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V章节三合一
待得对上太夫人有些促狭的眼神, 陆瑄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妥——若只是想讨祖母欢心,只管让荆南或者荆北捧着便是, 如何还要亲手抱着走了这么远?
竟是难得的俊脸微微一红, 忙又掩饰性的举高手里的瓮:
“寻常人绝做不出这么好吃的冰碗来!祖母快尝尝,可跟您曾经用过的冰碗一个味儿道?”
想起什么, 忙又加了一句:
“尝尝就行了, 万不可用的多了。”
太夫人脸上笑意瞬时更盛,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陆瑄:
“能得我们家瑄哥儿这般盛赞, 也不知冰碗的主人该是何等的心灵手巧、蕙质兰心……若是有机会,瑄哥儿可别忘了让祖母认识认识。”
难得见到一向老成、波澜不惊的宝贝孙子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即便还没尝到味儿道, 太夫人已是先对冰碗的主人有了些好感。
陆瑄一时有些讪讪——
程蕴宁自是当得起祖母的夸赞, 只这话听着,怎么就有些不对劲呢?
当下不敢再,只忙忙的让人送来两个碧绿绿的玛瑙碗, 亲自盛了送到老夫人跟前。
本还想着,孙子话里怕是有夸大的嫌疑。毕竟那冰碗可也是娘家的不传之秘, 也就崔家厨房上的郑嫂子能做出那般能让人心都甜化了的滋味儿,若外面也有人能做,太夫人却是不信的。
只瑄哥儿既是这般了, 自然是要捧场的。
本是没敢抱太大希望,却是在看到卖相后,先点了点头——
倒是好刀工呢,便是黄桃, 都刻的如天上的星星般。
太夫人自娘家时就养成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习惯,这会儿瞧了先就有了三分惊喜。
待得拿了勺子尝一口,冰凉凉,甜丝丝,更有着让人口齿回甘的清香、软糯,一时整颗心都酥酥软软的,连带的还有一股更强烈的酸涩涌上喉头。
不觉伸出手,在陆瑄手背上拍了拍,嘴里还喃喃着:
“就是,就是这个滋味儿,祖母已是,很多年,很多年没尝过了……”
声音都有些哽咽,明显是欢喜的狠了。
“真有这么好吃?啊呀呀,连我家见多识广的老祖母都能好吃的哭了,该是多美味呀——”陆瑄却是做出一副猴急的模样,“祖母且慢些,怎么也得给孙子留一点儿……”
“人家的东西可是用了心的,”太夫人似是早有所料,忙单手把碗儿举高,堪堪避过陆瑄探过来的抢食魔爪,待得用完后,才一脸的满足道,“这样的手艺,当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呢。”
这般着,却是越发好奇,恨不得陆瑄这会儿就能把人带到跟前,探个究竟才好。
倒不是太夫人多馋嘴,委实取得是对方这份心意——
不是看重孙子,如何肯这般讨好自己?
