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老王妃能这么做, 能做出这么不给脸面的事，王熙凤早有预料，从贾琏那儿听来的, 据这位老王妃对自个一直生不了儿子纠结半身, 如今连爵位都被外姓给抢走了，她脾气如何能好。

    加之这人论理该比贾老太太嫁得好, 但过得一点都不如贾老太太, 手帕交从的情谊是不假, 但这么多年的攀比难免也落得关系不亲近。

    若是没到荣国府来, 以北静老王妃的休养, 她也不会故意上门奚落，但是北静王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上门提亲，尤其听闻贾琏时常上门骚扰北静王时，心里那股气就按捺不住。

    你不来招惹我，却终是压制我骚扰我，如今落魄了，还能出个孙儿来让她不爽，北静老王妃能高兴才怪, 既然来了, 大好的奚落机会任它错过似乎也不怎么好。

    但是, 传闻中雍容高贵的北静老王妃出这么讽刺的话, 却深深得让在场所有人感觉到人情冷暖，曾经这位老王妃上门时那次不是笑脸迎人的，就宝玉、元春甚至贾琏贾赦, 都曾经拿过这位老王妃送的见面礼。

    作为当事人的迎春面色苍白，身子也摇摇欲坠着，若没有身旁的王熙凤支撑着，只怕能当场摔落在地，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王熙凤倒是想提迎春多两句，但这话要是真出口未必对迎春有多好，迎春不被这位老王妃看在眼底，也就不会在北静王府被老王妃刁难，若是今日让这老王妃丢了脸面，来日迎春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就像林如海那样，再厉害的男人对内宅终究还是有些轻视的。

    北静老王妃随意瞄了眼迎春，便再没怎么量过她，依着她的想法，北静王会纳迎春为妾，看得是贾琏的面子，这几年王府的收入渐长靠得是贾琏的聪明劲，所以这丫头她很不必过多刁难。

    相比贾老太太，北静老王妃对贾琏的好感要来得多一些，据她了解，荣国府大房二房对立明显，而史氏显然是站在二房这边的，大房若是想冒头，就会让史氏难看，她自然也就乐见其成。

    能生孩子又怎么样，能生孩子却不会教养孩子才更要命，瞧瞧这偌大个荣国府，昔日的繁华不过两三年间就化作泡影，倘若史氏也能不生儿子，他们荣国府只怕会跟北静王府差不多，圣上绝对会过继个皇亲国戚到荣国府来的。

    对于那些放弃了自个高贵姓氏的皇亲即便曾经再不得宠，后头都会得到补偿，就好比如今的北静王，过得不也体面自在吗？甚至比其他皇子来得都舒畅，要知道他不过是个宫女所生的皇子，他时候在宫里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所以啊，这都是命，史氏她有嫁个好丈夫的命，却没有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命，到老了还得想着出路，也是可笑得很。

    贾老太太摆正自个的表情，淡淡得道，“老王妃是来提亲的？迎春是嫡出，需要选秀的。”

    “选秀？那她为何要来搭讪我北静王府啊？贾琏为这事没少跑北静王府呢。”北静老王妃毫不客气得揭穿贾琏的行踪，惹得贾老太太深深得蹙着眉。

    听到这话的迎春却一反常态，面色甚至都稍稍恢复些许，人总算是站稳了，也不怕了。

    迎春冲着北静老王妃微微一笑，“琏二哥哥也是焦急女的婚事，才会如此心急，您能上门来提亲，不是已经明您已经同意了吗？”

    “好一个同意了。”老王妃微微哼了声，“本王妃的确是同意了，不然谁这么有功夫来串门子，史氏，若在往年这儿还有来的必要，不过近几年，荣国府却是越来越不行了，你可得好好检讨一二。”

    罢，老王妃还轻轻拍了拍贾老太太的手。

    贾老太太的嘴角明显有些抽搐，手想抽回来却又不能抽，只能干巴巴坐在那儿，王氏一看这场面没什么意思，眼神一转就落到了地上，根本没想过去给老太太解围。

    被老太太得头破血流的王熙凤就更不会出面了，她在老太太这儿早就成了个哑巴，从来都是轻易不开口的，若是老太太当初没那么对付王熙凤，这会儿什么王熙凤都得意思意思一下的。

    剩余的邢氏、李纨二人即便想话，都没什么底气开口。

    北静老王妃一个人坐在那儿笑眯眯得着话，每一句都在嘲讽荣国府嘲讽史氏，好半响才觉得够了，“行了，事情差不多也妥了，我儿看上了迎春，后头还会向太后这事的，至于后续的事等太后那边有消息了再吧。”

    “行，那就这么吧，天色也晚了，荣国府都是些粗茶淡饭，怕是会招待不周了。”贾老太太完便喝了口茶，北静老王妃没有拒绝，也跟着喝了口茶。

    这茶虽然还是当初的好茶，但奴婢们的煮茶手艺和花得心思，从味道里就能辩出敷衍来，老王妃如今对史氏的境况了解得差不多，心满意足都喝完茶离开了荣国府。

    荣庆堂的所有女眷一直送她到二门口，见她再没了身影才松了口气，平白让人这么羞辱，当真是让人无语。

    贾赦和贾政两兄弟到如今还不知道内情，见老王妃走后，贾赦迅速凑上前，“母亲，老王妃来咱们荣国府所谓何事啊？难道只是来串门子的？”

