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距
一股莫大的罪恶感压得叶枝抬不起头来。
分明有更正确的方法结束这场突袭,叶枝偏偏选择了最恶劣的方法, 选择这个方法的代价是无论输赢, 都会造成不计其数的大宋将士的牺牲,她仿佛看到了一副鲜血淋漓的画面,惊得她瞬间面如土色。
父皇得没错。在此刻, 她手中的筹码不是冰冷的棋子, 而是活生生的人, 她能够在棋局上运筹帷幄是因为她不必担心棋子的生死, 无用的棋子她甚至可以舍弃掉。终究战场不同于棋局,这些人,是为大宋保家卫国的将士。叶枝是为了大宋,他们亦然,即使他们毫无用处,叶枝也绝不可以舍弃他们,他们不仅仅是大宋的将士,也是大宋的百姓。
常有人用棋局来形容天下, 叶枝如今不敢认同。棋局比之天下, 实在是巫见大巫,倘若天下当真如棋局上的那般简单, 那岂不是任人宰割?至于,舍弃一些无用的“棋子”来保全整个天下,叶枝认为,这是极为不可取的。
所以大宋要不断变强,她也要不断变强。
天空突然狂风大作, 吹得她的披风像一面锦旗飘扬在身后,矗立在原地的她,就像一只笔直的旗杆。狂风没能吹开她脚下半寸,反倒让她上前一步,面光坚定锐利地看着众人,铿锵有力地大喊:“怕死吗?”
“不怕!”穿云裂石的回应声响彻长空。
“倘若我要你们死呢?”
“属下愿为公主肝脑涂地!”为首的男子带着些许嘶哑的声音喊道。
“属下愿为公主肝脑涂地!”
“好。”叶枝颤抖的声音在狂风中扭曲了不少。
“关外的敌人恐怕即将越过瞭望台了,我已经下了死令,让他们死守瞭望台。这……”叶枝闭上了双眼,“这是我的过错。若高副将统率瞭望台众人战死沙场,我会向他们磕头谢罪,因为我还不能死,在大宋没安宁下来之前,我绝不会死!”
“敌军不会把重心放在的瞭望台身上,必然也不会耗费太多兵力攻瞭望台。敌军身份尚且不明,既然敢主动出击,军中必然有能人异士在,务必不要掉以轻心。瞭望台将士不撤退,意味我军必须支援,敌军若发现这点必然不会坐以待毙,难保他们不会分出部分兵力攻瞭望台,剩下的兵马在暗中埋伏着援军,这对大宋来是得不偿失的。”
“那我们该怎么做?可要请顾将军前来……”
“不必了,顾将军暂时不能抛头露面。”她看着众人,顿了片刻,又道:“金鹿门外的地势没有比我们更了解的人,只要利用这一点,分析出敌军所埋伏的地点,便可将其一网尽。”
“公主得是。当年镇南将军建设瞭望台时曾勘察过附近的地势,瞭望台所处的山顶右翼有一座废弃多年的地洞。镇南将军在设瞭望台之前派人到地洞中查看,发现是一座巨大的墓穴,墓穴中墓道四通八达,从修建的主墓室来看,墓主人非富即贵,至于为何会废弃这座墓穴属下不得而知。”
叶枝昂头,示意他继续下去。
“墓穴的一个出口就在瞭望台下方,另一个出口在山顶的右翼,墓穴中容纳上千人绰绰有余,即使瞭望台被攻下,高副将一定会带人躲进墓穴中。虽然两个出口挨得近,但在其下方还有巨大的空间,敌军在没有引导的情况下进入墓穴一定会很快从另一个出口出去,根本发现不了其他人。墓穴的弊端就在于墓道过窄,一次只能通过五、六人,敌军若一直守在墓道出口,我军就只能永远被困在墓道中,就算储备粮食再多也有弹尽粮绝的时候,他们迟早会被困死在里面。”
“你想什么?”叶枝不明白他的意思。
“属下认为,高副将一定会听从您的话死守瞭望台,您的目的是将敌军一网尽,属下没猜错的话,您是算直接攻敌军,当他们溃不成军想要逃跑之时,再让瞭望台的人马堵住他们的退路?”
“是。”
“高副将肯定也明白。敌军若想埋伏我军派出的援军就不会着重攻击瞭望台,公主也无须心急,瞭望台势单力薄不过敌军,保命的办法就在脚下,彼时就算瞭望台被毁,只要人马还在就能够断了他们的后路。”
“你的意思是让我按兵不动?”
