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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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速度不慢,可老宅和棋牌胡同那里相距还是远了些,待得回至家中,已是掌灯时分了。

    看到主家的车子回来,门房忙颠颠的迎了出来:

    “老爷,有客人来了。”

    客人?程庆轩就愣了一下。

    都这个时辰了,还有什么人会到家里来拜访?同僚是绝不可能,便是亲戚,也无疑有些失礼。

    “是表少爷来了。”门房忙道。

    要表少爷顾德忠也算是府里的常客,程庆轩也好,丁氏也罢,从来都是待他亲切的紧,因而虽家里主子都不在,见是顾德忠来了,门房依旧把人放了进去。

    “是他?”丁氏先就变了脸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不是他,眼下会和女儿闹僵?

    “谁让你放他进来的?”程庆轩也很是恼火,再是不待见女儿,可也不愿她的名声被人坏掉——真出了个和人淫、奔的女儿,整个家族的女孩儿可不都得倒霉?到时候必会被老爷子和族长重罚!

    自己这个当爹的,怕是也会跟着落个教女无方的恶名,在同僚中再也抬不起头来。

    即便当初程庆轩也对顾德忠维护的紧,也默许了丁氏把所有罪责都栽到两个丫鬟身上,却不代表程庆轩对顾德忠这个唯一的外甥就不膈应。

    且明知道家里没人,顾德忠还这么大剌剌的进来,再加上自己可不也见过他往后院跑?

    怨不得两个丫鬟会误会,以致终是生出那么大一场风波来。

    不是顾德忠那个畜生,不好这会儿工部主事的位置已是自己的了……

    当下沉了脸对门房道:

    “你就是这么当差的?明知道府里主子都不在,还把人放了进去?若非念在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我必要把你撵了出去。以后不拘是谁,也不得随意进出府中!”

    门房被训得一愣一愣的,有心辩解丁氏吩咐过,但凡是顾德忠来,不需通禀就可以让人进去,却在瞄到丁氏阴沉沉的脸色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即便出去怕是也没用,不得还会令太太动怒。到时候就出力不讨好,两面不是人了。

    却是有些奇怪,也不知表少爷做了什么,怎么突然间就这么不招待见了呢?

    顾德忠这会儿也正烦躁无比。

    在回春堂受了一肚子的气,顾德忠哪里肯罢休?本想着到程府来,怎么也要舅舅帮着出了这口恶气!还有程蕴宁,竟然敢涮自己玩儿,那日约好一起离开程府,却让自己在老槐树下枯站了许久,都不见她的影子。不是因为这个,自己哪里会淋了暴雨之下,病这么久?

    可气鼓鼓的上门,却被告知一家人全都出去了。就是从来都呆在后院罩房的程蕴宁都没在家。

    顾德忠转了个遍,除了些下人外,愣是一个人没找到。

    这会儿可不正呆呆坐在那里生闷气?

    听到外面的动静,顾德忠赶忙起身,刚走出去不远,迎面就瞧见程庆轩四人,忙迎过去无比委屈道:

    “舅舅,舅母,你们可回来了!”

    本想着以两人对自己的疼爱,定会问自己事情缘由,到时候自然要好好的给张怀玉告上一状,哪想到程庆轩倒是停了下来,却是冷哼一声,瞧着他的眼神简直是要吃人一般。

    至于丁氏则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管沉着脸径直上了台阶。

    程骏和则是一向对这个表兄看不过眼,现在知道又因为他差点儿闹出大事来,就更不愿搭理。

    至于程宝茹,倒是对长相清秀的顾德忠印象还好,只爹娘盛怒之下,她也不敢开口,只悄悄给顾德忠递了个眼色,便低着头跟在丁氏后面进了房间。

    “舅舅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顾德忠揣着心道,“对了,怎么不见,宁表妹……”

    心里却是寻思着,这一家人都回来了,独不见程蕴宁,难不成是那个丑丫头惹出什么事来了?思来想去,可不是唯有那个丫头,最不招这一家人待见……

    这会儿可不是巴不得蕴宁倒霉才好,也就特特提了那么一嘴。

    “宁姐儿如何与你何干!”听顾德忠还敢提起蕴宁,程庆轩压着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竟是指着顾德忠的鼻子破口大骂了起来,“一把年纪了不一心向学,倒是有时间天天在内帷转!可怜你娘守寡多年,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知上进的混账东西……”

