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
“你们有没有想过,来家为何会选择扶持北覃帝, 而不是北燕其他王爷呢?”来风的一番话点醒了叶枝, 她从前以为,来雪嫁给北覃帝是身不由己,只是为了巩固北覃帝的地位, 或者只是将北覃帝作为来家的傀儡皇帝。
她甚至怀疑, 来雪对北覃帝表现出的深情一片都是逢场作戏。如果, 他们都是错的, 不是来家选择了北覃帝,而是北覃帝选择了来家呢?
“传闻北覃帝性格软弱,极其信赖来家,朝政大事几乎全权交由来家处理,对来雪皇后宠爱至极,就连用膳时,都需来雪皇后几次三番规束他的行为,此人并没有引人瞩目的地方, 北燕有这样的皇帝, 当真是不幸。”震野对北覃帝这种做法异常厌恶,北覃帝手握整个北燕, 不多加珍视,将属于他的江山拱手送给来家,若他为北燕臣子,恐怕会亲手杀了这昏君。
北燕先帝因致使来家族人惨死而受人诟病,除此之外, 北燕数代皇帝中大多都是垂青史册的明君,相信在后来的历史中,北燕的存在会是诸多文人墨客赞不绝口的一个国家,即使因为先帝的过失,导致了来家短暂的没落,亦无人可以抹去北燕的光辉。就是这样一个泱泱大国,居然要因为一个北覃帝蒙上灰尘?这如何对得起北燕的列祖列宗?
震野神情愈发不屑,对他来,这样的北燕不足为惧。
“倘若只是假象呢?”
“阿婪从来风的身上发现了什么?”
“他告诉我,来家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北覃帝自己的旨意。也就是,表面上来家掌握着北燕的大权,暗地里却是北覃帝做好的决定,再让来雪暗中传达给来家,如果事实如此,北覃帝一直在韬光养晦,北燕的大权其实一直都在他手里,这对大宋乃至整个天下来都不是好事。”听完她的话,其余几人也凝神思量起来。
厅中沉默了良久,众人都陷入万千思绪当中。罗君无将腰牌拿到手中,看着腰牌上的“来风”二字,眼神缥缈,“他的话可信吗?”
“应该可信,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也可以解释为何张连青没有提及到,他身为太子太傅,位高无权,更重要的是,来雪似乎很纵容来风,否则也不会因为他的生死而撤兵,他的话,应该可信。”
“会不会是他故意这番话让你怀疑?”顾一问。
叶枝不认同:“来风就是个习惯了吃喝玩乐的世家公子,他没必要故意引起我的怀疑,这只会让我们对北燕更加警惕。而且来雪早已猜到了我在邱南,不出预料,君无身在邱南他们应该也早有预料,可见北燕分明是有备而来。我们最初的计划,逼他们进攻邱南就已经不成立了,或许,即使我们没有逼迫他们,他们也会主动向大宋露出獠牙,而在这个时候,大宋正好向他们露出了弱点,给了他们进攻的机会,北燕或许只是将计就计而已。
”
“北燕是算借着师兄生死未卜的借口,蒙蔽大梁和应天?”
“对。大梁和应天只会认为,北燕只是在大宋危难时乘虚而入,这很好地掩饰住北燕的野心,仅仅只是因为大宋露出的弱点才顺势抓住这个机会,面对北燕的先发制人,大梁和应天一定会选择按兵不动,因为他们谁也不想谁讨到更多的好处,只要大梁与应天互相牵制,就没人可以搅乱战局,北燕从一开始就没算轻易放过大宋。”
“阿婪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是眼下都不重要,无论北燕的目的是什么,北宋的战火一点即燃,大梁与应天只会隔岸观火。”
“言之有理,若来风所言属实,北覃帝才是我们最该商谈的人,来家人行事风格大都相同,两军对战时我们还有根据可以推测他们的行动,而北覃帝是我们自始至终都忽略的一个人,与他对上恐怕会吃不少亏。”顾一将手搭在腰间的花枝上,不时地摩挲着。
“师兄得对,对于北覃帝我们现在只能束手无策,料想,他再神通广大,总归也只是个凡人。”
他们再琢磨下去也多无益,北覃帝如果一直在韬光养晦,这次攻大宋也没必要再继续藏着掖着,除非他认为大宋不过尔尔,想来,他应该不至于狂妄到这个地步。
了解了瞭望台的情况,几人各有所思,正要起身散去,府外传来一声马啼,一身黑袍的男子跃下马背,门口的守卫一见其装束就肃然起敬,问也不问,直接抱拳道:“大人,请!”
