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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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伙子,身形瘦高,穿着整齐的中山装,留着中分的头发,长的颇为秀气,一双眼睛清清亮亮,露出柔和笑意,看上去很干净,斯斯文文。这人是段家的老二段轩,在年前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大学,也是这一片儿最闻名的“状元”。

    傻妮儿在他一进来就本能的低下头有些局促的揪着红绸袄的衣角,不知所措。

    “真是没脸见人了,那不害臊的媳妇儿,把你们给的彩礼钱都给拿了!连床被子也给不出来!”陈老太迎了段轩进来撇开老脸不要对那年轻人道。

    “家里有棉被,我们也没啥准备,我哥那边有事儿来不了,让我先来接亲,真是不好意思”段轩有些赧然的道,自己家这边已经够奇葩了,没想到这女孩子家比他们家还要奇葩,东西没有,连个人都没有,这家二嫂比他的预想还要不会做人。

    段轩暗自摇头表情没露出什么,量了下扮一新的新媳妇儿,比上次见到的还好看,心下满意了许多,听村里人这姑娘是个傻子,他觉得不像,人老实心又好,还能干,是个过日子的…

    “来了就好,只要以后日子过的好,场面上的事儿不重要,不重要”陈老太似乎没怎么在意段老大没来只来了个段老二,她看着段轩只满意的点头,着答非所问的话,让段轩很是不自在。

    “茂娃非要跟我一起来接新人…茂娃,先叫,妈妈”段轩看着一边一个孩开口道,孩是跟着段轩一起来的,一进来就抱住了傻妮儿的腿,让段轩有些尴尬。

    那孩子看上去三四岁,戴着顶黑色的护耳帽,穿着泛白的军绿色上衣和黑色裤子,显然是大人改的,虽然旧,却很整洁,破的地方都尽量用同色的布补上了针脚细密的补丁,看起来有些臃肿,几乎成了一个球形,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了孩的瘦弱,那脸型很尖,几乎没有婴儿肥,面带潮红,黑亮的眼睛显得很大,有些怯生的样子,却似乎对傻妮儿异常的亲近。

    要大树林村的傻妮儿怎么和住在塬上距离几十里地的坝塬的段家老大结亲,关键人物就是这个孩了,段家老大的儿子段林茂,他先认识去塬上林子里摘野果子的傻妮儿,然后在段轩上学后,他寄养的那家人实在呆不下去时,他跑到了陈家找傻妮儿,傻妮儿还以为他是个流浪儿,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省出一口饭给他吃,段轩放假回来将孩接回去,看情况不怎么好,他也不能带孩去上学,决定要为老大不的段老大选媳妇儿的时候,孩力推了傻妮儿当后妈的,缠了段轩好久…

    “姐姐”听到段轩话那孩子开口真叫了一句,却不是妈妈。

    “咳…”段轩越发的尴尬想将孩给拉过来,那孩子却抱的紧,用眼睛瞪也瞪不回来,心想回去再收拾你。

    “姐姐抱”傻妮儿被那孩子用大眼睛看着,看到那孩子伸手要抱抱,将他抱在了怀里,这孩子一下子便抱住了傻妮儿的脖子头搭在她的脖子上,看上去很依赖的样子,朝向墙一边的脸上却挂着一个得意的笑,像是什么事儿得逞了一般。

    这个姐姐果然是最漂亮的,选来给爸爸当媳妇儿最合适不过,人又傻,可以随便他欺负,真好,村里那些傻瓜,被后妈欺负的饭都吃不上,当初就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个好后妈?真是蠢!

    “孩子不懂事儿,你别介意”段轩尴尬的道,面上露出一丝显得腼腆的笑,看着孩撅着屁股抱着新娘子的脖子一副很享受的样子额头青筋直抖,拳头一紧一松,已经活动好,准备揍人了…

    “也没个啥仪式,先吃口热饭,锅里做好了,我去端来,你们坐”陈老太着,傻妮儿要跟来,被陈老太拦下来“你不能脚沾地了”