    太过激动之下,唾沫星子喷了顾德忠一脸都是。

    顾德忠被骂的都懵了,可看程庆轩气成那样,却也不敢辩解,只得乖乖的垂了手站在那里听训。

    不成想越是这般,程庆轩越觉得这个外甥心里有鬼,竟是对着顾德忠骂了足足盏茶时间,直到口干舌燥,才气哼哼的住了嘴,一拂袖往正房去了。走了一半,却又站住脚高声道:

    “……你给我记着,再敢在院里乱窜,看我不折你的腿。”

    还从没有被舅舅这么不给脸过,顾德忠只气的脸儿煞白,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想了想,依旧抬脚寻丁氏去了——

    顾家本就不过康,这段时间又是母子都得了病,委实花费了不少银钱,本想去回春堂秋风,却被张怀玉不客气的撵了出来,只既来了,怎么也不能空手而归不是?少不得要从舅母这里拿些银钱才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头,顾德忠也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舅父发这么大的火,连带的程蕴宁那丫头跑哪儿去了……

    正想着心思,不提防一个黑影突然在前面一闪。顾德忠吓了一跳,待得定睛看去,才发现却是舅母身边的秦妈妈。

    “秦妈妈,吓死我了!”

    “你来做什么?太太这会儿可没空见你。”秦氏却是绷着一张脸,全没有从前笑眯眯的慈爱模样。

    还以为这顾德忠是个得用的,哪想到竟是绣花枕头,里面一肚子草包罢了。亏自己给他找了那么多机会,结果倒好,没诳住那死丫头,倒是跳进了程蕴宁挖好的坑里。

    一想到送蕴宁离开时,里面装的好几十两银子,秦妈妈就心疼的不得了!

    更别宁姐儿可是一直待在后院里,是与世隔绝也差不多,又能从谁的嘴里知道,老爷子要回来的消息?

    分明有人特意把这件事给了她听。

    思来想去,那个巴巴跑过去送信儿的,可不是顾德忠可能性最大?

    秦妈妈从奶大了丁氏,看丁氏这些日子为着这事日夜不得安稳,又暂时动不了蕴宁之下,可不把所有的帐都记在了顾德忠头上?

    顾德忠只觉今儿的事处处透着古怪,却明显并没有把秦妈妈的拒绝放在心里,强忍了心头的火气笑着道:

    “舅母可是累了?你放心,我不过给舅母行个礼,两句话就走……”

    不妨话没完呢,就被秦妈妈一下断:

    “表少爷是忘了老爷方才的话了吗?还是真想被老爷把腿折?赶紧走,赶紧走,不然,我这就去跟老爷去……”

    那语气声音,分明和发叫花子没什么两样。

    顾家家世虽是不显,只顾德忠是家中独苗,平日里可不是一直被顾母心肝肉一般的宠着?方才被程庆轩指着鼻子骂也就罢了,这会儿还被个老奴排揎,当时就翻了脸:

    “跟舅舅,什么?当初可不是你让我多照顾些宁姐儿的,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礼物,可也全是你给我准备的!”

    虽是好吃懒做了些,可顾德忠并不蠢,怎么能听不出来程庆轩话里话外的意思?

    什么镇日里在院子里乱窜,要平日里,除了听秦氏的教唆,去后院看那个丑丫头的次数勤了些,顾德忠自问,还真没胡乱走过。

    方才对着程庆轩时还有些心虚,这会儿对着秦氏,却是气壮的紧。

    秦妈妈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至极——

    这个顾德忠,分明就是条养不熟的狗。可偏是这样的话,绝不能有一言半语传到老爷耳朵里。不然怕是要出大事的!

    秦妈妈的眼神实在太过吓人,顾德忠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待得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又有些羞恼,刚要呵斥,不妨程宝茹的声音在台阶上响起:

    “表哥是来见母亲的吗?今儿个怕是不成了呢。秦妈妈,母亲这会儿有些头疼,是让你去厨下让人送碗汤过来。”

    吩咐人送汤这样的事,哪里需要自己出面?知道太太这是要给自己解围,秦妈妈应了一声,匆匆走了,却是后悔之余,也暗下决心,看来往后要心着些顾德忠了。

    不经意间回头,正好瞧见顾德忠一步上前,拦住要转身回去的程宝茹,抿了抿嘴唇,放心的往外去了——

    还是太太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