    “怎么可能，她是来提亲的。”贾老太太淡淡得了句。

    贾政一愣，下意识看向探春，探春不过七八岁，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出嫁定亲的样子，北静王如今又没有儿子。

    见他如此反应，贾赦直接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就你家姑娘出彩，前头一个元春后头探春也能入北静王的眼，当真是笑话，北静王能看上七八岁的姑娘？他有恋童癖吗？我大房的姑娘你是没看在眼里吧。”

    贾政这会儿才看见站在探春身旁的迎春，十二三岁的迎春的确已经渐渐长成，过上两三年就该嫁人了，贾政又看了眼探春，深深得一叹，“罢了罢了，北静王能看上咱们荣国府的姑娘，就已经很不错了。”

    贾老太太眉头再一次深蹙，眼神下意识量起贾政，这种眼神带着审视和不甘，“政儿，你这是觉得北静王是个贵人咯？”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北静王难道不是贵人吗？”贾政很是不可理解得看着她，若不是贵人昔日至于送那么贵重的礼上门吗？

    原先的贾老太太可能还会觉得北静王可以依靠，但如今被老王妃如此奚落，荣国府又被她得一文不值，贾老太太难道是不要脸面的人吗？享受过老王妃讨好的贾老太太，她能甘心吗？

    若非贾政和贾赦无能，她能有如今下场？

    这一刻，贾赦在贾老太太心里还不怎么重要，她根本就没指望过贾赦能给她荣耀，但贾政不一样，她倾注了心里，花了无数的心思，最终化作泡影，连已经成才了的贾珠都为他而死，贾老太太在这一刻真的有些怨恨了。

    怨恨他的无能，怨恨他的不思进取，若是他能早日推却、早日认输，她能不看重贾珠？能不把贾珠放在第一位吗？

    那股怨恨的眼神被贾政看在眼底，心顿时拔凉拔凉的，老太太一旦不宠他了，他该怎么办呢。

    王熙凤勾唇一笑，老王妃这张牌得可不错，等她和贾琏离开荣国府后，大老爷也不必担心她们能有一条心了。

    有些感情破碎了就是破碎了，如何都填补不了的，更何况贾政这个人明显是冷情的，只要对他不好他总能记得清清楚楚。

    贾琏当初的算便是这样的，一边给王熙凤报仇，一边算是未雨绸缪，如今王熙凤看得挺爽，也挺高兴见到老太太如此神色。

    大房一行人不想接着挺贾政的询问，便一起离开了荣庆堂，等走出那院子后，王熙凤微微看了眼迎春，这丫头却正常得很，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迎春，你还好吗？”

    迎春淡淡一笑，“二嫂子，我很好啊！”

    王熙凤微微有些惊讶，“刚刚老王妃那般你，你都不介意了？”

    迎春深深吸了口气，又仿佛吐出一声浊气般轻松道，“二嫂子我怎么可能不介意呢，不过琏二哥哥能给我张罗，迎春觉得被两句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迎春要赌气不嫁吗？”

    这会儿邢氏突然凑上来，“凤丫头，贾琏什么时候跟北静王关系那么好了？还能逼着北静王娶了迎春。”

    “那可不叫逼，”王熙凤戳了戳迎春的脸，“二爷亲口跟我的，咱们迎春在北静王那儿可是留了个好印象的，是清秀佳人他不想拒绝。”

    这话一出，迎春的脸噗一声红了个彻底，“二嫂子你快别趣我了！”

    “我什么时候趣你了？二嫂子我每个字都没谎来着，”王熙凤又不搭理迎春乐，转而跟邢氏聊上了，“大太太，咱们迎春嫁给北静王着实是件好事，如此一来，二爷跟北静王就算是姻亲了。”

    “可不是嘛，二房那边巴结的那个王子腾哪里比得上北静王来得体面，瞅瞅这阵子安静得，还不是那当官的没得个好嘛？”

    邢氏深深一叹，“还是咱们迎春命好，又个替她张罗的好兄长，迎春你以后可不能忘了你琏二哥的好，想想你以前过得那叫什么日子，若没有你琏二哥，你现在每日都在苦水里面泡着呢。”

    “迎春知道的。”迎春羞涩得低着头，脸蛋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二哥哥若是有用得上迎春的地方，还请千万不要藏着掖着，迎春虽然没什么能耐，但这份心力一地会出的。”

    王熙凤扑哧一声笑出来，“傻丫头，你琏二哥哥厉害着呢，哪还要你看顾着，他呀能让你在北静王府过得好，你没见着刚刚老王妃并不怎么针对你吗？她们北静王府如今那么富庶，靠的就是你琏二哥哥的功劳。”

    邢氏一听这话当真来劲了，“琏二那么会赚银子？那我手里头的铺子，是不是也帮个忙看照些个。”

    王熙凤一怔，“太太你怎么不早，若是早一年的话，琏二爷也没法拒绝，只是你也知道他考上进士了，上头要派他去外地做官呢。”

    “他不留在京中？”

    王熙凤微微摇头，“哪里敢留在京里，圣上年纪那么大了，那几个皇子争得面红耳赤的，连我叔父都陷进去了，还是去外地好，等过完这阵子新皇登基，需要的人多，琏二有的是机会也不怕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