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二十八 江佑邻·相思附骨红(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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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美了, 比我看过任何一处风景都美, 连仙境也比不上。”

    姑娘抬头看去,天灯星辰交相辉映, 恍若白昼,又侧脸去看身边的俊美公子,语气幸福又兴奋,大概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言语中指的究竟是谁。

    江佑邻:“还有更精彩的呢,你且把眼睛闭上,放轻松。”

    难不成他要亲自己?

    心情忐忑又期待,上官听从他的指挥,莫闭眼, 就连鼻息都缓慢。

    一时之间,从天灯里纷纷洒洒飘落无数符咒, 上面用鲜血画满驱魔辟邪的纹路,皆在空中化作红色光线, 牵制住魔人少女的四肢、脖颈,死死勒住,几欲绞杀。

    “啊啊啊啊!好痛!好痛!为什么?”

    上官大声惨叫,奋力挣扎,急忙要逃, 如同深陷血红蛛网的柔弱蝴蝶, 狼狈又可怜。

    可这丝毫激不起情郎半分的怜悯。

    江佑邻转身扯过她的头发, 宝石发簪落了一地, 手中白光如练闪,雪亮刀身映得一双杏眼诡谲无情,眉心金红坠饰流光闪烁,连根根分明的睫毛都透着杀意。

    “噗呲——”

    那刀尖完全没入上官的后脖软肉,一路向下划开,处处绽血至尾椎骨处,少年手法娴熟冷静,看表情,还以为他在切开一条廉价的鱼。

    迸射出的鲜血很快化成黑色的雾气,丝丝缕缕被上官衣服上的法阵吸收。

    他显然准备得十全十美,连最有名的屠夫都赢不过,如此一来,就不用顾虑毒血流入水中,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你、你,阿佑,你……”

    “为了临江城的安全,你必须死。”

    那一瞬间,少年语气残忍又愉快,毫无顾忌,撕开所有温柔的伪装,惊艳红尘的姿容在月光下完全显现。

    那个在云罗天河结成水天红线的美少年,如今长开,如同羽翼丰满的天鹅,片片羽毛都闪着华贵的光芒。

    他黑发散乱飞舞,仰着头,露出下颌线,柔和又优美,嫣红的唇瓣竟还带着笑,右脸颊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仿佛装着甜美的毒酒,要鸩杀爱慕他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展露笑颜。

    竟是在杀她的时候。

    上官本来伸出的手爪猛然收回,忍不住哭着辩驳起来,希望得到对方的怜惜。

    “我也是无辜的啊,我只是去边界林里看看森龙,谁知道、谁知道会变成魔人!呜呜呜呜,我从来没有主动害过人,他们来摸我才会感染的!”

    “阿佑,阿佑,你不要这么对我好不好?”

    她家富可敌国,就连在修真境都算吃得开,本该是最好命的姐,没想到被感染魔毒,醒来时一切天翻地覆,她难道就不可怜吗?

    回答她的是心上人的刀锋更进一寸,干脆利索地吸出她体内的毒丹,魔人活下去的关键。

    如村人所,高阶魔人的命门只在毒丹,每一个毒人的毒丹位置各不相同,若非亲近,难以得手。

    这上官的毒丹藏在后背中,着实难办,如果不是江佑邻动手,恐怕临江城就要面对灭城之灾了。

    “噗——”

    她猛地喷出一口血雾,到这种时候,竟然还记得侧过头,避免毒血溅射到江佑邻的脸上。

    哪知江佑邻微微一笑,料定她对自己心软,依旧字字戳心:

    “无心害人便不是害人了?你爹娘早已厌恶给你善后,托我在临江把你处理掉,远的不,上次你在香木村犯下的恶行,还记得吧?你这样的人,死了对谁都好。”

    “不!你骗我!我爹娘不会不要我的!”

    上官绝望大叫,瞬时流下乌黑血泪,哪里像千金姐,简直是凄厉的女鬼。

    江佑邻:“你活着,除了给他们痛苦还有什么意义么?你死了,人间就少去隐患,我也能名扬天下,不叫修士瞧,在我弟弟面前做个好榜样。”

    “口口声声爱我如命,那你愿意为我的荣耀而死么?”