更开心的是陆瑄的反应,须知凭孙子的容貌才气和家世,帝都多得是想联姻的王公贵族,可那也得,这孩子瞧得上才好。
之前那些姑娘们找借口送东西的多了,可这傻子就跟木头疙瘩似的,正眼都不肯瞧。
还是第一次,肯把人家送的东西带回来,足见对那送东西的人很是另眼相看。
长久盘桓在心头的一块儿巨石,也终于放下了些——
孙子就是极聪明的,无论是文韬还是武略,都是一点即通,真真是像极了他的祖父,陆宗甫。
可正因为如此,太夫人更是无法放下心来。老人都慧极必伤,孙子年纪就这般聪明,偏是性子不是一般的冷清……
甚至除了对自己这个祖母依恋的紧,等闲人,包括生身父亲,都亲近不起来。
偏是自己身体一直都病病歪歪的。太夫人真是担心,若有一日自己撒手西归,留这孩子一人在艰难的世间可怎么办……
当然,太夫人深知,若是自己强求,孙子自然绝不会违了自己的意,也定会娶妻生子,让自己如愿以偿的。
只太夫人,却舍不得……
是的,舍不得。舍不得孙子吃苦,舍不得孙子负重而行,更舍不得他为了成全别人,就委屈自己,凑合着找个人活一世,即便那个他要成全的人是自己这个祖母也不行。
眼瞧着终于出现了一个让孙子心动的人,即便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也,太夫人就先有些欢喜了。
欢喜过后,却又开始忧心,毕竟等闲人怎么可能做出和崔家一般无二的冰碗来,瑄哥儿极为孝顺自己这件事,知道的人可是不在少数,若然是别有用心之人刻意利用了这一点……
殊不知这些东西,根本就是宝贝孙子又是出卖美色,又是熟人牌子,甚至连耍赖都用上了,才好不容易得来的……
蕴宁自然不知道,这会儿就被太夫人给惦记上了,便是知道了,却也无暇分心,因为这会儿又有不速之客闯进了栖霞山庄,且那个人还是,丁氏派来的,秦妈妈。
“姐赶紧收拾收拾,跟老奴家去吧。”
秦氏语气冰冷,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要拼命的忍着,秦氏才能压下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的惊讶、艳羡。
早就听栖霞山庄的名字,却没想到里面竟能这么美。
怪道当初明珠姐听庄子竟然归了三姐,会气成那般。
便是秦氏这会儿,可也止不住满腔的愤愤不平——
从在伯府时,自认是忠仆的秦氏,眼里的主子可也就只有她家姐丁淑芳一个人罢了。
因而内心里,始终坚定不移的认为,能够资格成为她效忠的姐的,自然只能是从丁淑芳肚子里爬出来的大姐和明珠姐。
大姐不幸夭折,眼下也就剩一个明珠了。
即便明珠现在姓袁。
一想到蕴宁竟然敢从袁明珠手里抢东西,秦氏可不和丁淑芳一般恨得牙根都是痒的?
冷冷的上下量了蕴宁一番,眼神中的刻薄不屑已是一览无余——
怎么看都依旧是那个丑陋不堪的女孩子嘛,她程蕴宁到底有什么依仗,就敢和明珠姐叫板?
这般想着,语气更加不耐:
“天色不早了,太太可还在家等着呢,姐赶紧收拾东西去吧,没得回的晚了,又惹太太生气。”
这么些年来,要三姐的性子,真是一日日的越发阴沉了,唯有一点却是始终没变,那就是对太太的话从不会有半分违拗。
即便之前丁淑芳跟秦氏提起过,眼下的程蕴宁再不同往日,秦氏却明显根本没有听进去。
“是吗?这是太太的原话?”蕴宁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在案几上,发出“喀”的一声轻响。
“自然。三姐不想让太太发火的话,最好还是快着些……”
不想话没完,却被蕴宁断:
“我听秦妈妈的意思,怕是太太看见我,十有八,九,会气的更厉害。为人子女者,即便不能彩衣娱亲,也不好让长辈太过为难才是,你回去吧,告诉太太,我就不回去惹她老人家生气了。毕竟,气大伤身。”
口中着,站起身形,拿起门外竖着的锄头,径自往药田去了——
会渴望丁氏疼爱的,只有上一世那个死不瞑目的程蕴宁罢了,这一世的蕴宁早已把丁氏看成陌生人相仿,至于秦妈妈这个下人,也就是只是一个下人罢了,再想逞什么威风,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一直到蕴宁的身形走出很远,秦氏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从来见到自己就和老鼠见了猫一般的三姐,竟然也有敢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的一天?!
她怎么,就敢?
当即迈步就要去追,陡然抬高的声音更是听着刺耳无比:
“三姐,你站住!”
不想话刚一出口,眼前蓦然一黑,可不是张元清,正凶神恶煞似的挡在前面?
