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姜先左腿支在地上保持平衡，右脚刚踩上脚踏板，听见谢辛恩的话只回头瞥了她一眼，又默默转过头去。

    他一声不吭地踩上去就往校外骑。

    林姜先脚下蹬得快，夏夜的热风吹着裙摆，谢辛恩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犹豫了半天，只敢一手虚扯着林姜先衣摆，另一只手撑在车座上保持平衡。

    林姜先背对着谢辛恩，也能从她不敢握紧的手上感受到她的尴尬，于是提醒她：“抓紧点。”

    谢辛恩心一横，左手直接绕过他的后腰，挽住了。

    感受到环在腰上的些微力道，林姜先才不紧不慢开口：“来实验室堵我的时候不是挺胆大的么？”

    谢辛恩觉得这是□□裸的挑衅。

    这不摆明了在：怎么一见我就怂？

    林姜先的话没毛病，她根本无法反驳，只能咬牙切齿默默记下这笔账。

    谢辛恩感觉到了一丝尴尬，但很快就被自己安慰过去：冷静冷静冷静，他也就是嘴上，身体诚实得很。

    这么想着，她还往林姜先手腕上扫了一眼。

    只一眼，憋闷的心情像乌云被风吹开，又是晴空万里。

    -

    北兴院三号楼楼下，林姜先停了车，扶着谢辛恩上楼。

    这里虽然地理位置方便，但也是几十年的建筑了，设施显得有些老旧。

    楼道里的灯光昏暗，谢辛恩平时总是一个人走，这会儿林姜先扶着她，才发现楼道竟然窄到这个地步——两人靠得极近，林姜先还只能搂着她的肩，才能一起通行。

    他试了试把人抱起来，但宽度仍旧不够。

    最后只能背着她向上。

    谢辛恩趴在林姜先的背上，一偏头就能看见他的耳朵，再往前是线条清晰的下颌角。

    她的下巴蹭着他的T恤，盯着他的侧颜，整个人都看出神了。

    多希望这段路没有尽头。

    但就算加上她磨磨蹭蹭的那些时间，三楼也不过是十分钟的路程而已。

    进了门，林姜先把她放到沙发上，然后在桌子下面翻了一会儿。

    谢辛恩对他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行为既满意又不解：“你在找什么？”

    林姜先还低着头在抽屉里翻着什么，也不看她：“忘买药了，你这儿要是没有，我去楼下买。”

    确实没有，但谢辛恩不想让他离开，一分钟也不想。

    “我饿了。”她指着厨房的位置，“你先给我煮点吃的。”

    谢辛恩也不知道为什么，指挥起林姜先来得心应手，而且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估计林姜先是念着自己是个伤病员，也不计较。

    从茶几前站起身后，只是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也没拒绝：“吃什么？”

    谢辛恩笑得讨好：“你随便做，我都吃。”

    林姜先转身去了厨房，谢辛恩在手机上点了个外卖，四十分钟后到。

    她很快放下手机，整个人往后倒在沙发上，这样可以从门缝里看见他忙前忙后的身影。

    林姜先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她怀里抱着一个抱枕，侧躺着，白皙的脸看上去有些疲倦，长长的睫毛搭着，应该已经睡着了。

    一碗煮好的泡面被端到茶几上放好，林姜先屈腿在谢辛恩面前坐下。

    像是感觉到他坐下带来的气流，谢辛恩睫毛轻颤，随即睁眼——

    眼前的人刚坐下，一手还撑着茶几，视线和她突然睁开的眼睛对上，气氛有些尴尬。

    林姜先立刻收回视线，转过头去：“面好了。”

    谢辛恩想问他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看，但泡面的香气钻进鼻子里，肚子适时响了两声。

    桌上只有一碗，谢辛恩看了他一眼：“你不吃么？”

    林姜先把碗递给她，碗底有些烫。

    谢辛恩起身，手都伸出去了，林姜先又把碗放回茶几。

    “下来吃。”

    他把谢辛恩手里的抱枕拿过来，垫到地上，谢辛恩顺着沙发滑下去，坐到了他旁边。

    她又问了一遍：“你不吃么？”

    “你这里没什么吃的，就这一包面。”

    不是还有米么？

    谢辛恩心里想，他可能是嫌煮饭太麻烦吧——毕竟仙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

    “那一起吃？”

    “不是饿了吗？”他眉间轻皱，催她，“还不快点吃！”

    谢辛恩被他突然严肃起来的语气威胁到，加上现在行动不便，还得靠他洗碗，于是夹起几根面条，低头吹了吹，慢吞吞地放进嘴里。

    刚煮好的面条有些烫，谢辛恩脑子里还想着怎么开口，一口面条吃进去只能张着嘴不停哈气。

    林姜先从冰箱里取了一瓶可乐，还没开就被她制止：“我想喝啤酒！”

    “啧……”林姜先眉头拧得更紧了，“摔伤了喝什么酒？好好吃你面条。”

    谢辛恩筷子一放，跟他耍赖：“喝酒又不用脚，你帮我拿一罐就行，至于拿的罐子是红色的还是绿色的，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林姜先绷着脸，单手开了那罐可乐，“啪”一下拍到她面前。

