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傍晚,晚霞艳艳,为天空染上一层橙黄。
傅驰身上的疼痛丝毫未减少,心情却很明媚。
“晚上炖莲藕排骨汤吧,再炒个紫菜薹。”两个都是庭北特产,正当时令的菜色。他想着姜迎夏爱吃,准备继续露两手。
“你回去吧,早点休息,我晚上得值班。”姜迎夏审了一下午卷宗,这会儿头都不抬的交代他。
傅驰闻言,停下了帮她收拾包的动作。
拉拽着椅子,拖出长长的“吱呀”声——
“你晚上要值一整夜班?”
“嗯,你回去吧。”姜迎夏眼睛终于离开卷宗,落在了他帅气的脸庞上。
“那我也不回去了。”傅驰朝桌面上一趴,不再动弹,心量姜迎夏的脸色,颇有几分耍赖的味道。
姜迎夏戳戳他脸颊:“身上不疼了啊?”
“疼我也要陪你。”傅驰声音闷闷的。
他都有点怀疑,她是为了支开自己,今天才把他揍成这样了。
听他这口气,今天是要坚持到底了。
姜迎夏叹口气:“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兹拉声。
傅驰见她起身,连忙跟着站起来:“做什么?”好似怕她把自己丢在这跑路一般。
“去给你拿药,老实呆着。”姜迎夏无力摆摆手,满是对这块“狗皮膏药”的无奈。
队里常年备有各种常用药,其中最多的就是跌损伤药。
毕竟,干了刑警这一行,身上如果不时不时挂点彩,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姜迎夏抱着医药箱回到办公室,就看见傅驰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一副无精采的模样趴在桌子上,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动物。
她不自觉加快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他身前。
只见原本还有气无力的傅驰,瞬间精神奕奕的坐起来,双眼发光的看向她。
姜迎夏没什么抵抗力,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哪疼?”
“全身都疼。”傅驰瘪瘪嘴。
“衣服掀起来。”姜迎夏开医药箱,淡定吩咐。
“不好吧。”傅驰嘴里推辞,身体却很诚实。
忍着酸痛,根本不待姜迎夏阻止,直接将上衣整件脱-掉。
看他接下来还解起了运动裤上的松紧带,姜迎夏连忙阻拦:“停停停。”
“可我下半身也疼啊。”傅驰表现的十分正直,仿佛只是在如实陈述问题。
心里的遗憾却只有自己知道。
可惜自己连续三年被票选为第一的“最美好肉-体”,没法给姜迎夏展示完全了。
忍字心头一把刀。
姜迎夏看着他腹部、胳膊还有后背,全都有大片青紫,默默在心中劝慰自己善良,不能对病号动粗。
是我把他弄成这样的,所以也不能发脾气。
知道再撩下去,自己可能免不了一顿胖揍,傅驰十分有眼力劲儿的见好就收,不再得寸进尺。
沉默在房间中蔓延。
没有他捣乱,姜迎夏看着这些淤青,心里自然是心疼的。
“都这样了,今天还让我继续揍你呐?”她的语气不上好。
“什么揍,那是训练。”傅驰声反驳。
姜迎夏瞪他一眼,手里动作不停,将药酒滴在掌心,再用双手搓热。
“伸胳膊。”
傅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十分听话。
“忍忍,有点疼,但我得揉开,不然好不了。”姜迎夏对他的乖顺满意,态度和缓许多。
捉住他手腕,防止他可能因为疼痛而挣扎,将药酒用力的涂在他的淤青处。
嘶——
傅驰原本就白皙的面庞,随着她用力的揉搓,愈发惨白。
“傅驰,你可真行,就这都能忍一天。我要不给你上药,你准备硬抗到什么时候啊?”姜迎夏心疼又责备,“你要不告诉我,是不是准备明天再接着挨揍,伤上加伤啊?”