张元清这会儿可不正憋气的紧?亏自己之前还拍着胸脯跟老爷子过包票,有自己在,便是一只苍蝇,也绝不叫飞到姐跟前。
结果倒好,竟是着了别人的道。让人闯进来不算,还被弄晕了。
即便姐没什么,张元清却是愧疚的很。正一肚子闷气呢,秦氏又闯了进来。
这老虔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姐面前,也敢这么嚣张。这般居高临下的语气,哪里像下人和主子话,听着分明她是主子,姐是下人还差不多。
怪道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十有八、九防的就有那边儿的人。
毕竟能趁老爷子不在,就只管先斩后奏搬出去,这样的一对儿夫妇能是什么好东西?老爷子虽是不愿和程庆轩夫妇计较,张元清这样在老宅服侍的下人却是早憋了一肚子的气。
秦氏这会儿也是急了眼——被削了面子倒在其次,真是不能把人带回去,不得自己都得被迁怒。
方才门口时,因被张元清冷着脸盘问而生出的郁闷登时化成压也压不下的怒火:
“我是奉了太太的令,来带姐回去的。你算是什么盘面上的,也敢拦着我。还不快滚一边去!”
张元清这辈子都不曾成亲,可不知道怜香惜玉为何物。更何况秦氏这样一脸褶子的。
既得了蕴宁把人“请”出去的吩咐,当下二话不,径直一手扯了秦氏,一手拽着她来时坐的车,就往外撵:
“还那个盘面上的。你又算哪根葱!姐方才的话你没听见吗,让你滚就赶紧滚。主子面前还充大头蒜,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可怜秦氏在伯府时,那些下人们都是极规矩的,哪有这等唐突女人的事情发生?
更别跟着丁淑芳嫁到程家,因是丁淑芳面前第一大红人,下人们哪个不得巴结着?是半个主子都不为过。
且秦氏心里,蕴宁这号的,又算哪门子主子?甚至秦氏私心里以为,自己肯出面来请,已是给了蕴宁极大的脸面了,如何能料到会阴沟里翻船,直接被蕴宁无视不,连个粗鲁的下人都敢对自己动手动脚?
可任凭她都要气疯了,也无法从张元清的铁掌中挣脱。甚至百般无奈时,秦氏还妄想向蕴宁求救,只即便她嚎破了嗓子,始终低着头在地里忙碌的蕴宁都是头都不抬。
直到被张元清开院门,连人带车一起丢到山庄外面时,秦氏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登时暴跳如雷。转身就想再次冲进去,不想张元清已是用力关上门,若非秦氏赶紧抽身,不好会被撞个正着。
气的呆立半晌,忽然从地上捡起块石头,朝着门上就丢了过去,发狠道:
“张元清,你算什么阿物!你赶紧去跟三姐,就我的话,赶紧跟着我去给太太赔罪,不然太太不独发卖了你,便是三姐这般忤逆娘亲,可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不想话音一落,就觉得后背有些发冷,下意识的回头看,却是瞬间呆了——
老爷什么时候来了?
可不是程庆轩正寒着脸站在那里?
“什么昏话呢!丁氏是怎么教的你,就这般和三姐话!还发卖老爷子的人,还真是吃了熊心豹胆!”
秦氏只觉头“嗡”的一下,一时又气又悔又怕。
都是被张元清那个鲁夫带累的,连自己都差点儿成泼妇了!偏是这般丢脸的一幕还落到了老爷眼里。
一时只觉委屈无比,拽了帕子捂住脸就开始哭:
“老爷啊,您可要为老奴做主。老奴好歹也是得了夫人的吩咐,来请姐回去的,倒好,竟是被她撵了出来……亏得老爷您到了,不然,老奴不定被难为成什么样呢……
殊不知把刚才一幕尽收眼底的程庆轩却是根本听不进去,沉着脸道:“闭嘴!你们太太是好的,事情都是坏在你们这些坏坯子身上!什么请姐,你真以为老爷我是瞎的吗!”