黑袍男子冷着面孔地点了点头,将马牵到另一名守卫的手中,“喂它吃些新鲜的马草。”
“是。”
黑袍男子越过守卫朝前厅中走去,厅中四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半晌时间,叶枝忍不住扶了扶额,“身为隐卫,何时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微臣奉陛下之命,护送公主回京。”黑袍男子与叶枝随身的两名隐卫不同,他袖口和襟口处分别用银丝绣着四只飞鱼,是大宋隐士长的标志,源于传中的明朝飞鱼服。传中不知是否真实存在过的明朝大兴锦衣卫,而隐卫的存在,在某些方面与锦衣卫不谋而合,其中手握的权利恐怕也仅次于三公六部,或许还要高于六部。
叶枝认命地嗟叹道:“这么招摇过市,就不能换身衣服?”
隐士长正值不惑之年,素来不苟言笑,“陛下没吩咐。”
隐卫是为大宋皇室而生,一生只效忠于大宋皇帝,这也间接性地导致其中过多人十分地死板。跟随在叶枝身旁的两名隐卫,是叶枝千挑万选才选出来两个稍微有些人情味的人。
“皇兄还什么了?”
“陛下衣服很合身。”他面向顾一,“陛下让微臣转告顾少将军,令尊在天牢过得很好,顾少将军不必挂念。”
顾一面上闪过一丝担忧,不好多加过问,“多谢隐士长。”
“公主,算何时启程返京?”隐士长常年蛰伏在黑暗中,浑身笼罩着死气沉沉的气息。
“明日一早。我身旁已有两名隐卫,皇兄为何让你来护送我?”
“阡大人的死与他们不无关系,故而让他们继续留在邱南,和罗大人一起镇守邱南。另外,莲秋姑娘也正在赶往邱南,不出意外,在返京途中应该能遇见她。
“莲秋?她来做什么?”叶枝颇为无奈。
“陛下吩咐,微臣不知。”
她叹了声气,“你接连奔波数日,下去好好休息吧。”
“是。”
临行前,他看着罗君无欲言又止,罗君无察觉到了,立即问道:“隐士长有话要对君无?”
“陛下相信你,罗太尉,好自为之。”
罗君无从容不迫地对上他的眼眸,“君无明白。此去京城途中难保不会发生变数,隐士长务必好好保护公主。”
“微臣明白。”隐士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
叶枝见状眉头轻轻一皱,看来她的两个隐卫还真是没闲着,将什么事都传到了叶徐之耳朵里,好在叶徐之没有因此怀疑罗君无。
隐士长前脚刚离开,李尚安后脚就跟了上来,叶枝正好有事相问,便喊住了他。
“瞭望台那日,隋军剩余的人马究竟在何处?”
李尚安愣了片刻,拿起茶壶对着壶口猛地喝了两口水,才道:“你那一日啊,隋军的人马根本就没越过瞭望台,真正抵达瞭望台的只有那数千人,其余的人都在一里外的地方,他们组装好了投石机,随时准备推进,若我们当时就接近瞭望台,在半山腰就会受到攻击,投石机威力巨大,若不是我们没有轻举妄动,恐怕都得死在巨石之下。”
“投石机?”素来从容淡定的罗君无也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
投石机是种攻城武器,在几百年前是种很广泛的攻城武器,威力巨大,最后逐渐演变成了无论什么战役都会运用的武器,因为在战场中过于笨重,也引起了诸多不便,甚至在两军交战时,因为施放的失误,导致巨石抛出,压死了数十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己方大将。
投石机固然是种绝顶的武器,其弊端也不容忽视,这种大型武器实在难以掌握,再后来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没想到,时隔几百年,这种强大的武器会再一次出现在邱南。更重要的是,制作投石机的图纸早已在数百年前被全部烧毁,是什么人让这种武器重现世间呢?