    他贴近她耳畔,语气温柔如水,好似一条艳丽的毒蛇,斯斯吐信,神情嘲讽又冷酷,对世间万物都不屑一顾。

    不知是爹娘的无情叫她死心,还是心上人的蛊惑叫她服从,上官竟然停止挣扎,神情黯淡,当真心如死灰。

    江佑邻手不留情,干净利落地用灵力吸出毒丹,放入荷包状的空间法宝中。

    那沾着少女黑血的毒丹,幽幽发着青光,一闪一烁,像极了怨恨痴缠的心。

    上官七窍流血,命不久矣,不过失去毒丹,她持续流出的鲜血变回正常的红色。

    这是一种回光返照,失去毒丹的魔人在死前能够暂时回到人类的状态。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突然露出一个脆弱的笑来,取下手套,那双终日流淌毒液的黑指甲终于变回正常的模样。

    她颤颤巍巍,想要——

    在死前,亲手触摸一次少年的脸颊。

    江佑邻眼中却划过明显的不耐,手起刀落,吧嗒一声,少女手臂掉在莲台上。

    ‘“肮脏的魔人,不配摸我的脸。”

    失去毒丹的魔人撑不了许久,上官的身体很快就化作一滩脓血消失了,只留下发簪与衣物,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应该是死得最窝囊的魔人了,死在一个还没筑基的人间修士手上。

    夜风掠过,江佑邻赤色衣袍,翻飞飘舞,额间红宝,宛若滴血,血气弥漫之中,美得危险,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会叫人失去一切。

    临江城的江大少爷,凭借这无与伦比的相貌,便能纵横于世,无往不利,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他有什么得不到的呢?

    就在下一刻,江大少爷眨眨眼,呆愣地望着站在盛放白莲之中的那个身影,瞳孔乍缩,好似一只等了许久主人回家的狐狸,通身的锐气都软下来。

    他甚至揉了揉眼睛,如梦似幻地低喃:

    “风?……风,是你吗?是你吗……”

    姜勤风勉强点头,心里还处于对方才那一幕的震惊中,与旁边的谢灵檀对视一眼。

    明明是斩妖除魔的好事,江佑邻如此行径,却有些不入流,但如果硬来,又得损失七八个修士的性命,好好坏坏,难以分辨。

    江佑邻完全忽略了他旁边那个完全没有姓名的紫发男,满眼装着弟弟的样子,一分一秒都不舍得移开,生怕他走掉,声线因狂喜而发颤:

    “这、这不会是在做梦吧?我、我一直在好想你,哥哥每日每日都在想你……”

    他突然语气停顿,低头见自己船上一片狼藉,赶紧一脚把那雪白的手臂踢到身后,再抬起头,笑得天真无邪,还带些羞涩腼腆,这才有了姜勤风印象里的影子。

    “你快过来啊,不想和哥哥话吗?”

    姜勤风站在白莲船上,看着江佑邻的红莲船,还没来得及动,手被谢灵檀一把拉住。

    他问:“你这就要过去了?”

    姜勤风看看那边双目含情的江佑邻,再看看神色不爽的谢灵檀,总觉得怪怪的。

    江佑邻却笑了,竟然第一个妥协:“我这边太脏了,你不要过来。”

    只听见几声衣衫撕裂的声音,他竟然把略微沾染鲜血的衣摆一条一条撕开,大红绸子支离破碎,好似人鱼撕裂的鱼鳍,他还把脏污的鞋子也脱掉了,雪白玉足踩在莲台上——

    他眉眼弯弯:“我过去找你呀。”

    姜勤风:“!!!!”

    江佑邻后退几步,飞身一跃,姿态轻盈,偏偏衣摆破破碎碎,像火红的金鱼鱼尾,又像残缺的蝴蝶羽翼,从夜空中一跃而过,赤脚踩在船上,令船身摇摆不定。

    这船太注重外观,实在窄,一次最多容纳两人。他这样一来,莲花船上就有三个人,谢灵檀在左,江佑邻在右,姜勤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夹在中间。

    当真挤得慌。

    江面浮沉,水波摇摆,难免有所倾斜,难道是夜来风急?姜勤风感觉船身飞快向右侧倒去,因着惯性,他的身体也紧紧偏向江佑邻的身边。

    江佑邻怕他倾倒,连忙揽住弟弟的腰肢,两人离得更近了,隐隐约约,似有人心跳声音鼓噪。

    “风,风,是风回来了……你回来多久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这么不巧。”

    他这话时,就好像在梦呓一般,竟有些可怜兮兮的痴态。

    姜勤风思索一会:“才到的,听管家你在这里与上官姐约会,唔,具体情况我们都看到了,你做的不错,高阶魔人,实在可怕,你保护了临江城,咦?你有在听我话吗?”