但凡对主子有一点儿敬意,也不敢就这样在大门外直接撒泼。怪不得会让张元清直接赶出来……
退一万步,再是不喜这个女儿,可好歹也是她的爹,没道理倒要给一个糟婆子撑腰。
更别程庆轩这会儿出现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今儿个上朝时,竟是意外碰见了已是入了侍卫处当值的武安侯府嫡长子袁钊钰。
要平日里,程庆轩不是没有见过这位家世尊贵、年轻气盛的世子,只他存着心结,总觉得武安侯府并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之下,也不愿拿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这回受了袁家的恩,方意识到是自己想的左了,自然热情的多,大老远就站住,等袁钊钰到了后,又笑脸相迎。
袁钊钰果然没有摆架子,还出乎程庆轩意料的和他寒暄了几句,即便所有的话都是围绕着蕴宁,甚至还特特送了一瓶据是除疤的药膏,当真令程庆轩受宠若惊——
原还以为,也就袁家女眷对蕴宁看重些呢,倒不想连世子都这般关切。
左思右想之下,竟是决定亲自跑一趟,接蕴宁回去。方才可不发呆之余正在感慨,袁家还真是大手笔,这么大一座庄园,竟是送就送了出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正想上前敲门,不料却是亲眼目睹了秦妈妈耍泼的一幕。
一时心里那个气呀,毕竟今日的蕴宁可不同往昔,不独有老爷子眼珠子似的护着,还和长公主府结了缘,甚至自己头上还没暖热的这顶官帽,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的女儿,也是秦氏一个下人能埋汰的?
这么一想,不觉有些怔愣——一向不讨喜的女儿什么时候这么有人缘了?
秦氏这会儿彻底呆了——老爷不是最护着太太吗?如何听了自己的话非但没有责罚三姐,反是对自己无比厌烦的模样?
惊吓太过,竟连哭都不敢了,却是憋得不住嗝。
程庆轩哼了一声,也不理她,只管往里面去。张元清还未走远,听到外面声音赶紧转了回来,不成想却是瞧见了秦氏吃瘪的一面,一时只觉畅快至极,连带的对程庆轩也恭敬了些:
“……倒不是的有意难为那秦妈妈,委实是她对姐大呼叫,还什么姐就会惹太太生气,外人不知道的话,不得还以为三姐是如何淘气呢,明明老爷子三姐性子最是乖巧可人的……”
程庆轩脸色更加不好看——委实是之前,秦妈妈可不是在他耳边嘀咕多很多次,大致也都是这个意思。这会儿自是信了个十成十。
那边蕴宁也得到消息迎了出来,程庆轩心里,这个女儿已是和从前大大不同,竟是亲自上前,止了蕴宁行礼:
“秦氏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这么些日子不见,你母亲对你极为挂念,再有就是,明日就是你外祖母寿诞,咱们一家可不得去你外祖母家贺寿?”
着,扭头厉声道:
“还不过来给三姐赔罪?”
尽管满心的不甘不愿,秦氏可也不敢违背程庆轩的意思,只得臊眉耷眼的跪倒在地,抬手朝自己脸上抽了一下:
“三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和老奴一般见识……”
却是郁卒的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来。
蕴宁却是理都不理她,只冲程庆轩一点头:
“父亲既是这般吩咐,蕴宁敢不从命?还请父亲稍待,我去收拾下,很快就好。”
丁氏这会儿却是正焦躁不已。
按理秦妈妈走了这么久,早该把那死丫头给带回来了,怎么都这会儿子了,还不见人?
正在院子里徘徊,可巧瞧见了程庆轩的马车。跟在她身旁的程宝茹已是惊喜道:
“是爹爹的车子呢。”
丁氏笑着就迎了过去,待得到了近前,却是一怔——
怎么后边还跟着一辆车?
