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占用了周末的两天，连着周一算是圆满落幕，第二天照常上课。

    周二这天冷空气南下，气温骤降，冷暖流在S市南边的城相遇，连带着整个S市都进入了雨季。

    上班高峰期的地铁挤得不行，谢辛恩从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又在地铁口犯了难。

    出门的时候刘瑜递了一瓶热牛奶，谢辛恩那时候正在穿鞋，顺手把雨伞放在玄关的台子上接过来了，那把伞就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十一月初的风不像腊月里的那样冻骨，但下起雨来又不一样了。

    谢辛恩站在地铁口的台阶处，被冷风吹得发抖，冻得冰凉的手缩进毛衣的袖子里，只剩下几根细白的指尖捏着袖子避免它们往上滑动。

    不断有上班的人从背后撑着伞出去，谢辛恩站在蔽护着她的屋檐下，从一数到三，然后往雨里冲。

    只是没有想象中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雨点，视线突然暗了下去，而且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这种乌云盖顶的感受，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那个喜欢穿黑衣服的林姜先。

    头顶的声音带着他的气息，呼在头顶：“你怎么不带伞？”

    他撑了一把大黑伞，把两人连着书包都装进去。

    谢辛恩低头看了一眼他藏在宽大运动裤里的脚踝，抬头朝他一笑：“你怎么不车？”

    “堵。”林姜先着，手臂搭上了她的肩，“刚刚在地铁里挤着了，有点儿疼。你扶着我点。”

    谢辛恩今天出门早，两人慢吞吞地挪到校门口的时候，不过才七点十五。

    她虽然不是那种娇气的姑娘，但撑着一个一米八的大男生走这么远，确实有点吃力。

    “歇会儿……我不行了。”她把林姜先的手臂从肩膀上拨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两人停留的地方正好在光荣榜前。

    “看见我旁边那个位置没有？”林姜先指着自己那张蓝底证件照，“下周的半期考试榜单，我这次的官配得是你。”

    谢辛恩气都喘不匀：“你哪里来的自信上榜？”

    瘸着腿的少年在阴暗的雨天里笑得像个太阳，骄傲得耀眼。

    “我有自信，你有没有？”

    什么意思？

    他能当第一，她就不能？

    谢辛恩站起来，重新扶起他：“也不知道你好端端的一个仙男，是怎么越来越不要脸的。”

    林姜先不置可否，毕竟“官配是你”这样的话不管对谁，都会让别人觉得被占了便宜。

    他耸耸肩，直接回了教室。

    然而林姜先一进教室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桌面干净整洁，课本和习题分门别类地放到了一起，就连试卷，都是精心整理过的。

    运动会第一天他崴了脚之后就没回教室，后面两天更是直接连学校都没来。

    那天去医务室送药的时候，唐静秋过谢辛恩临时有事，所以她来了趟教室……

    唐静秋整理的？

    他其实不太喜欢别人动他东西。

    林姜先的同桌是个胖子，叫冯仑，平时最爱自言自语，不仅话多，戏也很多。

    他从那副细框圆眼镜后面看见林姜先进来，想着我同桌儿可算回来了，正好能找他借笔。

    胖子确认了一下，林姜先进门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刚想等他坐稳了再借笔，结果他一坐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板凳上被人放了钉子，整个人都往外冒冷气。

    冯仑只能默默地把桌子往旁边挪了挪。

    这天儿已经很冷了，挨着个冰块，他怕自己被冻感冒。

    哪知这还只是个开始。

    等到两节课后，林姜先带的笔没墨了想要换一支，然后开笔袋的时候，冒着冷气的脸都黑下来了。

    冯仑在他出去的时候留下的冷风中搓着双臂庆幸：还好还好，还好我今天没有找他借笔。

    七班教室外。

    “你找我？”唐静秋看见林姜先在外面站着，跑出来，还有些腼腆。

    “你是不是帮我整理过课桌？”

    “嗯……”唐静秋想了想，帮他把卷子上的灰拍干净，再放回桌上，也算是吧。

    还真是她，林姜先彻底没有耐心了。

    “没人告诉过你，别乱动别人东西的么？”

    唐静秋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生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急得上前扯了他的袖子，讷讷地：“不是我……你别生气呀！”

    林姜先抽回被她捏住的袖口，转身回去。

    “以后别动我东西。”

    -

    周四周五两天是半期考试，周二周三是给学生留着复习，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被老师用来赶课了。

    谢辛恩听完两节数学连堂之后头昏脑胀，课间直接趴下了。

    赵孟得过来把人戳醒：“老徐找你。”

    她站起来，迷迷朦朦的就要往外走。

    赵孟得看她跌跌撞撞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提醒道：“恩姐这个状态怎么面对请你喝茶的老徐？来根儿棒棒糖清醒一下。”

