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辛恩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整个人有点懵，那些暧昧的旖旎心思都被巨大的恐惧压了回去。

    她不停回拨林姜先的电话，但车上信号实在太差，从电话断掉之后的二十多分钟里，谢辛恩提心吊胆了一整个旅程。

    车还没进站，信号稳定下来，谢辛恩终于接到了林姜先的来电，她瞬间接起来：“喂？你没事吧？你们那边什么东西炸了？”

    林姜先轻笑：“是烟花。”

    谢辛恩突然为自己刚刚脑补的那些“临市下水道爆炸某某中学T大预备役学生正在抢救”，“花季天才少年陨落，安全重于泰山”之类的社会新闻标题感到羞耻，同时还有一丝的愧疚——她怎么就不能盼着点儿好呢？

    缓缓吐出一口气，她低声道：“吓死我了。”

    “我刚刚的你听见没？”

    “啊？”

    谢辛恩想了想，他刚刚什么来着？

    他喜欢，然后烟花炸了。

    这算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听见了……”她顿了顿，又，“吧？”

    “没听见就算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望，“有机会再这个吧。”

    “哦……”谢辛恩点头，突然想起许菁菁他家就是临市的，“诶你回老家了吗？我听许菁菁临市的游乐场特别有意思，准备现在过去找她玩。”

    游乐场里。

    林熹看见林姜先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他刚刚表白都没这么奇怪。

    “你要来临市的游乐场？”林姜先低头看了一眼攥着麦芽糖的林熹，“那我来接你吧。”

    谢辛恩最终没有答应让他过来，毕竟她都进站了，再等林姜先来一趟那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么？

    两人约了游乐场门口见，谢辛恩出了站直接了个车过去。

    脱离了S市的压抑气氛，再加上刚刚闹了那么一出，谢辛恩放松下来开始琢磨起林姜先的反常。

    心跳乱了节奏，有个答案呼之欲出，谢辛恩很想知道，又不敢去问。

    但她怎么想怎么觉得，种种迹象都表明，她的想法不是多余，也不是自作多情，他刚刚就是要对她表白啊？

    万一真是她想多了，又该如何？

    脸上的温度有些烫，谢辛恩开车窗，暗示自己这只是因为在密闭空间里呆得太久，有些缺氧。

    临市和S市隔得不远，两座城市的风格却天差地别，一个生活节奏快速高效，另一个主张闲适散漫。

    这边的司机就连话的语速都比S市慢，开车的速度也慢，和S市出租车见缝插针式的抢道不同，谦让得谢辛恩狂乱的心跳都缓了下来。

    靠近游乐场入口，车辆开始变多，谢辛恩看见那个灯光簇拥着的城堡，有种期待又不敢靠近的心情。

    她在距离游乐场大门不远处下了车，稳了稳神，朝着那个方向慢慢过去。

    游乐场里灯火通明，这个时间点过来玩的人不少，但谢辛恩还是一眼就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看见了他。

    林姜先个子高，站在门口跟颗树似的立得挺拔，只是低着头一直在看手机，左手揣进了白色防寒服的兜里，不慌不忙的样子和旁边跺脚张望的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林姜先抬头看向谢辛恩的方向，戴着帽子咬着糖的少女闯进视线。

    他朝她迈了几步，谢辛恩还是走得慢慢的，像是故意拖着。

    两人面对面站定之后，空气都凝滞了似的，是都在等对方开口的尴尬和心照不宣。

    “咳……”林姜先带着她往门里进，“票我已经买好了，直接进去排队就行，看你想玩什么项……”

    谢辛恩咬咬唇，鼓起勇气断他：“林姜先？”

    语气是不同于以往或雀跃或不屑的犹疑。

    “怎么？”他回头，看见谢辛恩把自己缩进宽大的外套里，帽子外面一圈毛边，绒绒的围着她的脸。

    上次她这么看着他的时候，还是在路等下，眼眶上挂着没擦干的泪，偏偏显得一脸倔。

    林姜先仔细看了一下，她今天没哭，但也不像状态很好的样子，于是声音放得更柔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谢辛恩没话，他看了看她身后，没有别人，也就没继续追问。

    “走吧，带你去看烟花。”

    他总是这样，可以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脆弱，还不忘伸出一只手，试着拉她出泥潭。

    谢辛恩贪恋这一瞬的温柔，脑海里盘旋了一路的问题脱口而出：“你刚刚在车上的，是喜欢我吗？”