那边秦妈妈已是低着头从车上下来,又俯身亲自开车帘,伸手扶了个脸上遮着幂离的少女下来,不是蕴宁又是哪个?
还真是会赶时候,竟是和老爷一起回来。丁氏心里不住腹诽。
只程庆轩面前,丁氏再多的火,也只得压下去。
眉眼间更是喜意盈盈:
“倒是巧了,老爷竟是和宁姐儿一块儿回来了,我在家里可不一直提着心呢?”
“娘亲今儿个可不是念叨三妹妹好几回了,可巧,这就回来了。”程宝茹也上前凑趣,语气中却是掩也掩不住的酸意。
待得瞧见丁氏亲热的挽起蕴宁的手,不免越发不是滋味儿——
从长公主府回来,爹娘待那丫头真是一日日越发好了,再不是往日那般独宠自己的情形了。
不经意间抬头,却是瞧见秦妈妈脸色有些不对,甚至脸颊上还隐约有指痕,眼珠转了下,忙故作惊讶的开口询问:
“秦妈妈你的脸怎么了?是谁那般大胆,竟是敢对你动手?”
丁氏离得最近,登时听了个分明,当即转头,正好和秦妈妈含羞带悲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胡什么呢。”程庆轩却是回头斥道,又颇有深意的瞧了丁氏一眼,才冷声训斥,“一个奴才秧子罢了,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值得你这样的姐殷勤问候?”
不管是瞧在老爷子面上,还是长公主府和武安侯府的关系,这个女儿却是再慢待不得了。与越发举足轻重的宁姐儿相比,秦氏算得了什么。
一番话的秦氏面色发青,“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
丁氏虽是尽力忍着,挽着蕴宁的手却不自觉用力——
秦氏可是自己的奶娘,这般被作践,自己又有什么脸面不成?即便老爷言语里并未针对自己,丁氏依旧觉得颜面无光。
好容易勉强摁下火气,笑着冲蕴宁道:
“秦妈妈也是府里老人了,你们兄妹几个,可不都是她一手照看着长大的?只她这会儿人老了,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所谓尊老爱幼,宁姐儿且容着她些,便是有个什么,也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话里话外,分明暗示蕴宁不晓事,有恩将仇报之嫌。
蕴宁挑了挑眉,却是站住脚,直视着丁氏的眼睛,慢吞吞道:
“太太这话我却是不懂了,爹爹方才的明白,秦氏不过一个奴才秧子罢了,如何当得起我这个主子的尊重?或者太太的意思是,爹爹的错了?宁儿年纪,不免有些糊涂,还请太太明示才好。”
丁氏登时气结,眼瞧着程庆轩脸上已是有些着恼,如何还敢再多什么,扬声冲着秦氏道:
“果然年纪大了,就愚拙不堪,不过是让你去请三姐,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还不滚下去!”
“太太果然是个明白的——方才秦妈妈,我除了会惹太太生气,再没有别个好处,本来还有些忐忑呢,这会儿心里终于安稳些了。”蕴宁继续道。
一番话的丁氏遽然变色,既深恨蕴宁不给自己面子,更埋怨秦氏偌大年纪,却叫个孩子抓住把柄。
至于秦氏却是面如土色,委实料不到便是丁氏面前,蕴宁也丝毫不给自己留半点儿脸面。却是半句不敢给自己辩解,也无比确切的意识到,三姐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倒是灰溜溜的退下时,狠狠剜了程宝茹一眼——不是二姐故意嚷嚷,自己如何会再次受辱?
