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A+A-

    秋去冬来, 一日比一日要冷,宫里有主子的地方都烧起了地龙,点着暖香,熏得人昏昏欲睡。没过多久,京城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承天殿中,谢玄礼身披白色狐裘,面容憔悴, 坐在紫檀椅上。他前阵子吃什么吐什么,人已经瘦了一大圈,近来稍有好转, 能吃下一些清淡的粥和素食。可他昨晚惊恐得发现,自己的肚子似乎圆润了一些,当下他就气得第二天不想上朝。可不上朝是不可能的,在皇帝长大之前都不可能。好在现在是冬季, 穿得多一些别人也看不出来。可等来年夏天怎么办?他总不能挺着肚子上朝,和众臣议事吧?这可成何体统!

    皇帝身上的龙袍几乎把他勒得喘不过气, 愁眉苦脸地面对底下恭敬站立的大臣。谢玄礼看到他就来气,哪里有他们谢氏子孙的样子。

    礼部尚书站出来道:“皇上,王爷,西域使臣不日前动身前往我朝, 据报,这次出使臣我朝,除了携带往年的贡品,他们还带了上了一位公主。这位公主乃是西域王的女儿, 芳龄十六,尚未婚嫁。”

    兵部尚书闻言道:“西域与我大楚,突厥接壤。近年来,突厥可汗大肆扩充疆土,多次骚扰我朝边境,好在我大楚国势正盛,那帮夷蛮尚有分寸;西域弹丸国,面对突厥,只怕甚至吃力。”

    “李大人的意思是,此次西域是来与我大楚联姻,以求自保?”

    “极大可能。”

    谢玄礼双手置于自己腹前,看着殿外簌簌雪,眉眼中尽是疲惫,“本王知道了。还有事吗?”不等众臣回答,他又道:“无事遍退朝罢。”

    听到“退朝”,昏昏欲睡的皇帝精神一济,走到谢玄礼身旁,牵起他的手,“叔叔,我们一起走。”

    谢玄礼点点头,“好。”

    谢玄礼牵着皇帝,走在已有些积雪的路上,身后跟着的太监和宫女撑开伞挡住柳絮一般的雪。

    “阿彦。”

    皇帝仰起头看向谢玄礼,“怎么啦叔?”

    “你真的不能再胖下去了。”

    皇帝委屈道:“叔,阿彦也不想的。”

    “从今日开始,你每餐用度减半。”谢玄礼毫不同情道,“膳食都以清淡为主,荤腥,甜腻的食物尽量少吃。不,以后干脆别吃了。”

    皇帝简直要哭了,“不要啊叔,阿彦,阿彦会受不了的……”

    谢玄礼难得温柔,摸摸皇帝的头,“你以后可想要美人皇后?”

    皇帝抽抽噎噎,“阿彦想要……”

    “想要的话你就必须给我瘦下来,不然叔替你找一个胖姑娘做皇后。”

    皇帝想了想,“那我还是不要好了,有美人叔已经够了。”

    “……”谢玄礼脸色一沉,刚刚的温柔荡然无存,“你懂什么!还有和你了多少次,你的自称呢?!”

    皇帝立刻撒娇讨好,“阿彦……不,朕错了,叔不要生气嘛。”

    皇帝被摄政王吓得够呛,哭哭啼啼地去找母后诉苦。没想到母后竟也没心疼他,而是叹息道:“皇儿是该减减肥,你叔也是为你好。”

    老南疆王病逝的消息不久前传来京城,沈芍蓉听闻后郁郁寡欢了一阵。在出嫁之前,她都是南疆的郡主,身为王府唯一的女儿,她从被父母和祖父宠大。如今祖父病逝,她连回去为其上柱香都做不到。

    即使是皇帝也察觉到母后心情不佳,便问:“母后,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沈芍蓉把皇帝揽入怀里,“无事,只是有些想你父皇了,也……有点想家。”

    皇帝眨眨眼睛,“母后的家不就在这里吗?”

    沈芍蓉摇摇头,“母后的家,是一个四季如春,不会下雪的地方。母后……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为何不把母后家里人接来呢?”

    皇帝随口一,到让沈芍蓉福灵心至。南疆沈氏许久未进京,藩王不得轻易离开封底,但王妃和世子却可以。这时候若把他们接入京城,还可以一起过个年。

    沈芍蓉当下就邀谢玄礼商量此事,“我那弟弟年纪也不了,还未娶妻,京中有几个世家女哀家关注许久,这次他来刚好能……”

    不等沈芍蓉完,谢玄礼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眸看着她,“老南疆王病逝刚不久,现在谈论此事是否不妥?”

    沈芍蓉自觉失言,勉强笑道:“哀家疏忽了。只是哀家与母妃和弟弟许久不见,甚至想念,阿礼你……”

    谢玄礼摆摆手,“此事莫要再提。太后若无其他事,本王先行一步。”

    沈芍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为,独自叹息。

    谢玄礼刚走出门,徐德海便走上前为他批上狐裘,低声道:“王爷,盛大人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人。”

    谢玄礼心头一跳,失神良久,才缓缓道:“让他带人去太兴宫等我。”

    沈予风生在南疆,难得见到雪,此时不愿入室,而是站在院子里赏雪。

    谢玄礼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一直住在太兴宫,成年后建府邸出宫住了几年,先帝驾崩后,他长年累月地在宫里忙活,干脆又搬了回来。

    太兴宫院子里种了几株梅花,此时绽放在风雪中,朵朵冷艳,缕缕幽芳,像极了某人的清冽疏影,傲然独立。

    沈予风忍不住轻轻一笑,对在静立在一旁的宫女道:“准备一些暖酒来。”

    宫女一阵惊慌失措,求助地看向盛永安。后者面无表情道:“沈予风,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沈予风眉梢微挑,“我?我不是南疆的世子么。你们家王爷让我在此等候,而不是将我入天牢,不正明我是他的座上客么?你不给我,我只好找太后去要了。”

    盛永安不由地皱起眉。沈予风的没错,他再怎么样也是南疆的世子,未来的南疆王,而且自己也拿不准摄政王到底是怎么想的,犹豫再三还是吩咐道:“去给他备些酒。”

    谢玄礼并没有立刻赶回太兴宫,他先去勤政殿批了几本奏折,又见了几名大臣。整个过程中,他即使心不在焉,也始终硬撑着,直到傍晚,眼看天就要黑了,他才冷着脸道:“回太兴宫。”

    太兴宫里,沈予风一手撑伞,一手执酒,静立在梅树之下,身材修长,眉目如画,他身着明阳如烈火的红色,恍若谪仙。

    雪中有佳人。

    听见脚步声,沈予风转头望去,和来人四目相对。

    沈予风弯唇一笑,眸里似有千回百转的情绪,“阿礼。”

    谢玄礼深深地望着他,仿佛正在经历着一场天人交战,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沈予风……”

    被美人这么一叫,沈予风心里更是一片柔软,眼神越发暧昧多情,“阿礼,是我……”

    谢玄礼面上神情狠狠抽了一下,猛地转向盛永安,厉声道:“谁让他在这里的喝酒赏花的?!把他给我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