋脸皮厚，也不在乎被人当笑话，自己还跟着笑呢。笑过以后，她跟宋秀莲商议：“娘，外屋里透风，我拿块床单改个帘子挂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