“正是。不仅如此,若顾将军在,必然直接率兵不费吹灰之力将敌军击溃,如今邱南要制造一种假象,当邱南失去顾将军的率领之时,邱南的将士会心慌意乱,会更加迫切地用残暴的方式将眼前的敌人攻下,用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目的是为了让邱南周围虎视眈眈的国家知难而退,好制造空隙恢复士气。这种做法,无异于像外界昭示邱南已经乱了阵脚。”
“我明白了。我们不仅要让这次来袭的人失败,还要让他们惨败,这样既能吓退邱南周边的国家,还能逼北燕一把。”
“公主得没错。目前国内因顾家没落而受到影响的百姓不在少数,更不用是在邱南,这个数十年被顾家人守护的地方。在外界,邱南里才该是对陛下怨念最深的人。”
叶枝没再话,垂眸思忖的良久,“要想杀鸡儆猴,就必须对他们赶尽杀绝,连投降的机会都不留给他们。”
“对。属下认为此事由李尚书出面最为合适。”
李尚书本执掌刑部,从未带兵讨伐过其他国家,在行兵仗上难免有所欠缺,就算犯下其中大忌也不为过。要知道,无论处于何种危急状态,都要保持冷静,大宋这一操之过急“杀鸡儆猴”显然是自乱阵脚。
在战场中,自乱阵脚无异于是自掘坟墓。
叶枝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不悦,无法反驳他的话。她也明白,事到如今,李尚安才是最适合带兵出击的人。
“龙副将如此足智多谋,怎么会还是的副将?”叶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还真是神仙不识人间疾苦,要知道他这“”副将职位还是努力多年的成就,更是军中许多人垂涎欲滴的职位啊!
“属下万不敢当。”
“哼。”叶枝振了振披风,不悦地喊道:“去请李尚书来!”
另一人面露喜色,上前抱拳道:“属下遵命。”
完,一溜烟儿就跑不见了。
“既然公主无事,就不要在此地多待吧。”龙副将道。
“若高副将及瞭望台数名将士出了差错,我拿你是问!”罢,叶枝没有多待的理由,心中记挂着罗君无的情况,再次振了振披风,盔甲都来不及脱,就御马回府。
途中正撞见押着牵风的七寸等人,她睨了一眼牵风,停下马,居高临下地:“我再给你一日的功夫,你最好能使尽浑身解数让我相信你。”她眼神若刀芒,“若在此期间有关邱南的任何事情泄露出去,我不仅会杀了你,很快,七月国的所有百姓都会下来陪你。”
这是大宋来之不易的主动的机会,如果再次错过,大宋就将永远处于被动当中。
牵风早已镇定了下来,她神色自若地对上叶枝的眼神,耸了耸双肩,无可奈何地:“我初来乍到,在邱南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能告诉谁?况且,在这里,我只当自己是个有求于人的乞丐,我想留在大宋,就不会做任何伤害大宋的事情。”
见叶枝神情有变,她立刻严肃地:“就算是为了七月国,我也不会这么做。”
叶枝讥讽道:“从七月与大梁的联姻中逃跑,你何尝不是已经背叛了七月?”
这是不争的事实,牵风无法替自己辩驳。她不作辩解,盯着被束缚起来的双手,“倘若我知道前往邱南会给我的国家造成伤害,父皇就算让我嫁给一个乞丐,我也会嫁。”
纵使牵风向来油嘴滑舌,这句话,也是凭心而发。
叶枝一愣神,回过神来后,侧过头去,正视前方,扬起马鞭:“你好自为之吧。”
旋即御马向前驶去,身后突然有人道:“这身盔甲很适合你。”
她闻声回过头去。即使是在被拴住双手的情况下,牵风的神态依旧十分高雅,而她却从牵风的眼中看到了些许艳羡之色,“多谢。”
多少有一见如故的缘因,叶枝并不算杀了她。
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牵风突兀地笑了起来。
萧月吟得没错,叶枝果然与她有几分相似。不过,叶枝比她更加果断,更加高傲,更加聪明。她从没想过,自己穿上战甲的样子,即使父皇再软弱,她都没想过要为七月国拼尽全力做些什么。她选择完完全全地享受“公主”这一身份,而叶枝的选择与自己全然不同,她选择了承担身为公主的责任。在叶枝面前,她将永远自惭形秽。
也该明白,为何在西陈遇到萧月吟时,萧月吟不曾对她另眼相待,而在多年之后,他会在明确地知道叶枝是敌人之后,还与她成为朋友。因为他们在某些程度也是相似的。
她羡慕叶枝,同时也憎恶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能早些认识叶枝,该多好。
只是她不知道,叶枝也曾逃避过。
七寸牵了牵拴住她双手的绳子,双手环抱于胸前,戏谑地道:“你倒是挺会投其所好,想从七月的方向动她?”
牵风垂下眸子,也不为自己辩驳,“那你认为,她被我动了吗?”
“依我看,你的命是保住了。”
“那就足够了。”
“你其实并不知道顾一受伤的消息?”
“不知道。”
七寸盯着她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那就好。如果你知道,我会瞒着公主杀了你。”
公主相信牵风是因为牵风身上有与她相同的东西,七寸不信。
牵风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既然我没有性命危险了,你先给我松开!你这样绑着我,被其他人看见了,日后我还怎么在邱南混!”牵风快跳脚了。
“你好歹也是一朝公主,怎么跟个混混似的?”
“别废话,赶紧松开。”
“不行,公主吩咐要将你关起来,不许任何人与你见面。”
“你不是我的性命保住了吗?!还关我做什么?”
“我是猜的。”
“……”
作者有话要: 习惯这种写法……他们话都拐弯抹角的……
而我居然喜欢用这种方式侧面体现出他们的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