她今天明明留力了,完全没想到会把他真伤到。
现在反思起来,她平日都是和队友们一起训练,大家都是练家子,所以能适应这种强度。
可她忘了傅驰就是个纯粹的菜鸡,一点都没接触过这方面训练。
帮他上药的动作越来越慢,姜迎夏低声道:“抱歉。”
腹部的药酒借着她的揉搓散开,分不清是药效还是她掌心的温度,暖暖的散发至四肢百骸。
傅驰闻言,伸出手掌覆盖住她的手背,不容拒绝压在自己肌肉纹理分明的腹。
“姜迎夏,永远别更我抱歉。”
明明触碰的是他腹部,姜迎夏却觉得自己感受到他心跳的鼓动。
秋日里的江城,夜深露重,湿冷寒凉。
上午的训练耗费了大量体力,傅驰坚持要陪她值夜班,姜迎夏拗不过他,只能放任。
撑着眼睛到夜半,傅驰以手托腮,想要保持挺立的坐姿,以此来让自己清醒,却实在抵抗不住身体的疲惫,时不时就会失去意识,失去控制的脑袋,就会朝下点。
姜迎夏原本也有些困顿,可看到他这明明睁不开眼还要硬撑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困意顿时消散全无。
伸手推了推傅驰用来支撑脑袋的胳膊。
还在掺瞌睡的傅驰毫无防备下,失去了胳膊的支撑,脑袋直接向旁边倒去。
好在姜迎夏反应迅速,拉了他一把,才不至于让人摔倒。
“我睡着了吗?”经过这么一下,傅驰彻底睁开眼,“抱歉,我去倒杯茶喝。”
意识还未完全回笼,他已经在着急解释了。
“去睡一会儿。”姜迎夏指指铺好的折叠床,“我在这儿守着就好。”
“你去睡,我守着。”傅驰努力睁大自己的双眼,可浓浓的睡意让他眼白都泛起了红血丝。
“我站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不太有服力,傅驰立即起身,“刚刚我都睡了一会儿了,现在精神很好,你去睡吧。”
“我都习惯了。”姜迎夏摇摇头头,“心里惦记着电话,也睡不着。”
他们值夜班最大的任务就是守着接警电话,随时准备好在第一时间出警。
傅驰闻言却十分心疼:“那是我不在的时候。”
语毕,直接动手将人从座位上拉起来,准备把她摁去休息一会儿。
铃铃铃——
两人顿住了相互拉扯的动作。
怕什么来什么。
电话铃声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极其刺耳。
傅驰立即撒手,姜迎夏几乎是在响铃的一瞬间,就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江城市刑侦支队。”
“珞山路72号发生械斗,有人拿刀具,请立即派人出警,前往该出处理。”
“收到,刑侦队姜迎夏,警号558158,将立即前往。”
电话挂断,姜迎夏第一时间朝外冲。
“你去哪啊?”傅驰连忙追在她身后。
“我去出警,你在这里呆着。”
“你一个人出什么警啊,我也要去。”傅驰忍着身体的酸痛,加快步伐,和她一起朝警车跑。
“我和同事一起去,你在这守着电话,有警情了通知我。”
“让你同事守,你现在的搭档是我。”傅驰直接拉开副驾的门,一头钻进去,颇有一种誓死都不下车的味道。
姜迎夏顿了顿,拿起对讲机:“刘青刘青,这里是姜迎夏,我和傅驰一起出警,你留守。”
“收到,刘青已收到。”那边没有立即挂断,“迎夏,你注意安全,有情况随时联络。”
姜迎夏立即发动汽车,倒车的同时交代傅驰:“把警笛放上去。”
傅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和她配合的十分默契。
滴呜——滴呜——滴呜——
凌两点的江城,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车。
有警笛声鸣响开道,警车一路畅行无阻。
姜迎夏下颌紧绷,目光注视着路况,不放心的交代:“嫌疑人手里有刀,一会儿比较危险,你站远点,别靠近。”
着将执法记录仪扔给他:“会用吗?”