    她问，你喜欢我吗。

    林姜先犹豫着，余光瞥见林熹举着两根糖葫芦的身影。

    ——“你别表白了，你一表白姐姐就挂电话，摆明了是婉拒！”

    孩儿的劝慰简直伤人，林姜先还在想，承认之后会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谢辛恩下一句话已经钻进耳朵。

    “是我听错了吗？”她低头盯着脚尖，不敢看林姜先，下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

    愣了一会儿，谢辛恩最终下定决心似的抬头：“那你，能不能试试……喜欢我一下？”

    试着，喜欢她一下。

    林姜先把这句话在嘴里翻来覆去嚼了两遍，笑意越来越深。

    她心翼翼的，试探的问句，越到后面声音越，但在他听来，这比烟花在耳边炸裂所带来的震撼更加强烈。

    他在林熹吃惊的眼神中往前迈了一步，把那个在他面前褪去了一身硬壳伪装的人拥进怀里。

    下巴蹭上他的肩膀，十字纹的面料摩擦带来的粗糙触感和背上逐渐收紧的力道提醒着她。

    “你……什么意思？”

    谢辛恩的手还垂在身侧，话的时候下巴顶在林姜先的肩上，热气也染上他的耳廓。

    林姜先只是笑，胸腔隔着厚厚的衣服微微发抖，下一秒，他的腰被一双手臂环住。

    谢辛恩抬头看见他忍着笑的脸，再往上看，是一双长睫覆盖的笑眼。

    这不是幻觉吗？

    谢辛恩有种钻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不放手的冲动。

    “姐姐。”

    衣角被人轻轻扯了一下，一根澄红透亮的糖葫芦递了过来。

    “你你有喜欢的人，就是我哥哥吗？”

    书店那个遇见过两次的姑娘就在眼前，谢辛恩慌忙放开林姜先，被她吓得话都结巴：“这、这这是你哥哥？”

    ——“姐姐，你有没有男朋友呀？没有的话，我把我哥哥送给你你要不要！”

    ——“不好意思哦，姐姐有喜欢的人了。你的哥哥那么好，留给更好的姐姐吧！”

    “这是你妹妹？”她在看见林熹点头之后，又不可置信地回头问林姜先，“你怎么不早？”

    那天在书店第一次看见她，还以为是尾随林姜先的迷妹，后来再遇到的时候拒绝了她送哥哥的好意，结果……

    她不会回去跟林姜先过吧？

    谢辛恩皱着眉头考虑各种后果，无措到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林姜先一把拉过她的手，拇指在冰凉的手背上蹭了两下，顺手就带着揣进了他的兜里。

    男生的衣服口袋做得又大又深，两个人的手放在里面都还填不满，谢辛恩手背传来暖暖的摇粒绒的触感，她还觉得有些恍惚——温暖的到底是他的手，还是他的口袋？

    林姜先没注意到谢辛恩的不自然，拉着她往游乐场里走，任由林熹一个瓦数巨大的灯泡跟在两人背后，手却在她看不见的口袋里紧紧握住谢辛恩的手指。

    谢辛恩脑子里还乱着，整个人像在梦游——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突然，但指尖传来的温暖却实实在在的传达了林姜先的态度，他把手指插进谢辛恩的指缝里，然后紧紧扣住，一个并不熟练的动作，他却自然得像做过千百回。

    这不是梦。

    谢辛恩侧过头去，想看看林姜先此时的表情，却在转头的时候瞥见他身后的跟屁虫，瞬间就不自在了，用力往回拽自己的手。

    “别乱动。”林姜先直视前方，攥着她的手又往他的方向贴了一点，态度和他讲课的时候一样霸道，还不讲道理。

    谢辛恩悄悄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但又担心林熹在后面盯着，只好学着他的样子看着前面，低声问：“那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不然呢？”林姜先捏着她的食指，在指尖轻掐了一下，脸上仍旧看不出任何波澜，“是要我在妹妹面前证明，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吗？”

    他突然停住脚步，转向谢辛恩，她也被林姜先的力道带得往前地扑了一步，撞进他带着青草气息的怀里。

    脸颊蹭上他的毛衣，带着少年的体温，烘得她脸发烫。

    林姜先一手轻抚在她领后，右手伸出去按住了林熹的脑袋。

    手掌拉着谢辛恩往自己的方向靠近的同时，还把孩儿的头转向一边，让她直勾勾的视线只能看见城堡背后绽放的烟花。

    他的手掌厚实，带着一股电流似的，从脖子窜向后腰，谢辛恩整个人都脱了力，晕晕乎乎地任由他带着拉进距离。

    谢辛恩怔怔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连躲闪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