“几百年前,投石机作为攻城武器很受各国青睐,它带给各国的便利太多,被人们改造成了各种杀人武器,甚至会在投石机上投掷尸体和各种污秽物,后来因投石机太难掌握,带来的弊端也越来越明显,甚至在战场中误伤已军,再加上费人费力,这件武器在数百年前就已经绝迹了,隋国为何会有?”顾一道。
“不止有,还不在少数。投石机曾被改造成惩罚犯人的刑具,我曾在刑部的史书当中看到过,隋军撤退时,推着数十辆投石机离开了邱南,这几日忙得我晕头转向,震野当日应该也看到了吧?”李尚安道。
数百年前,各国自发协议烧毁了关于投石机的各种图纸,恰好遗漏了少部分被改造成刑具的投石机图纸。
震野将剑环抱在胸膛,斜眉道:“我又没见过,就算看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
隋军敢光明正大地把投石机祭出来,定是认为天下识得投石机的人并不多吧?偏偏李尚安就是其中之一。
“在那时候,投石机几乎是全天下的禁忌,流传到后世来的也只有寥寥数百字,如果隋国拥这种强悍的武器,不应该一直默默无闻,由此可见,投石机应该是北燕的武器。北燕既然可以随随便便就拿出数十辆投石机,其一,北燕此次是做足了攻下邱南的准备;其二,这只是北燕武器中的冰山一角。诸位如何看?”罗君无分析道。
“正如师弟所,投石机流传到后世的只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数百字,隋国决计不可能拥着这种武器,而北燕……我不认为他们此次的目的是想攻下邱南,恐怕是后者。”
叶枝独自喃喃道:“这就是阿风所的‘完全的把握’吗?”
“莫非,大宋想给其他人来个杀鸡儆猴,没想到反被北燕来了个下马威?”听震野的话,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北燕这次也没占到便宜,祭出了这么多兵马和武器,最终无功而返,足够气死北覃帝了吧。”
“没想到这来风这么有用,公主,你那日就不该这么放他回去,要是一直把他捏在手中,对大宋来,又多了一件筹码。”震野抱着剑,一脸遗憾地感叹着。
叶枝身形一顿,下意识地看向顾一和罗君无,两人并不认同震野的话。
“阿婪事先答应过脱险就放人吧?”
“嗯,我答应过他。”
“既然如此,纵使来风是头猛虎,大宋也只能放虎归山,若是做不到言而有信,大宋日后如何能逼北燕投降呢?”
他们最开始的目的就是逼北燕投降,这样才能将时间降至最短,将伤亡降至最低。如果当时叶枝没有放走来风,日后便是他们抓到了把柄,逼北燕投降,北燕到最后穷途末路,也未必会归降与大宋。
震野真的太天真了。
“师弟得没错。”
听罗君无和顾一这么,叶枝面上不显露,心中已经重重地松了口气。
就如震野所,如果她把来风抓起来,对抗北燕的筹码,大宋又多了一个。也如罗君无所的那般,言而无信之人,如何能让北燕投降?
之所以震野天真,是因为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只要对东流有利,他从不计较对错、得失。
震野暗自思考了半晌,无声地点了点头,妥协了,“是我疏忽了,想得不如罗大人仔细。”
事后,几人各自回到房中。已经决定明日启程回京,叶枝心中出奇的平静,慢悠悠地回到院子里,站在房门前伸手将房门推开一个缝隙,她忽然收手,像是想起了什么让她左右为难的事,揪起眉头忖度了好一阵功夫,又折身离开的院子。
将牵风安置在何处她还未曾细想过,横竖想来,决计不可能让她逍遥自在地留在邱南,既然这样,不如将她带回京城。
来到安置牵风的院子,她翘首往里面看了看,里面空荡荡的,院中石桌上散落着几坛喝空的酒坛,清风一吹,圆滚滚的酒坛就从石桌上滚了下来。院中空无一人,透着一股诡异莫名的气息,让叶枝的脚步顿在原地。
她往前走了几步,清风送来一股刺鼻的酒香,刺得她眉头一皱,不由地偏过了头,忍着这股浓香进入院中。视野开阔了些,她看见院中各个角落七零八落地堆满了空空如也的酒坛,足足有二十几坛,她眉头皱得更紧,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朝酒香最浓重地方行去,发现是一扇紧闭的大门。
她耐着性子敲了敲门,无人应答,索性推开了房门……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彻底僵硬在原地。
房中大大睡满了或男或女数十人,他们衣着完好,体态十分餍足,透着一股子喜气,挨山塞海似的挤在一个原本空旷如今却显得拥挤的房间。
叶枝嘴角抽搐起来,紧了紧拳头,忍住了胸中一排怒火。
躺在房门前的人,被突然的强光刺激得皱起了眉头,伸手遮在额上,嘴里还咀嚼什么似的嚼了两下,最终不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瞬间从地上蹦了起来,“啊啊!……”
哀嚎了两声,那个声音突然顿住了,捂住嘴一脸惊恐地看着面无神情的叶枝,颤颤巍巍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空前绝后的场景,片刻前还红润的脸,霎时间就变得惨白,他整个人软得不成样子,只听一声沉响,他双膝往地上一跪,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上,捂着嘴好半晌没出话来,“公……公主……恕罪!”
她强忍住胸中的怒火,闭了闭眸子,“何罪之有!”
作者有话要: 明朝当然是真实存在过的,不过与文中是两个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