    “不用,我们刚吃过了”段轩忙拦着。

    “吃过饭再走,你是客人,你坐”陈老太坚持道。

    陈老太将吃饭的桌放在了床上,端上了早上做的红薯稀饭和清炒白萝卜,几个玉米窝窝,就是一顿饭了。

    段轩和孩都没挑剔很快的吃完了饭,傻妮儿喝了碗清水般的稀饭没什么胃口便没有再吃。

    没什么音乐助兴,没什么三叩九拜,也没什么唱词,更没什么人,傻妮儿这就要出嫁了,她犹豫着在陈老太的催促下趴在了那年轻人的背上,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不用紧张”段轩感觉到了傻妮儿的紧张回头笑着了句向他带来的牛车走去,像这么一个比他还的女孩子叫嫂子,到底还是没开的了口。

    傻妮儿的手放在段轩并不算宽阔的背上,看到他清亮的眼眸听着他的温言温语突然感觉很安心,不再抵触,整个人也安静下来。

    “路上慢点,上塬的路不好走,还下着雪呢”陈老太送出家门道,傻妮儿和孩一起坐在了牛车里,段轩坐在车头控制牛赶车。

    “奶奶,您别送了,别担心,过两天就回来了”段轩笑着道,一挥鞭子,牛哞的叫了声向前走去。

    陈老太看着远走的牛车抹了抹眼睛长出了口气,心,妮儿啊,奶能为你做的就这些了,你以后要享福啊…

    这个时间点儿,李家的席面也吃完了,唢呐声响起,新媳妇儿李华穿着白色的泡泡袖蕾丝边大裙摆婚纱被穿着白西装的宋鹏程抱起送进了吉普车,村民里外不知道围了多少,村里结婚都是穿红绸子袄的,还从来没见过,穿这么白的,古古怪怪的,又偏偏喜庆的很。

    “咋跟死了人一样,穿的白花花的。”有村民看的惊奇不心出了口。

    “是呀,结婚就该穿红戴绿的,这算什么?”有人附和道。

    “没见过世面的,人家那是洋婚礼穿的婚纱,这叫时髦,城里人都这样”有点见识的村民笑骂那些人。

    新娘李华嘴角带着幸福的笑透过玻璃窗看着周围村民渐渐远去,心中有些激动,以后,她就和这些人彻底的不一样了…

    李华幸福的笑在嘴角停留片刻,眼睛看到了不远处被吉普车赶上的牛车,还有上面坐着的人,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隐隐有些得意。

    “鹏哥,我有点冷”李华拉了拉旁边俊朗白净好像发着光的新郎。

    看着外面摇晃的牛车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新郎顿了下转头露出微笑揽过了李华的肩膀,李华顺势靠在了他的肩头。

    “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了”李华心中暗想,脑子里自然浮现出十来年前,穿着白色镶珍珠纱裙像个公主的傻妮儿,还有穿着破的带洞的衣服像个乞丐的她。那个时候傻妮儿每次来都会给认识的伙伴带好吃的好玩的,被所有人羡慕,也包括她,如今,她,完全可以去俯视当年那个得意的公主了,一直保护着公主的骑士也是她的了,只是可惜那人,连她自己的处境有多坏也不明白,傻的让人气恼…

    牛车上的傻妮儿当然不知道有人在可怜她,有人在得意着,她解开了红绸袄的扣子将孩抱在怀里裹住挡住了飘洒下来的雪花,孩嘴角挂着笑在牛车悠悠颠簸中睡着了。

    段轩瞥眼看到护着孩的傻妮儿暗自点头,只要对茂娃好就行,不知道大哥看到这样的媳妇儿会咋样,让他来相亲,他都不来,还让他自己看着办,是个女的就行,关了灯都一样,有这样的哥哥吗?话,还是不是男人,要是他给他找一个四五十岁歪瓜裂枣,他也关了灯都一样对待吗?

    坝塬上的周家庄距离大树林村用牛车不紧不慢的走有一个来时的路程,到了周家庄,雪也下大了,傻妮儿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段轩头上也有一层,头发如陈老太的白了头。

    车子到了段家,段轩要背傻妮儿下车,孩还睡着,段轩只能先将孩送回房间再出来背傻妮儿。

    段家此时很是热闹,有部分村民是帮忙的,不过大部分村民都是来看笑话的。

    “结婚的,新郎不来算咋回事儿”看到接亲回来的段老二村里有人笑话道。

    “老二替老大娶呗,反正是兄弟,睡一个床,用一个媳妇儿”有村民开玩笑道。

    “你心你的嘴巴,被段大听到了,的你爹妈都不认识了”听到那人的荤话有人道。

    “呸,一年回来一次都是好的了,咋能听见!”刚才那人四处看了下啐了口。

    “这媳妇儿可真好看,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闺女,可惜了了,要守活寡了啊”有人面带可惜的看着傻妮儿道。

