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叔达
“此话从何起?”曹操负手而立, 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垂着脑袋的人。
“丞相有安固天下、平定四海之功。鞭挞宇内,受万民敬仰, 无人敢出其右, 如何不能……”劝进的人镇定道。
“孤乃汉臣,你这是陷孤于不义。”曹操冷静道。
沉默。
大汉自开国以来异姓王便屈指可数, 掌握大权的异姓王更是仅差一层遮羞布而已。
都已经“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了, 若要曹操始终没生出那个大逆不道的心思,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但至少曹操现在还不能, 又或者他的内心其实很矛盾。
矛盾从何而起?
曹操刚举孝廉入朝为官之时的志向是当个能臣,意气风发, 豪情满怀, 甚至不惧权贵。
可现实却并不能如他的意。
在乱世已起, 汉室名存实亡的时候,曹操又想为汉室讨逆。
他受朝廷恩惠,自然想回报汉室, 天经地义,人之常情。
至于后来发生的种种便不是人力能控了, 奉迎天子、衣带诏事件、甚至荆州谋变都一步步的让曹操与他当初的志向渐行渐远。
野心是随着站立的位置一步步膨胀的,当年初举孝廉为官的曹操何曾想过自己能走到这一步?
而且外因也显而易见,若曹操真的要称帝, 他手下那帮忠于汉室的臣子第一个就不同意。
更别士族的反应了,这些避无可避的事情从来都摆在眼前。
曹操干的是跟士族夺权的事情,那些士族又岂会干看着他称帝、方便曹操继续压他们?
别看陈群平日里除了抓风纪、对其他的事情并不置喙,可身为世家子弟的他必然会为自己这边的立场来考量。
只是他们现在不而已。
那劝进的人还欲再, 却被曹操直接押入了大牢问斩。
“主公。”郭嘉难得严肃一回。
曹操却只是叹了口气。
“主公大可先不必思虑这些,依嘉之见,此人的劝进之言仅为士族有意的试探而已。”
郭嘉也知晓他心中的矛盾,并没有左右曹操想法的意思。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层遮羞布而已,无论揭不揭开都看曹操自己,实权毕竟已经在主公这里握很久了。
当曹操登上铜雀台,望着万里河山,真正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之时,又怎么抑制得住胸腔之中的豪气呢?
事实上郭嘉对这件事很看的开,毕竟主公永远都是主公嘛,心里自然也希望能看到他……站在最高处的。
看着自己最肯拜服的人,执掌乾坤、君临天下。
吕宁姝同样也是如此。
但无论曹操到底是什么想法,他现在还没到要做那个决定的时候。
至少要先安定邺城的内部。
……
吕宁姝比曹操晚些回城,因为他们并不是一道的战线。
来倒也好笑,她出征之时带了五万人,结果回来的时候算上邺城出动的援军、以及孟获的部族竟堪堪凑了十万人。
个仗把人越越多也是没谁了。
吕宁姝看似不急不缓地行着,实际上却暗自加快了骕骦的步伐。
远处的城门渐渐清晰,定睛一看,果然有一干人立在城门那迎接她。
曹丕的衣袍已经换成了世子的制式,正眉眼含笑地立在那望着她。
一如当年。
顷刻间,仿佛所有的郁气与不快都一扫而空,只想立即上前把他抱住。
然后牵着他,一起回去。
不带分毫旖旎,只是因为这个人而已。
“回来了。”曹丕轻声道。
“嗯,回来了。”吕宁姝应道。
十指相扣。
在吕宁姝把兵马安置好,让司马孚带着孟获去见曹操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曹丕回了府。
曹丕也不反抗,任由她这么拉来拉去,眸中满是包容。
对着敌人凶神恶煞的临侯,对自家的“夫人”可谓是极尽爱护,旁人曹丕半句坏话都不行。
“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吕宁姝的眼神亮晶晶的,顺带在他脸上啾了一口。
“我也有东西要送予你。”曹丕揉着她的发顶,随即抬手理了理她的领口。
“我先送。”吕宁姝见自己不是独一份儿,有些心急,忙不迭开手中的锦盒。
一串晶莹的葡萄呈现在他的眼前,仔细一看却是由罕见的大块翠玉所雕成。
吕宁姝每回征战在外都不忘给他带东西,或是当地的酒,又或是什么罕见的宝贝,屋内都摆了一堆了。
“喜欢吗?”
