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半江瑟瑟半江红
我顺着老太婆的方向望去,眯着眼数了数她身前石像的数量,不多不少,刚好十座。石像表面似乎还纹着精美的蛇饰,真切的嘴脸似乎还泛着一层妖冶的寒光
“走,过去看看!“吴禄朝我们招了招。我们留下汤圆在车上,一行人蹑蹑脚地下了车,朝那个太婆走去。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来不及多想了,只能这么干了。我们周围静得只听得到清晰的音乐声,随着我们愈加急促的呼吸、紧张的呼吸和慌乱的脚步而越来越巨大,最后产生了撼人心魄的轰鸣和刺耳的共鸣,伴着老太婆呻吟般的唱和直插云霄。
“嗡嗡”就像一万口巨型的钟没有预期地一齐在我脑中敲响,轰隆轰隆轰隆,我瞬间感觉压力爆表、血浆狂涌、头疼欲裂,不停地抽搐干呕。我头昏眼花间恍惚望见有黄皮子如鬼魅般在我眼前潜行,偶尔一两只直立起身子用棕黄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直击灵魂处不能控制地抖了一抖。我缓缓停下了杂乱不受控的步子,大口大口疯狂喘着气。就在这时,卡在嗓子眼的一口黑血喷涌而出,我眼前一黑,双膝跪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没错,我就这么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地昏死过去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车上横躺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蜈蚣浪爷他们焦急的脸庞,见我醒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吴禄我突然一头栽到了地上差点没把他吓死,我刚想话,却发现喉头像炸开了一样疼,而且疼痛如同触电一般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就像身体被车轮来回碾压过的那种感觉,浑身瘫软钝痛,痛到失语。
夕雾喂了我几口水缓了缓,我才勉强能开口话了,声音艰涩沉顿简直不像是自己的。我艰难地问他们到底什么情况,这才知道我都昏迷了四个多时了,期间发高烧胡话,一直嘟嘟囔囔“黄鼠狼”、“共鸣”什么的毫无逻辑的话。
于是我把自己晕倒之前看到的东西讲了一遍,黄皮子的影子、巨大的共鸣声让我身体出现异常和不适,而他们听了我的话却一脸懵逼,表示除了原先就有的轻柔歌声外,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别的声音,更别提看到什么黄鼠狼的影子了,没有人知道我受伤是怎么回事。
我敲,我呆呆地看着毫发无损的他们,心想:敢情我这伤受的不明不白啊,但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停下来要的话,现在需要捋一捋思路:回想我昏死的整个过程,我有一种始终挥之不去的感觉,那就是我越靠近外面那几尊石像,就如同越靠近声音的源泉一般,接收到的乐声就越宏大,而其他人却完全感受不到乐音的变化,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他们没听到声音,所以没事;我听到了声音的变化,所以受伤?
“是共鸣,”我突然醒悟过来。吴禄他们惊愕地望向我。
我接着道:“我之前的没错,就是‘共鸣’。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能感受到音乐频率明显的变化,在靠近石像的时候声音的频率达到了峰值,竟然和我身体的频率达到了一致,形成了强有力的共鸣,所以我的五脏六腑都被震伤了幸好当时我离石像还有一段距离,不然真得秒凉了。”
“至于那些黄鼠狼嘛,估计是我出现了幻觉吧嗯?不对!黄皮子这种东西邪性得很,那个老太婆有问题!”
云杉他们听到这话就笑起来了,我这才知道我昏死之后发生了什么。原来当时吴禄看我像死狗一样一倒不起,立刻就急眼了,认为是老太婆在捣鬼,马上向老太婆冲去。
就在这时,老太婆刚刚吟唱完曲子,话音还未落完一个霹雳就由平地而起,把荒原上深黑蓝色的天空撕裂成了两半,雪白的光幕散发着万丈光芒拔地而起,巨幕伴随着虎啸龙吟直冲霄汉。他们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到了,而这样的天象奇观也足足持续了十来分钟才彻底结束。
彼时那个老太婆已经有些癫狂了,疯狂地喃喃自语道:“果然是真的,果然是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啊成功了”
而吴禄可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穿过了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一层透明介质样的东西,拎起她的衣领就给绑得结结实实扔到车后备箱里去了。
我诧异地望向蜈蚣:“兄de,你是黑涩会吗?”
吴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到:“还不是被你急的!”