    “啥啊,这闺女是个傻子,我大姨家的女儿嫁到他们邻村儿,这个闺女我可知道”有人八卦道。

    “咋回事儿,咋是个傻子,看不出来啊”有不知情的人问。

    “她一年到头就那一个表情,傻的不能再傻了,话都不一句,被人欺负也笑,要不段大咋能娶到这样人才的媳妇儿啊,就他们家穷的叮当响的样子,能娶的起媳妇儿才算怪!”知情人赶忙解释。

    “你们还不知道吧,段大的媳妇儿是茂娃给相的,哭着喊着要这个傻子当后妈,前村儿的田寡妇和后村儿的赵瘸子都看不上,就看上这个傻子”知情人继续爆料。

    “田寡妇人精是精,可骚的很,到处勾引男人,那赵瘸子,人长的不差也能干,可腿脚不利索不,还带着个拖油瓶,还是这傻子好,怎么也是黄花大闺女啊,听能干的很”一群人开始乐呵呵的边看热闹边八卦。

    段家虽然没有李家热闹,却也是贴了大红喜字,喜庆对联的,整了席面,请了亲戚的,村里人也在热火朝天的做着菜,白菜粉丝炖肉片,混着红薯片的红烧肉,莲藕,豆腐皮各种凉菜,花生豆,大白馒头,都上了桌,比之过年也差不多了。

    周家庄的老村长循惯例主持婚礼仪式,不过这新郎不在,有些尴尬。

    “我哥肯定回来,他过会回来的,再等等”段轩对老村长道。

    “不行了,过了点就不是吉时了,这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不是吉时拜堂对一辈子都不好,你先替他拜了”老村长很坚持,受到一致赞同。

    段轩很无语,什么吉时不吉时的,他倒是不信,可是这边几位都坚持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心里将没回来的段大过肩摔了一百遍。

    傻妮儿清了身上的雪后进屋烤火不一会儿被一个周家庄的媳妇儿领了出来跟段轩拜堂,她看着大红喜字,香案上的红烛,还有一边站着的年轻男子,头不自觉的低下,脸上泛出红晕。

    “要真是嫁给段二娃就好了,这女娃,真是可怜,嫁给段大那个浑人真是可惜了”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声的着。

    “你心疼啊,那你去可怜可怜人家”有人阴阳怪气的道。

    “等段二上学去,我就去”那人瞪大眼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梗着脖子道,看着傻妮儿窈窕的身段儿还有那张漂亮的脸蛋眼里露出贪婪。

    “有志气!这媳妇儿不用多浪费,大家帮他用用”有人起哄道。

    一群人哄笑着着主意,都暗忖,段家老大常年不在家,老二上学后,家里只剩个漂亮傻媳妇儿还有不顶啥用处的娃,那便宜还不是占就能占的啊…

    “嗯?”突然的一个低沉声音让那几个着浑话的闲汉一个个顿住了,像是吃到苍蝇一样,面色极为难看,脖子甚至都缩了起来。

    “段,段,老大,你回来了啊…”一个人有些结巴的了句踉跄着后退,身体有些抖,脚软似的扶住了一边另外一人的肩膀。

    来人披着件军绿色大衣,身形很高大,魁梧壮实的如同一头牛,和周围村民还带着菜色有些营养不良的干巴样子截然不同,他留着短寸,黑硬的头发根根竖立,络腮胡须覆盖了半张脸,皮肤黝黑,嘴唇削薄,浓黑的粗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不知道是眯着还是就是那样,长长的一条黑色弧线一般,看着那几人的眼神,眼皮一张一合间,露出点亮的惊人的眼芒,如同猛虎巡山,凌厉至极,又冷森森的。

    这边段轩正别扭的举行仪式,拜了香案上的祖宗,前来的各种不沾边的亲戚长辈,又拜了天地,还要拜时,突然感觉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瞥眼一看,人群中冒出肩膀和头的一个高大男子在自动分开一条路的那头,不正是他大哥,段冶吗?

    “你爷爷的,总算来了!”段轩暗骂一声,准备过去将人揪过来拜堂,完成最后的夫妻交拜送入洞房的,还没走到跟前,只见来人粗壮的手臂从披着的大衣里伸出,宽大的手掌一抓,一个人的领子便抓在了他的手中,像是扔沙包一样,被扔出了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