“会。”傅驰只是拿着翻转看了看,就明白了使用原理。
他在剧组经常翻看摄像机器,两相比较,基本差不离。
“一会儿你别往前冲,帮我录像,做出警的执法记录。能做到吗?”姜迎夏不太放心的侧头看他一眼。
“能。”傅驰立即重重点头保证,“那你也注意安全。”
他知道她身手好,可随着越来越临近现场,他的心却越提越高。
对方手里毕竟有刀。
姜迎夏察觉到他的担忧:“你别担心我,没受过训练的人,想一下伤着我可不容易。”
“你别大意。”傅驰心中自然也万分希望能如她所。
十几分钟后,两人抵达现场。
姜迎夏草草将车停在路边,就立即冲下车。
傅驰根本反应不及,落后一步,也慌忙跟上,手里还遵照她的交代,拿着执法记录仪。
事情发生在一个夜店门口,姜迎夏边跑边指着马路上的一棵法国梧桐,头都没回的大声嘱咐他:“你就站这录。”
声音四散在风中。
之后一个箭步冲到事发点,拿出执法证:“警察。”
只见一个身高一米七几,留着光头,身上还有几处纹身,满脸写着“我是社会哥”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叠刀,握刀的手都在颤抖,整个人处在失控的边缘:“都闪开,我告诉你们,今天要是不把静静叫出来,我捅死你们。”
他的四周,围了三个保安,却慑于他手中的刀,不敢靠近。
此外,周边还有许多围观群众。
妈的,这都凌几点了,还他妈有这么多看热闹的。
姜迎夏简直头大。
她不怕对方持械会伤着自己,就怕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点子背,被误伤了。
于是大吼:“所有人都让开,推后十米远。”
而周边的人被训斥了却不觉得委屈,反而终于安下了心,觉得此刻穿着警服的姜迎夏简直是天神下凡,让他们一下找到了主心骨。
“警察同志,就是这个人,他已经捅伤一个人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热心群众们此起彼伏的检举。
“全都退后,离远点。”姜迎夏再次大声道。
只一照面,她就看出这人因为过于紧张,情绪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围这么多人,是很危险的。
四周看热闹的路人,听到她的话,立即朝外躲了躲,却仍旧驻足在街边不愿离开。
姜迎夏真的挺无奈的,这种时候都还要看热闹,也不怕自己被殃及池鱼。
看向几个想走又不敢把她一个人丢在这的保安:“你们也往后退。”
三人立即如释重负的往后退。
等到安全距离留出,她才放心许多。
而持刀男子此刻已经将刀尖对准了姜迎夏。
她心中有一丝庆幸。还好先把人都疏散了。
自己明明穿着警服,正常人看到都会缴械了,可这家伙却直接对准自己,一副随时要冲上来的模样。
面对警察还这样表现,要么他是个疯子,这会儿已经完全失控了。要么他就是紧张的上了头,完全丧失判断能力,这种人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姜迎夏冷静分析,心中立即有了数,提高声音:“把刀放下,我是警察。”
同时缓慢移动脚步,一点点靠近,准备夺取他的刀。
“你别过来。”男子声音在颤抖,“我要静静,你把静静给我叫出来。”
他见之前一直围着自己的人,都听从姜迎夏的话,知道她的命令好使,干脆把主意到她身上,把刀尖又朝她伸了伸,声音陡然拔高:“我别过来!”
姜迎夏则计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自己如果跑过去的话,大概还有三步,左脚先出,刚好能在靠近他后,用右脚踹他手腕,让他松手。
与此同时手肘再对准他喉咙一个硬拐,可以将人直接压制在地上,上手铐押解带走。
她脑中飞快的预演着各种方案。
就在要起脚过去的时候,身后一个身影快速跑过。
接着姜迎夏就看见明明应该呆在后方录像的人,趁着对方的注意力完全被自己吸引,跑到了男子的另一边——
“你他妈的敢动她一下试试?”傅驰冲上前,将姜迎夏在脑中演练的动作,在现实中完美上演了一遍。
先是一脚将背对着男子踹翻在地,紧接着重重给了他一拳头:“你他妈的再拿刀对着她试一下?”