以为别人都是蠢的吗,分明是想借自己,三姐的脸罢了。
程宝茹吃了一吓,一时眼神乱飞,却是依旧些愤愤不平,跺了下脚,这才不情不愿的跟了上来。
直到进了内院,蕴宁才恍然程宝茹不爽的原因。
却是院子里这会儿正站着两个人。
一个可不正是顾德忠?被他虚虚扶着的,则是一个中年妇人。
那妇人穿着一件石青色褙子,花白的头发用根桃木簪别着,瞧着甚是老态。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有些浑浊的眼睛本是阖着,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等听到外面的动静,倏地睁开,待得瞧见挽着蕴宁的手几乎和程庆轩并肩而行的丁氏,眼神就有些不喜,冷了脸道:
“弟媳妇,我都过你多少回了?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是有个伯府娘家,你这会儿也是程家的媳妇不是?自古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你怎么就敢和自己男人肩并着肩一块儿走?”
身为家里长女,可因着家境贫寒的缘故,顾程氏却是从未被娇养过。更是从被教导,要以男人为天。顾程氏深以为然,且奉为圭臬。
当初父母亡故后,顾程氏因为要护着程庆轩吃尽了苦头,而这,也就成了她在丁氏面前摆资格的最大资本。
即便常日里和外人话时,都会因为兄弟娶了个伯府姐颇有些得意,可大姑姐的本能,依旧让她每每瞧见丁氏都要拿捏一番的——
都长姐如母,自己这会儿可不就是代替了早逝的母亲?
给丁氏立立规矩可不就是应当的?
平白被这么埋汰了一回,丁氏登时有些难堪,心里对蕴宁却是又恨了几分——
若不是为了收拾这个贱人,自己如何要出此下策?
顾程氏,可不就是丁氏自己差人请来的?本是为了对付蕴宁,不想却先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
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做出从前没有的乖巧:
“大姐教训的是。这不是宁姐儿回来了,我这心里一高兴啊,就有些忘形了,亏得大姐提醒。”
程庆轩却是眼睛一亮,忙快步上前殷勤道:“大姐和忠哥儿什么时候来了?怎么不里面坐着,倒是站在这里?”
话里话外,明显敬重的紧——
老爷子是个宽厚的,从不曾干涉过程庆轩和顾程氏的来往,甚至因初入程府时的惶恐,程庆轩和顾程氏关系亲密更胜从前。
顾程氏的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上前几步,细细量程庆轩:
“啊呀呀,我瞧着怎么又瘦了?你媳妇儿是怎么照顾的?正好,我捉了几只老母鸡过来,赶紧让人拿下去炖上,好好补补……”
一时满院子里都是顾程氏聒噪的声音。
丁氏强忍住满脸的嫌恶之色——
的比唱的还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大方似的,殊不知回回拿些不值钱的东西过来,临走时,却偏要捡着值钱的物什可劲装……
那边儿顾程氏和程庆轩寒暄完,这才转头,上上下下量蕴宁一番,满脸的挑剔:
“这就是你那老闺女?”
程庆轩忙点头,又叫蕴宁和程宝茹:
“快过来给姑母见礼。”
“见过姑母。”蕴宁和程宝茹齐齐上前。
蕴宁倒还罢了,表情只是淡淡,程宝茹却分明有些激动。瞧着顾程氏的眼神还有些隐约的讨好:
“侄女儿宝茹请姑母安……”
又羞羞答答的看一眼顾德忠:
“表哥好。”
不妨顾程氏眼神顿时一厉,瞧着程宝茹的眼神已是嫌恶至极:“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年纪,怎么这般不稳重!”