“自然喜欢,只是……”虽然心中欢喜,曹丕还是不忘替她考虑。
“你喜欢就好啊!”
吕宁姝知道他要什么,立即断他的话:“你喜欢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尽量给你取来,只要你开心。”
她的话每次都是这么直白,而且吕宁姝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与你无利而有害的事,我不允。”曹丕无奈道。
“哦……”吕宁姝悻悻,却还是乖乖闭了嘴。
夫人总是不肯让她干一回‘冲冠一怒为蓝颜’的事儿。
曹丕领他去了一处隐蔽的屋子。门刚一开,吕宁姝便看见了里面排排摆放堆积成山的箱子。
她好奇走上前,拿起一卷开看。
画的是她。
这些画卷皆是一卷卷堆好被悉心保存着,其中一部分看样子已经有些年份了。
“你每出征一日,我便画一卷。如今……倒是千卷有余了。”
吕宁姝望着这些承载着无数心意的画卷,不禁感怀道:“我征战在外也十分思念夫人……”
“是夫君。”曹丕始终半步不让地纠正。
“夫人!”吕宁姝也半点不想让步。
来也奇怪,这两人不管钱财还是什么事物,甚至连兵权都能眼睛不眨地相让,唯独在上下之争和嫁娶之争上头坚持己见、分毫不退。
若是让曹操知道了还不得气的须须都要翘起来。
见她心情稍霁,曹丕又牵起她的手来到亭中,里面摆放着一架筝,便坐于亭中,信手抚起。
吕宁姝知道他会抚筝,却从没听他弹过。
婉转低沉,清幽雅致。
似乎万物都融于其声,却不见分毫粗犷,而是行云流水的意气。
“此曲唤做什么?”吕宁姝越听越合自己心意,心生欢喜之余忙扯着他问道。
夫人弹筝伤手她心疼,日后雇琴师来弹就好了。
“此曲无名。”
一曲毕,曹丕抬眸望她,端肃的神情柔和了下来,眼中含着万般思绪。
“为你所作。”
为你费心,为你思虑。
让你能够放心地把背后交给我。
……
吕布最近不太开心。
吕宁姝的智商跟他居然对不上啦!好的一脉相承呢!
简直不要太心塞。
“阿翁多读书就好了。”吕宁姝劝道。
谁曾想吕布凶神恶煞地一转头:“我读了!”
吕宁姝一怔,随即给他出了个不咋地主意:“要不……你去娶个聪明点的夫人?”
帮他拉一拉智商嘛,吕宁姝自认为她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
吕布嗤了一声,狠狠地往她脑袋上敲了个爆栗:“你这甚么馊主意!”
果然崽还是那个熟悉的崽儿,不是改变了表象就能改变本质的。
……
司马孚照例奉上处理好的公务便退下了。
吕宁姝之所以对他委以重任全是因为司马孚的低调和能力。
毕竟他确实很让人省心呀。
这些年来,吕宁姝愈发对他放心,甚至这几日还直接放他一个人在书房内做事。
第三日。
司马孚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笔杆,挣扎了半晌才堪堪写下了那封筹谋已久的信。
在他所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吕宁姝抱胸而立,静静地守在外头。
虽然信很顺利地送了出去,可司马孚的心中却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端坐在屋内,轻阖了双目,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手却还是止不住颤抖。
……他不想的。
“叔达。”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司马孚闻言整个人一震,随即抽出怀中的匕首就要往脖子上抹。
吕宁姝见状急了,闪电般地夺下了他手中的利刃:“你做什么!”
司马孚转头望向她,平静道:“将军一直守在此地,也知晓此事始终。”
这是肯定句,而且吕宁姝看上去还是一副等了他很久的样子。
司马孚的眼神很温和,周身的气质与他的为人处事一样十分安静,确实是个能让人卸下心防的人。
吕宁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 崽子会有的,在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