    好像很有道理。

    谢辛恩从桌肚里摸出两根糖，丢给赵孟得一支，想了想，又从里面掏了一支出来才走。

    老徐叫她过去也没别的事儿，通知了一下演讲比赛的具体时间，就让人回去了。

    办公室对面就是一班教室，谢辛恩出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可以顺手给林姜先丢一支糖过去，就当他早上给自己撑伞的谢礼。

    虽然有那么点寒酸，但礼轻情意重嘛。

    林姜先下课的时候多半都在座位上坐着，谢辛恩过去没看见他人还想着可能是去了厕所。

    她还记着上次帮林姜先拿作业的时候，她们班里那几个女生刻薄的语言，于是连一班教室的门都没进，直接掉头走了。

    麻烦就麻烦点吧，下节课再送下来，总好过被指桑骂槐地议论。

    只是谢辛恩没想到，进学校的时候还在跟她这次要跟她一起上榜的人，正在七班门口和唐静秋拉拉扯扯。

    糖球隔着糖纸被纤细的手指摩挲，片刻后，那颗糖稳稳地落进了一旁地垃圾桶。

    -

    谢辛恩也不知道自己跟自己别扭个什么劲，反正从丢完糖开始，就没再找过林姜先，有两次人都堵到八班门口了，她也绕着溜出了教室，连个照面都不想。

    星期天晚上，许菁菁哭着给她电话的时候，谢辛恩还在家里对着镜子苦练表情。

    “恩……恩、恩，”她哭得断断续续，话都不利索，“你在、在哪儿？”

    “怎么了？”谢辛恩接了电话还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我能接你电话，只能是在家里啊。你怎么了？别哭，慢慢。”

    “你、你能出来陪陪我么？”

    谢辛恩出门看见眼睛肿成桃子的许菁菁，瞬间无语了。

    “你哭成这样儿，是被赵孟得了吗？”她手里捏着刚刚在便利店买的老冰棍儿，帮许菁菁敷上，“要不要我帮你揍他？”

    “没有……”许菁菁平静了点，话依然抽抽嗒嗒的，“我就是、就是看见他和别的女生话，我就、我就不开心。”

    谢辛恩举着两根老冰棍儿，没搭腔。

    “其实我也知道是我想太多了，他也没、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还觉得我找事儿，我就很生气了。”

    看见他跟别的女生话就不开心，谢辛恩第一反应代入了林姜先和唐静秋。

    “行了。也没多大事儿，你去找他清楚，赵孟得又不是纠缠不清的人。这不就沟通不到位的事情嘛？”

    “真、的嘛？”许菁菁哭了半天，终于冷静下来，但还是不肯低头，“我不想先去找他，这样他老觉得是我的错。”

    谢辛恩是真的不懂恋爱中的女生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只是仔细想想，自己又不是恋爱中的女生，不也照样见不得跟自己走得近点儿的男生和别的女生扯不清楚么？

    两人在冰凉的花坛边上坐了好一会儿，谢辛恩轻拍着许菁菁的背，没有话。

    “恩恩啊，你，两个人在一起，到底要经过多少忍让才能磨平棱角，相守一生？”

    谢辛恩被她问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很不理解地看了许菁菁一眼，不是因为没弄懂她怎么突然开始伤感，而是不理解她的冲动：“你才十七，就要相守一生了？要真有这么爱他，为什么倔着不肯低头啊？”

    许菁菁眼看着又要哭出来，谢辛恩忙抽出一张纸巾盖住她的眼：“好了好了，不低头，公主就该这么骄傲。”

    “没……”许菁菁把那张纸扯下来，眼眶通红地盯着她，哭腔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我不骄傲，愿意低头。”

    谢辛恩：“……”

    这姑娘大概是疯了。

    -

    周一上午，礼德已经换好了光荣榜。

    谢辛恩这次考前复习的两天格外认真，憋着口气想要赢过唐静秋。

    只是，真到成绩发布的时候，还是没有勇气去看，就怕万一再看到不想看见的画面，原本只是不想看的心情就彻底成了不服。

    “哇！好厉害！”

    “又是这俩学霸，清北没跑了吧……”

    “官配认证！学长好帅啊！这个学姐看起来也挺温柔的……”

    现在完全不用看了。

    谢辛恩一大早就蔫儿哒哒的，任由书包肩带垮在两边，低着头慢吞吞地往八班教室挪。

    从教学楼入口到八班教室，一班是必经之地。

    谢辛恩不想看见林姜先，特意绕了一大圈，从钟楼穿过初中部过来的，没想到还是被他在教室门口逮了个正着。

    还是那个不惹尘埃的少年，斜斜地倚在门边。

    一开口，嗓音却有些沙哑：“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