我笑。旁边传来一阵可耻的嘘声。
现在我既然已经醒了,吴禄就“啪”地一声打开后备箱把老太婆拉过来审。我上下打量打量了她,穿着一身暮气沉沉的古板黑衣,裤子上还沾着几点刚才跪拜扭打而留下的泥巴,身上戴着古拙的饰品器物,其中有一串菩提子,还有一些血沁古玉器什么的,我看不出什么玄来。
她灰白夹杂的头发有些许凌乱,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但我还是可以在她身上感受到些许狂热的气息,干瘪的脸上刻满深深浅浅的皱纹,一双野狼的眼睛充满了戒备和凶狠,我很少见过一个老人有如此凌厉、让人发怵的眼神。
云杉问了她一些常规的问题,她依然像木头一般一言不发、无动于衷,云杉略尴尬地望向我们。
吴禄正要向她发作,我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我正色道:“老婆婆,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我们只是误入此地的游客,迫切地想出去这才对您无礼的。”
她听了我的话,嘴角带着三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我不禁有些愠怒。
“既然你不话,那就是默认我跟石像产生‘共鸣’的事与你脱不了干系了!”见了她的反应我逐渐不耐烦起来。
老太婆听到“共鸣”这两个字,身体肉眼几乎不见地抖动了一下,随即用抬头用惊疑不定的眼神射向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我察觉到她的状态后也开始慌了,就像是全世界的焦点一下子聚焦到我身上一样,有点焦虑地转了转腕间的串珠。
她盯着我的动作,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奔来,企图强抢我腕间的串。就在众人都还没搞清楚状况之际,吴禄以更快的速度拦下来她,将她推到了一边,冷冷地对她道:“人家祖传的东西你凭什么抢!”
老太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突然狂笑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点癫狂地对我们:“哼你们能进到这个地方不知道是你们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算是你们后生子命好,有的人可是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啊”
我们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我腕上祖传的十枚串珠绝对是关键所在,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会遭遇如此奇妙的事情了。
此时我们对老太婆的态度有所缓和了,我不由得催促老太婆继续讲下去。
老太婆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用粗嘎低沉的声音缓缓地道:“姑娘你的串大有来历啊,你是不是姓杨?”
我瞬间不淡定了,一是因为她居然识破我是姑娘,二是因为就我这破串竟然还有故事,而最让我惊讶的是她居然还知道我姓杨!
她接着用平缓的语调道:“我知道你很惊讶,既然你们与这地方有缘,我索性把我知道的来历全部告诉你们。”
“你们知道什么是女娲之肠吗?”她问。
我们一脸迷茫,只有云杉略有所思,轻轻道:“山海经。”
老太婆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早在商朝商王十干庙号就源至此,同时女娲蛇身的传也该由此发源十神相当于阿提卡氏族部落结构中的十个鄂拜,有复杂的纠结缠绕关系”
“但那又怎样?这都只是传而已,古人愚昧落后罢了。”云杉忍不住呛声。
“呵,你们这些可怜的蠢货!总是试图否定神话的合理性,却无法撼动一分一毫女娲作为母神的至高地位。哼!记住我的话:神话等于远古时代的真实!不信你们看,你们现在就处于神话的中心——栗广之野。”老太婆反唇相讥。
云杉还欲与之抗辩,被我拦下,我示意她继续下去,因为我注意到一个重要的信息,并且,我也相信神话必然具备一定的现实基础。
吴禄在一旁百无聊赖,无奈耸肩表示一个字都没听懂。
我问她既然她这里就是栗广之野,那十神又是指的什么?她自己又是怎么知道的?如何证明她所之话的真实性?
通过交谈,我这才慢慢在脑海中还原出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原来,她是附近村落里为数不多的神职人员,也就是哪家生病、生孩子、做法事、死了人啥的去跳大神的那种神婆,改革开放后就逐渐没了什么市场。年青的时候因为从事这种职业村里不少人闲话,觉得这种人晦气,生的孩子容易夭折,也没谈个夫家,就不存在后代这一了,老了这门生意日渐式微,就靠着年轻时累积的财富和几亩薄田度日。
但她并不想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她也坚信自己不会就这么在偏见和恶意走向生命的终点。
因为她早年的时候,一个老道路过她家门口的时候向她讨过一口水喝,那个老道作为报酬给她免费卜了一卦,她在某某时间某某地方亲眼见证神迹的发生,从而得到一种至高无上的预言能力。就是这么一句漫不经心的谶言,却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她这么多年一直在窥探一个会,一个脱离惨淡生活的会,一个狠狠报复世人的会,她变得绝望而偏执,那句话成了拯救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和生存的动力。
其实这种心态我非常可以理解,一个神婆或神汉,跟一个预言家一个被称为先知的人是远远不在一个量级上的,一个平淡无奇的人生看似是我们大多数普通人的标配,却永远不是大部分人追寻的最终答案,如此,我就完全可以理解眼前这个人的不甘、执念和疯狂。
在漫长的年月中,她终于琢磨出了所谓神迹到底为何物、地点为何处?预言中的日期终于如约而至,她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顺利找到那片被隐藏的所谓“栗广之野”的荒野,见到了传中寄存十神神力的石像,也亲眼见证了那令人震撼的神迹,最后遇到了我们这群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然而看到我之后,她突然幡然醒悟,她永远都不是神话的核心,神迹从来都不是因为她而展现,而她才是那个应该为偶然闯入这里而感到三生有幸的人。
我十分好奇,这一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跟我的串、我的姓氏又有什么关系?
她定定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这里可是古战场,是你们弘农杨氏子孙鲜血染成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