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离猝不及防地了个喷嚏。

    然后，紧接着又是一个。

    捂在嘴边的手没放下而是揉了揉鼻子，秦离一脸若有所思：“谁在骂我呢？”

    这个范围可广了。

    倒不是他多么招人厌，毕竟虽然他本身性子虽然堪称恶劣，但还是惯会做表面功夫的，对外人的一面虽然冷淡，但也礼数周全，挑不出半点毛病。

    但他好歹是个凡人，做不到人见人爱，又是知名度影响力十分高的明星，即使粉丝数量战斗力惊人但每天网络上也少不了黑他的。

    但这种来自路人黑子的攻击一般都会直接被他屏蔽啊。

    能给他造成这么大影响的怎么着也是个主角吧！

    秦离越想越认真，就差戴个大黑框COS柯南了。

    旁边看剧本的金手指平静中隐含蔑视的看他一眼。

    “或许您只是感冒了，而已。”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万事都不放心上的秦离却对这种事情在意得很，迷信得像个封建农村的老太太。

    “不不不。”

    秦离冲他摇了摇食指。

    故作深沉地道：“金手指，你不懂，这是人类的第六感。”

    “是吗？我一直以为这是人类中的女性专属。”

    金手指重音在“女性”二字，语调凉凉地不乏嘲讽。

    话终于有了情绪和轻重——这算是他有了实体后最大的一个变化。

    毕竟不再像当初一样只需要和秦离在脑中对话。

    既然都人模人样的了，话要是再像个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是会让别人觉得诡异的。

    秦离没理他。

    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起来，那个乔焰，本世界的渣攻，看我就好像有些不顺眼啊。”

    ——或许不止是“有些”。

    他想到仅有的一次近距离接触的场景。

    眉目张扬的青年投来的目光除去那层浅薄的、一看就知道是做样子的谦逊，就全是锐利的敌视。

    或许外人不觉得，但直接和他对上的秦离却几乎能感受到他心中喷涌的恶意。

    就算是知晓秦离和叶棠的互动，也不应该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强烈到，好像把对方当做毕生宿敌一般。

    痛恨的同时，却又十分在意。

    不科学。

    就和自己今天突然了两个喷嚏一样，十分不科学。

    秦离浅浅的思索了一会。

    突然抬眼，“你们搞的鬼吧。”

    毫无来由的一句话。

    金手指却一点都没有疑惑和慌乱。

    一如平常般镇定又大方地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是‘他们’。”

    不是“你们”，是“他们”。

    更准确地，只是“她”。

    秦离了然地挑了挑眉。

    “那个……受控女神？”

    金手指“嗯”了一声，对受控女神做的坏事供认不讳：“她在您到来这个世界前，做了一点的修改——把乔焰哥哥的相貌调整到和你一般无二。”

    原文中乔焰和哥哥在孤儿院长大，后来却因为某些原因被哥哥抛弃了，这也是他后来对追求地位和荣誉如此执着的原因。所以，乔焰的哥哥可以得上是一个虽从未正式出场却对推动剧情有重大作用的人。

    虽然金手指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秦离知道这绝对不止是长得一样这么简单。

    剧情绝对已经自动将他的身份设定为乔焰的哥哥了，哪怕现在拉他们两去做个DNA，也肯定是个旁系血亲的测定结果。

    毕竟受控女神虽然有个听起来可笑的称呼，却是个实实在在能掌握世界的“神”啊。

    听到这个不算太意外的回答，秦离半嘲讽地道：“她该叫狗血女神好了。”

    他就知道，那个逻辑被狗吃了的女神经是不会让他轻易好过的。

    真是的，当初答应这种任务，原本只是想给自己找找乐子，谁知道却被别人找乐子了。

    平白无故多个这么大的弟弟，看起来还中二得要命，真是……

    秦离揉了揉脸。

    哥哥什么的，他还真没做过。

    又想到乔焰那桀骜地带刺的眼神，秦离轻嗤一声，就当不知道好了，反正他的任务也不是刷渣攻好感度，像狄孔似的二十四孝哥哥，他是死也做不来的。

    看着秦离漫不经心的样子，金手指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多么在意这种事，受控女神想用这手来烦秦离的目的算是破碎了。

    只不过不得不，这个举动的确让这个本来很简单的任务的水搅得更浑了。

    不过——

    似是看破了金手指心里的想法，秦离从容自信地扬起个微笑，眼睛亮得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虽然总有个恶毒女配在背后使绊子，但最终还是会幸福快乐地HE的~”