此刻的傅驰双眼被怒火染的通红。
这一幕是如此的似曾相识,让姜迎夏根本无暇思考,连忙上去,从身后牢牢拉拽住傅驰,要将他和那人分开:“我没事,你冷静一下。”
傅驰听到她的声音,迅速冷静下来。
“我自己起来。”傅驰挣了挣。
姜迎夏信任的松开手。
傅驰拿手背擦了一下被对方反抗时伤到的唇角,随性的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用手指往后顺了顺,英俊的脸整张暴露在人前。
缓慢的站起身,眼睛一直盯着那人,里面全是狠厉的光芒。
像一匹狼,随时可能再扑上去。
男子躺在地上,被他眼神吓的抖了抖。
——
五年前。
姜迎夏一早被电话叫醒。
因为心里记挂着和傅驰一起去办下葬的事,她几乎连睡梦中也在等待电话。所以铃声只响了一下,她就立即伸手接了电话。
“迎夏啊,起床没?”电话那头是爽朗的女声。
“干妈?”
“今天中午过来吃饭啊,我刚刚买了排骨,中午给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那头可能还在菜场,声音吵杂。
心里挂着傅驰的事,她哪有什么心情吃糖醋排骨:“干妈,我今天有事——”
话还没完,就被那头像机关木仓一样断:“你放暑假呢,你有什么事啊?你一个,柏舟一个,天天不着家,怎么?叫你们回来吃饭还跟请客一样要三请四催啊?我不管,今天就算是世界末日,你和柏舟也得给我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姜迎夏望着已经是盲音的电话,烦恼的拔了拔头发。想问问傅驰,申请外出了吗,又怕增加他心理负担。
结果就是一直到去了干妈家,都保持着不停看手机的状态,深怕错过一个电话。
江城棠湖别墅区,褚家。
“恋爱了?”秦施柔一见干女儿这状态就兴致勃勃道。
“没有。”姜迎夏连忙摆手,“我不是在刑侦队实习吗,是之前一个案子的事,我在等回复呢。”
秦施柔一听这话,原本还笑着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我是造了什么孽哟,褚柏舟钻到工作里就算了,你还在上学呢,怎么也染上这个坏习惯了。当时就应该拦着你,不让你报什么警校。”
褚柏舟一开门就躺了木仓,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朝两人点头:“妈,迎夏。”
“就是你带坏了迎夏。”秦施柔数落自己儿子。
“实习的怎么样?习惯吗?”褚柏舟正襟危坐,像在办公室谈工作一样,一丝不苟。
姜迎夏端正了坐姿,双手放在膝盖上,像被老师训话的学生:“都挺好的。”犹豫了一下,模糊掉信息,像在问刑法案例题一样问他——
“哥,我有个问题。甲抢劫乙,抢到钱离开后,乙追上去揍甲,要把钱拿回来,甲是抢劫既遂,乙呢?算正当防卫吗?”她想刑侦队定傅驰故意伤害,是按照他们立案标准来的,兴许检察院那边起诉的标准不一样呢?
每一个刑事案件都要经历好几个阶段,受害人报案后,公安要根据相关法律标准确定是不是构成犯罪,如果他们认定构成犯罪就会立案,而立案后则要将案子送去检察院,由检察官根据逮捕阶段的法律标准来判断是否构成犯罪,如果认定不构成犯罪,那他们可以启动立案监督程序,要求公安撤案。
傅驰的案子即将进入审查逮捕阶段。褚柏舟正是一名检察官,姜迎夏心中还存了一丝希望,希望检察院这边可以有更加严苛的定罪标准。
“是刑侦队的案子。”
“嗯。”姜迎夏不好意思点头。
作者有话要: 傅驰:我帅不帅?
姜迎夏:让你录的执法过程呢?
傅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