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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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竟然是哪个和珠姐儿、霖哥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程家丫头?”

    聂夫人也明显吃了一惊——

    一般大的年纪,蕴宁的个头却是比袁明珠足足高了半头有余,且因为太过纤细,更显的高挑,就是站在大了三岁的聂清韵旁边,也不遑多让。

    以致聂夫人还以为蕴宁的年纪至少和聂清韵相差无几,再没想到,竟就是个刚刚十二的丫头。

    看着蕴宁的眼神便多了些亲近和感慨:

    “不想程仲医术了得,还这么会调、教人儿。瞧瞧宁姐儿,年纪便能这般厉害了……”

    反观珠姐儿,性子也好,处事方式也罢,较之眼前这丫头差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蕴宁却是完全呆住了,一直到丁芳华的泪水滴落脸颊,才被烫到似的一下从丁芳华怀里挣了出来。

    动作太大了些,猝不及防的丁芳华身子一晃。蕴宁下意识的探手扶住。等忆起自己做了什么,神情便有些无措:

    “对不起,夫人,我,我不是有意要推您……只是,有些不习惯……”

    记忆里除了祖父,从没有人愿意和自己这么亲近过。

    而充满女性气息的丁芳华的怀抱,让蕴宁觉得从没有过的温暖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陌生的胀胀的酸涩和惶恐。

    “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呢。一晃这么些年了……对了,别再叫什么夫人了,叫我姨母就好。”丁芳华却是不以为忤,照样牵了蕴宁的手,眼睛中满是慈爱。

    心里却是感慨万端。

    犹记得自己从昏睡中醒来时,才听庶妹竟也太过疲累之下,同时产女,让人抱过来瞧了才发现,丫头可不是和珠姐儿一般瘦弱?倒是精气神比起珠姐儿来还好些,一被自己抱着,就在怀里拱来拱去,简直让人心都酥了,到现在,丁芳华还能忆起当时内心悸动的感觉……

    许是因为这特殊的缘分,丁芳华对庶妹的这个女儿也就尤其关注些,逢年过节,总会派人送些好东西过去。

    只听庶妹,孩子身体一直不好,祖父程仲不放心,索性一直带在身旁,亲自教养,平日里倒是不常在家中。

    一直到五岁上,才在回娘家时意外遇见了一回,虽是时间有些久远了,却还记得丫头真真是粉雕玉琢一般,容貌之美,犹在珠姐儿之上。

    “那会儿我记得,你外祖母身旁侍候的人还,你生的倒是同我有些像呢……”

    丁芳华探手把蕴宁翘起的一缕头发往下压了压,手指在蕴宁光洁的额头上滑过,对比脸上的坑洼不平,却是更加心疼——

    没有这满脸的疤痕,宁姐儿该是何等美丽的女子。

    这般想着,不免越加愧疚——

    因为早产,当初庶妹可不是和自己一般伤了身体?若非日渐缠绵病榻,也不会把孩子交由祖父带着。

    如果一直跟在庶妹身边,丫头何尝会有这般祸事?

    记得那之后每每和庶妹相见,提起这个孩子,淑芳总泪水涟涟,是孩子不愿和她亲近,便是到外祖母加做客,也总是找各种借口推拒,脾气也不好的紧,的轻了她不理你,的重了就甩脸子,甚至砸东西……

    偏是又总觉得对不住她,便是再难过,也不愿女儿为难,索性什么事都由着她性子来,她不愿到外祖加做客,也就全都由着她……

    因不愿庶妹伤心,渐渐便越少提起丫头了。还想着宁姐儿长大不定得养成多桀骜不驯让人头疼的性子呢,现下看着,除了容颜有损,分明也就是个害羞的姑娘罢了。

    脸上不觉更多出了几分喜爱之意,忙不迭拉了蕴宁的手到了聂夫人面前:

    “这是珠姐儿的祖母,你快过来见见。”

    又指着袁钊钰道:

    “他是你大表哥,有什么事了,或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了,你只管告诉他,让他替你出气就好。”

    “我们方才已是见过了。你这个外甥女是个好的。”聂夫人笑着道,“别看年纪,却分明是个巾帼英豪呢——方才,可不就是她救了珠姐儿和韵姐儿她们。”

    袁钊钰也忙过来见礼:

    “倒没想到,咱们竟是一家人。方才珠姐儿出言不逊,我这里替她赔礼了,还请表妹恕了她这一回……”

    口中着,却是悄悄量了蕴宁一番,心下不住叹息,那样难得的心性,却偏是这样一副容貌,真是可惜了。

    反倒是丁芳华愣了一下——难不成婆婆方才惩罚珠姐儿,就是为着宁姐儿不成?