    对方表情恍惚,一双杏眼直直地盯着自己,似乎神游天外。

    江佑邻听弟弟提问,连忙点头,冷白的脸蓦地红了:“听着呢,我只是好久没见着你,舍不得眨眼了。风生得真好看,怕是很多女修对你倾心吧?”

    “没有,天天忙着修炼。”姜勤风心里吐槽,这其中自然还有谢哥的手笔。

    江佑邻听到这个回答更是满意了,点点头:“确实应该以修行为重,你得牢记,女色误人,有时间不如多跟我写写信,或者,多回来看看我?”

    姜勤风听他语气自然,竟没有阔别五年之久的生疏客套,心里颇感宽慰,语气也愈发温柔。

    谢灵檀站在旁边,越听越怪。

    兄弟之间是这样好的感情吗?

    其实谢灵檀死也不怀疑姜勤风是玩家的理由之一便包括他与哥哥真诚的感情,毕竟那个时候玩家都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与NPC产生如此深沉的羁绊。

    他本该为公子有这样的好哥哥高兴的。

    现在心里却……

    谢灵檀的剑乖巧地掉落,他一个附身捡拾,足下用力,船身果然向左边倾斜,姜勤风没想到谢哥剑竟然也会掉,身形一偏,靠在了谢哥身上。

    江佑邻眸子微眯,这才正眼看谢灵檀。

    “紫发紫眸,原来去上清也改不掉这幅低等魔人长相,谢灵檀?你们村的树林,可都枯萎了,还有心思来临江?”

    谢灵檀神色不变:“在下自然不及江大少爷,五年身在人间,却还能修行到斩杀魔人的境界。”

    他们眼神对视,你来我往,几个回合,难分输赢。

    江佑邻柔柔一笑,脚下再次发力,船身右偏,姜勤风正在分析他们话里有话到底有什么话,一个没注意,又倒在江佑邻这一边。

    “看来,风,还是向着我这边吹的,你是不是?谢灵檀。”

    谢灵檀皱眉,愈发觉得这态度诡异,不似正常亲生兄弟,他本无意争风吃醋……

    算了,再来一脚。

    “哎呀!”

    姜勤风一个左偏,简直不敢相信,这两个竟然这样幼稚!

    他知道江佑邻为上清最后一个名额对谢灵檀心中有怨,没想到五年过去,居然还如此针锋相对?

    姜勤风无奈:“你们不要闹了。有什么事回府上。”

    江佑邻:“没有闹呢。”

    谢灵檀:“没闹。”

    没闹?那在这平静无波的水面,这船摇摆什么!自己蹦迪吗!

    姜勤风:我怀疑这个船要翻。

    “咔嚓!”

    玉石造的莲花船底丝丝裂开,从中间分离。

    幸好姜勤风早有这个猜想,也算直接灭了他们这玩闹的心思。

    他若白鹤及时跃起,只待灵心剑飞出去,御剑回府,还要潇洒些。

    ‘弟弟!’

    “风!”

    偏偏红衣少年和黑衣修士都自作主张地抓住他一左一右的手臂,想要和他一起飞开船身。

    “卧槽!放开啊!撒手!”

    这就很尴尬了

    姜勤风向上飞,他哥向右拉,他哥儿向左拉,如果要在这上面以牛顿定律画一个受力分析图,想必是个灿烂的三角形——

    “轰!”

    “哗!”

    于是,三人齐齐落水,一个都没跑开。

    谢灵檀浮出水面,一时为自己的胡闹、孩子气感到后悔,这一点也不像平常的自己,得赶快把风捞上来——

    江佑邻就好似水下海藻,柔若无骨,接着水力,紧紧缠抱住自己的弟弟。

    他们火服雪衣相交重叠,在江水中,恍如并蒂的两朵异色莲花。

    哥哥把自己尖尖的下巴抵弄在弟弟的肩膀上,幽幽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好似远走的游子终于回到家乡,好似缺失的玉佩终于得到圆满。

    “阿、阿佑……?”姜勤风为自己肩头的湿润感到震惊。

    他抱着他,竟然孩子气地哭了,掉下好多泪水。

    “你怎么了?”

    江佑邻在水下环住他的腰身,像只撒娇的狐狸,下巴轻轻碾压他的肩头,在他的脖子上呼着热气。

    “想你啊,盼你啊,你终于回来了,我想问你多久又要走,想着想着就哭了。哥哥好没用呀。”

    谢灵檀:“……”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幼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