    “毕竟，我才是主角。”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被秦离出了无限霸气。

    一旁的金手指表示他快被主角放出的汤姆苏光芒闪瞎眼了。

    待会下了班一定得去检查看有没有得白内障什么的……至于费用，这应该算工伤吧？

    金手指抚着眼角默默地想道。

    不知来自哪里的画外音：

    能让见过大风大浪已经处变不惊的金手指都被闪到，秦离也算是苏出了新水平，苏出了新高度！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叶棠看着那个挽着个中年男人笑意盈盈的美貌青年，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人生如戏。

    精心造的发型，描画的眉眼，一身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白色西装，将原本那个虽然好看却不算惊艳的助理装扮得足以和屏幕上的花美男媲美。

    一向会吐出刻薄话语的唇此时乖巧地弯起，虽然一看就是个男孩子，却浑身散发着一股柔媚的气息。

    “这……”

    叶棠有些恍惚地看向旁边的乔焰。

    他们今天是来参加一个派对的。

    派对是个有钱人办的，邀请的自然也都是些有钱人，这样的派对自然少不了请几个明星助兴，而乔焰便在这名单之一。

    平时这种情况都是经纪人陪乔焰来的，毕竟经纪人经验丰富又圆滑，能很好地给乔焰拉几笔资源，但不碰巧经纪人签的另一位艺人这几天出了点事情，经纪人忙得焦头烂额凑不出时间，于是这任务便落到了乔焰助理中资历最老的叶棠身上。

    来的路上叶棠还有些忐忑，他没参加过这种宴会，颇有种进大观园的紧张之感，甚至还从些道消息里发挥脑洞拼凑了些可能看到的场景。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看到这样一个熟人。

    一个变得让他都不敢认的熟人。

    相比于他的震惊，乔焰却没露出半分意外的神态，敷衍地往那边瞥了一眼后便再没关注。

    叶棠刚想话，又倏地闭了嘴。原因无它，只因为他刚刚不可置信紧盯着的两人正朝他们走来。

    “乔，好久不见啊，最近过得还好吧？”

    中年男子很和气地招呼。

    他看上去四十来岁，头发有些稀薄，微胖，看上去就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

    若是平时叶棠听到这个称呼一定会暗笑，但此时他却没心情，只是更加震惊地看着乔焰。

    他和这个男人，竟然认识？

    那身为他助理的王，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会不会也不是偶然？

    乔焰噙着浅笑道：“谢谢张董记挂。托张董的福，乔焰近来事业顺遂。”

    被称为“张董”的中年男子哈哈了两声：“那就好。”然后看了眼乔焰左后方的叶棠，问道：“这位是？”

    “我的助理，叶棠。叶棠，这位是张氏集团的张董。”

    乔焰轻声介绍道，凛冽的目光在犹自走神的叶棠身上转了转。

    好在叶棠还没那么呆，在乔焰话声刚落后便也张口道：“张董，您好。”

    虽然他从没听过张氏集团，但对方既然是个“董”，一定也不是可以怠慢的人物。

    “是叶啊。”张董笑眯眯地看了叶棠一眼，和乔焰道：“乔你生得好看，身边的助理一个个也颇眉清目秀啊。”

    听到助理二字，叶棠又是一震。

    虽然张董长得和气笑得也和气，但光凭他臂弯里那条年轻白皙的手臂叶棠就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好感，越看越觉得是个不怀好意的猥琐中老年。

    乔焰谦虚道：“张董谬赞了，助理大多是我经纪人招的，是只看能力，不论外貌的。”

    “诶，是要有能力，但兼有好外貌就更好了嘛。像王，乖巧听话又知情识趣，这几天待在我身边，别提让我多舒服了。”

    张董一这话，一直没话的王也开口了，语气撒娇一般放得很软：“张董待我这么好，我若是不把你侍候舒服了，乔哥也不会放过我的。对吧，乔哥？”

    看到王扮得和往常大相径庭是一回事，但真得见到他这么娘气，又是另外一回事。

    今天之前，叶棠从没想过虽然言语刻薄对自己也很看不上眼但好歹还是个正常大伙子的王会有这么一面。

    明明还是那样一张脸，此时看在眼里却变得无比陌生起来。

    而乔焰却低笑着应了：“自然，怎么着人也是我给张董介绍的，若是不合意，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合意合意。”张董拍了拍王的手，“这么漂亮的家伙，怎么会不合意呢。好了，乔你和你的助理慢慢玩，我去跟别人招呼了。”

    看着姿态亲密的两人的背影，叶棠垂在两侧的手已经握了起来。

    虽然王关系和他不怎么好，但毕竟同事一场，看他被那么一个老男人抱着，脸上却是那种甜蜜到做作的笑容，他情绪复杂中还是夹杂着些难过。

    但更让他难过的是，刚刚乔焰和那个张董的对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人，是你介绍的？”