    “世子客气了,蕴宁不敢。方才之事,还要多谢老夫人和世子及时赶来,还了蕴宁清白。只出来了这么久,不得会累的祖父悬心,既是事情已经清楚了,蕴宁就此告辞。”

    着又冲聂夫人和丁芳华福了两福。

    直起身形,却是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如土色头都不敢抬的孙嬷嬷道:

    “对了,之前我就过,一事不烦二主,还得劳烦这位嬷嬷把我送回去。”

    之前已经知道了孙嬷嬷难为蕴宁的事,聂夫人自然爽快的点头答应:

    “既是合了程姐的眼缘,孙嬷嬷你就过去吧。”

    倒是同她那个娘一点儿也不一样呢——

    和儿媳妇的秀美雍容不同,丁淑芳则完全承袭了她那个姨娘的楚楚风姿,便是话做事,也总是拿腔作调,且没两句话呢,就泪水盈盈,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叫人看了,未免不喜。

    反观这程蕴宁,却是一旦有了决断,就绝不肯轻易改变主意,便是自己受了什么委屈,总要想法子还击回去。却又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反倒意外的对自己的胃口——

    女孩子家,也不见得就要扭扭捏捏,这般爽爽利利的多好。

    孙嬷嬷本来还心存侥幸,自诩是聂夫人身边得力的婆子,甚至儿媳妇更是袁明珠的奶娘,老夫人怎么也得给自己留些体面才是,不想结果却是这样。

    只眼前这几个主子,却明显没一个愿意给自己情的,只得红着老脸挪到蕴宁面前:

    “方才都是老奴猪油蒙了心,才会冒犯了姑娘,还请程姑娘大人大量,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聂清韵也上前一步,亲热的挽了蕴宁的手,轻轻晃了晃:

    “果然是缘分,咱们竟是亲戚呢。宁姐儿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赶明儿好找你话,妹妹可别烦我了就好。”

    “姐姐哪里话,我还怕姐姐会嫌弃我呢。”

    能看出聂清韵的真心实意,蕴宁自然也不会给人没趣,且也着实喜欢聂清韵的性子。

    两人一路笑着往外而去。

    孙嬷嬷则亦步亦趋心翼翼的跟在两人后面,再没有之前的嚣张跋扈。

    待得两人没了人影,聂夫人才转回头,却是拿眼睛看了丁芳华一眼:

    “我去见老祖宗。珠姐儿那里,你就不用管了。”

    着也转身走了——

    袁家的女孩儿可以不如旁人家的孩子优秀,德行上却绝不容有亏。

    “你妹妹,到底做了什么?”丁芳华看向一旁的长子,神情就有些焦灼。

    袁钊钰苦笑一声,把方才的事细细了:

    “……祖母怕是动了真怒……珠姐儿方才所为,也确然有些不妥……”

    道这点,袁钊钰也很是疑惑。实在是珠姐儿平日里即便娇气些,却并不是那等不讲理的,如何对着那程家表妹时,却是和见着仇人相仿……

    “这……怎么会如此?”丁芳华也没想到,两个本该亲密无间的丫头,怎么会乍一碰见,就势如水火?“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宁姐儿瞧着也不是那等难缠的,你妹妹平日里可也是乖巧的紧……”

    “宁姐儿那里你多照看些,那丫头也是个命苦的……”

    丁芳华想了想嘱咐道。当初不是受自己一双儿女连累,宁姐儿也不会受恁多苦,这会儿又毁了一张脸,也是可怜人。

    袁钊钰自然痛快的点头,应了下来。

    “我得先瞧瞧你妹妹……”

    从到大,珠姐儿哪里受过一点委屈?这会儿突然被婆婆责罚,又是刚受了惊吓,可不要真弄出病来才好。

    只毕竟耽搁了这么会儿时间,等丁芳华赶过去时,正好瞧见一辆马车正往寺外而去。

    忙不迭叫了下人来问,可不正是袁明珠坐的?

    一时只觉手足冰凉。

    蕴宁第二天一早就知道了袁明珠受罚的事。来递信的可不依旧是之前受罚的孙嬷嬷?

    只这次见了蕴宁,孙嬷嬷却是毕恭毕敬,再不见一点儿懈怠之意——

    连府里最受宠的明珠姐都因面前这丑女受了罚,自己又算什么东西?

    且聂夫人的模样,明显对这姑娘看重的紧,这般做,分明有结个善缘的意思。

    即便孙嬷嬷私心里以为,一个毁了容的姑娘,根本等于人生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还能有什么大出息不成?

    也不知怎么就投了老夫人的眼缘,竟然就舍得为了她那般对待明珠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