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一片被虫蛀得只剩经脉的叶子,凝结晶莹的露珠坠入土壤, 默默无闻地滋养着那片土地。自己生命垂危, 也为此甘之如饴。
触动凡人冷漠的心,仅此而已。
牵风认为世间任何事都很公平,他得到痛苦, 是因为他曾让别人痛苦, 那如果, 他无辜地降临在世上, 最先承受的就是痛苦,应该如何辩解?前世今生?就算万物有轮回,前世便是前世,何必与今生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婪儿,咱们赶紧想办法回去吧。老鹰可能已经在到处找你了。”牵风吸了吸鼻子,被一个乞丐平凡的举动刺激到想落泪的事实,她绝不会承认。
叶枝环顾四周,那几位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再垂眸看向将脑袋缩在胳膊里的乞丐, 别无他法,她柔声问道:“你可认识去东街的路?”
乞丐脚下一蹬, 整个人往前飞了几步,他慢慢将头探出来,侧目看了叶枝一眼,快速地收回视线,轻微地点点头, “我住在那里……”
他像是害怕极了被叶枝看见他的脸,始终不肯露出头来,“那你可以带我们过去吗?”
“嗯……”他蠕动着身体向溪边靠近,直到半只脚都陷进水里,不知缝补过多少回的布鞋踩在水里,一泡就飘出许多线来,“别……别离我太近……你们……会被当成傻子……”
“好。”叶枝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替牵风分担了点东西。乞丐从溪边爬了起来,窥伺着她们的动作,整张脸都被凌乱枯燥的头发遮住。
他佝偻着背,两只胳膊向胸前蜷缩,来回地张望着什么,往前走两步,又回头看看叶枝两人,然后像受惊了一般猛地向前蹿,上蹿下跳地走几步,忍不住再次回头,仿佛是在观察她们有没有跟上来,看到她们太过接近,又不安地往前扑,拉开距离。
牵风有气无力地跟在叶枝身后,不时地抬头瞥一眼远处忽行忽止的身影,嘟哝道:“我很可怕?”
“倒是挺有趣。”叶枝面上忍俊不禁,“像只猴子似的。”
如此循环往复数遍,三人一前一后地绕回了东街。听着前方传来的喧闹声,叶枝舒了口气,“再不回去,隐士长就该惊动县令了。”
牵风深表认同地点头道:“他啊,深怕你独自回了京城。”
“那人呢?”叶枝探头往前看去,那抹不远不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估摸着自己走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我都快饿死了。”牵风紧紧皱起一张脸,空腹走了这么远的路,身体轻飘飘的,每走一步都像要升空了似的,偏偏腿上还跟拴了石头一般。
叶枝暗自叹息一声,不再寻找他的身影,两人很快就离开了原地。
待两人消失在尽头,前头荒废倾塌的稻草棚子钻出一个人来。他手脚并用地从棚子里钻出来,身上粘了好些草屑,湿透的烂布鞋上泥巴和草屑混合在一起。他坐在稻草上,从怀里心地取出一块叠起的布料来。将布料展开,中间包裹着两朵残败的花,他掀开一层稻草,里面还藏着无数多几近凋谢的花,他将两朵花放进去,再将稻草轻轻铺上。然后蹬掉烂鞋子,走到另一方,整个人都爬到稻草里,将鞋子放在外面,心满意足地搂着那块绣着木槿的烂布,枕着枯草,盖着枯草,睡去。
耳边隐约传来火烧得噼里啪啦响的声音,脑海中一片熊熊大火,他捂着脸从原地跃起,光着脚跑了好几步,忽然忆起来什么,猛然回头,稻草棚子一片寂静,安然无恙,喉咙里发出两声怪叫,他又扑了回去。
回到客栈,隐士长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大堂,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位相貌姣好的女子走了进来。
隐士长将箬笠扣在头上,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两人,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牵风转身欲相问,叶枝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别动。”
大堂里人多眼杂,叶枝唤了个店二将买来的东西送到房中,又吩咐他准备了酒菜送到饭中,“我买的簪子你拿了吗?”
牵风不知所云地看着她,反应力极快地回道:“啊!我给忘了。”
“……那可是我花十两银子买的,还不快去拿。”
离开了客栈,牵风问道:“此地有危险?”
“不清楚,总之先离开再。”
“老鹰呢?”牵风跂予望之。
“别白费功夫,该出现时他自会出现,当务之急是先离开此地。”
“那客栈里的东西……”
“隐……老鹰他必然有所准备,这点我们无须担忧。我担心的是,在大宋境内也并不安全。”叶枝满面愁容,联想到几日前三人一刻不停地离开邱南,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这倒是。你皇兄在京城都险些丧命,更莫是在千里之外的此地。”罢,牵风呼吸一紧,窥探着叶枝的神情,见她脸色没有异常,才放下心来。
“此地尚且不安全,京城恐怕已经处于风口浪尖了。皇兄一定不能不有事!”
东街里城门较相近,徒步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沿途并未出现异常。
远远看见隐士长驾着马车停在道旁,走近后,叶枝正欲开口,隐士长便制止道:“路上再。”
两人进入马车,车厢里早已堆放好了所需的食物和水。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车轮碾在石板铺成的官道上十分平稳,叶枝心中却并不平稳,她迫不及待地问:“发生了什么?”
车厢外传来隐士长淡漠的声音:“城中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
叶枝越听越糊涂,怒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不告诉我,我就回京城问皇兄,我若是执意回去,你也拦不住我。”
隐士长沉默了许久,最后默认了一般,轻叹了一声,道:“在顾少将军负伤期间,金鹿城一直处于封闭当中,城里的百姓出不去,其他的人进不来,所以金鹿城并没有出现异国人。”
身旁的“异国人”牵风眨了眨无害的眼睛。
“公主你应该知道,陛下从不下令封锁大宋边界,也因此招揽了大批人才,阡家兄弟与罗太尉便是其中之一。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异国人有机可乘,若非不是‘那人’身为皇亲国戚,更是除朝阳公主以外谁也请不动的人,陛下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冒着个险。”
“此事为何要瞒着倾城哥哥和罗太尉?”
“罗太尉应该所有察觉,至于顾少将军,他并不了解如今大宋的局势,若是让他得知因为他的缘故,让大宋与陛下陷入危险当中,需要请‘那人’出面,恐怕会坏了这次的计划。”
“这个计划本身就是错误的。”
“公主不必妄自菲薄。以臣看来,这个计划是保护顾少将军和顾家最好的办法,想必,陛下也是如此认为。如果不是这次的计划,日后难不成要陛下亲自下令斩除顾家?更何况,罗太尉如此聪慧的人怎能看不明白,如今的局面对大宋来也并不全是弊端,公主日后便知道了。”
“那对皇兄而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