    乔焰已经收回了笑容，正慢条斯理地品尝杯中的酒，听到叶棠的质问，没什么，算是默认。

    叶棠虽然喜欢发呆，但却不傻，作为艺人助理在娱乐圈也混了几年了，自然也清楚这个看似光鲜的圈子里有多少肮脏的交易。

    但他却想不到，乔焰竟然也会做这种拉皮条的事，甚至一方还是他自己的助理！

    本来神态漫不经心的乔焰看到叶棠那震惊气愤厌恶的眼神，眉头一皱，冷声道：“怎么，觉得恶心？”

    叶棠也冷笑地反问：“难道不恶心？”

    叶棠向来对乔焰有些又爱又怕的感情，对他态度还是第一次如此尖锐。

    也因此，本来不想多解释什么的乔焰嘲讽地扬了扬嘴角，道：“叶棠，王比你聪明，他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是啊，人是我介绍的，我做这事的确是抱着功利性的，但并不是我把他卖了，这是你情我愿的事。他付出了他的身体，得到了他想要的；作为他们的‘桥’，我也得到了我应得的，这叫双赢，懂吗？天真的家伙。”

    他的话语有理有据又尖刻非常，让叶棠一时心绪如麻，无言以对。

    是啊，或许是他天真了。

    明明年少的棱角早已经被世故人情磨练得所剩无几，但骨子里那点固执和近乎可笑的单纯却依旧时不时发挥作用。

    叶棠想笑自己，嘴角抖了抖，却终究只定格在一个破碎的弧度上。

    但难道，在步向山顶的路上只有变得势利才算成熟了吗？

    叶棠突然觉得，眼前的乔焰和王一样，变得十分陌生起来。

    那个在练习室挥洒汗水，眼神纵使冷漠却无比坚定，透着种令人热血沸腾的一往无前气势的少年，真的不见了吗？

    曾经同样青涩的叶棠为那样的信念所折服，甘心放弃光明的前途在还籍籍无名的乔焰身边做个操卖白粉心挣卖白菜钱的助理，只为伴随他一路披荆斩棘登上梦想的王座。

    可如今，这个为了登上王座而不择手段的乔焰，真的还是那个他当初真心想要追随的乔焰吗？

    果然啊，少年漫都是骗人的。

    哪里真的有人在成长路上从未改变的嘛。

    现实真是，一点都不燃啊！

    相信还固执地坚守的自己，真是全世界最愚蠢，最天真的笨蛋了！

    叶棠眼睛红红地瞪了乔焰半晌，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派对。

    看着叶棠的背影，乔焰没有去追，只是又喝了口酒。

    醇香在口腔里蔓延开，乔焰轻轻晃荡着酒杯里色泽漂亮的液体，兀地轻笑一声。

    没错，就是要这样。

    这种跟在自己身边，却还总是过于乐天对世界抱有太大期望值的家伙。

    那不切合实际的天真，还是由自己亲自毁灭好了——

    难得很有气势的叶棠走出大厅门不久就又萎了。

    没办法，他方向感不好，而有钱人开的派对选的场地自然很豪华，一条走廊弯弯绕绕的，通向不同的方向，装饰却又所差无几，迷宫一般。

    来时他跟着乔焰，没预料到自己会中途跑出来，所以也没有特意去记路，此时已经被这复杂的地方弄得蚊香眼了。

    他自然不会很怂地又回去——事实上他已经绕混了，就是想回也回不了，而电话给乔焰求助则更不可能了。

    于是，叶棠默默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蹲在墙角面对墙壁长蘑菇了。

    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冲动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正如乔焰所，这是你情我愿的事。

    作为外人，他还真没权利站在所谓道德制高点而指摘别人什么。

    而且，他和乔焰认识时间也不短，知道乔焰对地位十分地执着，本也不是什么单纯心软的人。

    刚刚他如此气愤，主要还是因为王这事给他击太大，以致乔焰在他心里奉若神明的形象轰然倒塌，一时震惊失望挫败等等涌上心头，才口不择言起来。

    只是，乔焰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定恼了他之前的那番言行的。

    叶棠郁郁地想。

    唉，他肯定更厌烦自己了吧。

    正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叶棠？”

    叶棠只当又碰上了个熟人，头也没回，闷闷地道：“别烦我，我想静静。”

    “哦。”

    对方应了一声。

    就当叶棠以为对方知趣地离开了时，又听到那人口气平淡地问道：

    “静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