    威胁的意思很明显：给我乖乖喝可乐。

    谢辛恩看了一眼因为他突然的动作而溅到白色桌面上的淡棕色液体，叹了口气，而后抽了张纸轻轻擦了。

    “两年不见，脾气见长。”她自顾自拿起罐子，“我喝可乐就是了……”

    谢辛恩完，往沙发上靠了靠。

    桌上面条刚吃了一口就被放下，空调吹出的冷气和面条上面腾腾的热气相遇，一冷一暖，和他们一样。

    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没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局促的空间里动静结合得恰到好处，平衡得很微妙。

    谢辛恩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偷偷看他。

    骄矜的少年依旧是以前的样子，只是脸上轮廓明显了些。

    但谢辛恩明白，时间带给他的不止外貌上的成熟，还有心境上的改变，又或者这其实是她造成的。

    “林姜先……”她拿起桌上的可乐，但手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你……”

    林姜先直接断：“饿了先吃面，吃完慢慢。”

    等了这么些天，终于等来了他的配合。

    有了这句话，谢辛恩把可乐一放，埋下头去，三两下解决了那碗配料丰富的泡面，然后邀功似的把只剩汤底的碗往旁边推了推。

    “开始吗？”

    林姜先沉默了两秒：“我先洗碗。”

    谢辛恩总觉得他也是不敢面对的，从进门到现在，干活儿的事情来者不拒，一旦她表现出想要聊聊的样子，林姜先就退缩了。

    她撑着沙发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绕到冰箱拿了两罐啤酒，然后在厨房门口看他忙碌的背影。

    刚刚他煮面时围上的围裙还没有摘，黑色短袖的背后还有汗水浸湿的痕迹。

    谢辛恩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量，从脖子后面突出来的一块颈椎开始往下，二十分钟前她趴过的宽大肩膀撑起了那件普普通通的T恤，布料在收紧的腰间堆叠……

    她毫不掩藏的目光没来得及继续往下，林姜先突然转身取厨房纸，两人的视线在狭窄的空间里相遇了。

    这一眼可不得了。

    谢辛恩刚扯出一个笑，手里的啤酒才递到一半，林姜先已经上前半步，右手揽着她的腰肢收紧。

    他低头，齿间张合碾过她的唇瓣，还没来得及擦干的手钻进谢辛恩的衣服下摆，腰间沾上潮意，分不清是汗还是他手上的水。

    在谢辛恩的印象里，林姜先向来自持。

    但眼前这头困兽一般啃咬着自己下唇的人，确实是那个清风明月似的少年。

    “跑什么？”林姜先开口，声音低得吓人，“刚刚看我的时候不是恨不得把我吃了？”

    林姜先两手抱住谢辛恩往上一提，她被他抱起来，双手还撑着他的肩，额头轻轻抵住，开口的时候嗓音甜得发腻：“轻……点。”

    他没话，抱着谢辛恩往沙发上放，整个人都附上来，还没忘记她手上和脚上的伤口，心翼翼地避开了。

    感受到他的渴望，谢辛恩难得地主动，勾着林姜先脖子勉强坐起来，手撑着他的胸口，直到缺氧。

    墙上的影子纠缠不清，就在谢辛恩觉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两人像是被抓包一样，瞬间分开。

    谢辛恩理了理腮边掉下来的头发，然后接起那个扰乱气氛的电话：“喂？”

    “您好，您点的药快要到了，麻烦开一下门。”

    室内安静，而听筒声音又调到了最大，这次谢辛恩还没开口，林姜先已经站起来，开了门。

    谢辛恩趁着这几秒把手机翻过来，就着手机背壳照了一下，随意整理了一把凌乱的头发。

    林姜先拿着药坐下，谢辛恩还装模作样地矜持，手里拿着刚开的啤酒抿了一口，也不敢看他。

    这种无视林姜先都没往心里去，把塑料袋里的酒精拆出来，一把抓住了谢辛恩的脚踝。

    “轻点啊！”她嘴上轻呼，但也没反抗，只是手上因为害怕而下意识用力，铝制的啤酒罐被她捏得变形，发出清晰的一声“砰”响。

    林姜先闻声抬头，看着紧张兮兮的谢辛恩。

    她想看又不敢看地缩着下巴，脸微微侧过去，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手。

    因为一年到头都喜欢穿长裤，谢辛恩的腿很白，脚踝处纤细，皮肤薄薄的，能清楚地看见青紫色的血管盘踞。

    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凝结成了痂，混着尘，脏脏的附着在皮肤表面。

    林姜先取了一直棉签出来，沾了酒精，极细心地清理伤口处的污迹。

    谢辛恩吃痛，“嘶”了一声，脚上也没忍住，微微往后缩。

    林姜先提前预料到似的，手掌紧了紧，一边吹气一边安抚：“别动。”

    她看着那张日日夜夜思念的脸，嘴角弯起来，然后渐渐的，湿了眼眶。

    “你还有没有……在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