以为自己瞧不出来吗?那瞧着儿子的眼神简直和带了钩子一般。
一个的庶女罢了,也妄想勾引自己宝贝儿子?果然是下贱女人肚子里爬出的下贱种子,这么大点儿就不学好。
倒是旁边的蕴宁,即便心眼里不喜丁氏,顾程氏也不得不承认,却是教养的好得多了。起码身上的那份稳重,和清亮的眼神,就不是程宝茹这样的庶女比得上的。
再有,之前可是听了,弟弟这会儿已是升了官,做到了六品的位子上。
真是娶个六品京官的嫡女,还有个伯府的外家,忠哥儿倒是也不亏。
就只是她那张脸……
她这边儿上下掂量,程宝茹那边儿已是有些受不住,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透,再看一眼旁边同样有些错愕的顾德忠,一时委屈的眼泪只在眼圈里转——
这些日子程庆轩消了气,顾德忠到府上的次数便又频繁起来,且每次但凡过府,总会给程宝茹捎些好吃的好玩的来,两人关系自然一日日越发亲密,每每心里窃喜,和顾德忠的感情,绝不是从前的蕴宁能比得上的,还以为便是姑母也定会另眼相看,不料竟是被劈头盖脸的排揎了一场……
触及程宝茹悲切切带有埋怨之意的眼神,顾德忠自然有些心疼,忙帮着向顾程氏求情:
“娘,茹姐儿是个好的,您可别吓着她了。”
不妨一句话令得顾程氏火气更盛,若非程庆轩还在呢,好险没当即就破口大骂“狐狸精”——
都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儿子倒好,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向着外人了。
却不发作顾德忠,反是沉了脸,冲程宝茹道:
“不愧身上有伯府血脉,我瞧着宁姐儿就是顶顶好的。二姑娘这做派,啧啧啧,这以后,还是少到你那姨娘跟前去,没得教坏了我们程家的姑娘……”
这番话出来,饶是程宝茹脸皮再厚,也撑不下去,捂着脸哭着跑了。
顾程氏冷哼一声,依旧不依不饶道:
“这是哪家的规矩,竟是长辈连都不能一句了!”
口中着,瞧向蕴宁的视线越发炯炯,上上下下量片刻,到得最后,竟是极为迅速的探手就摘下了蕴宁脸上的幂离:
“宁姐儿的脸这会儿怎样了,可是好些了?”
一语未毕,正好对上蕴宁冰冷冷的眼神,更要命的还有脸上的可怖疤痕,一时只觉如见鬼魅,吓得惊叫一声,手中幂离跟着掉落地上,身子也随之一趔趄,竟是一个收势不住,就坐倒地上。
顾德忠终于回神,忙上前去搀,却是恼火的瞪了蕴宁一眼:
“怎么那般不晓事,方才若是你肯拉一把,我娘怎么会摔倒。”
从刚才瞧见蕴宁走进来,顾德忠心里可不就窝着火?
即便平日里和蕴宁话时,顾德忠都是强忍着内心的厌恶,却不代表就愿意接受被蕴宁无视。
一想到从前哈巴狗一般,一见着自己就听话的什么似的的程蕴宁,现下竟也敢在自己面前摆谱,顾德忠心里就和吃个苍蝇一般不是一般的恶心。
更别方才顾程氏话里话外对蕴宁的夸奖以及随之而起的对程宝茹的嫌弃,都让顾德忠心眼里不舒服。
跟在后面的采英和采莲早气坏了,听顾德忠如此,采英径直接了话道:
“表少爷年纪轻轻,倒不知竟是个糊涂的!明明是姑太太好没道理,竟是无缘无故就摘了姐脸上的幂离,自己跌倒也就罢了,如何还要混赖别人?”
顾程氏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却是并没搭理采英,反是喘着粗气确认什么似的的冲程庆轩道:
“我听,宁姐儿新近得了一个大庄子?”
“不错。”不懂姐姐为何有此一问,程庆轩老老实实的点了头。
“既是宁姐儿名下的,也就是,将来自然就是她的嫁妆了?”
“啊?”越发糊涂的程庆轩迟疑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那样大气轩敞、美若仙境的栖霞山庄,程庆轩自然也是心底里喜欢,只武安侯府既是点明了要送给蕴宁,程庆轩这会儿也不敢不承认。
“既是这样,我们也就勉强认了。”虽然这么丑的一张脸,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可顾程氏盘算片刻,还是觉得值——
之前丁氏可是跟她过,那栖霞山庄光上好的土地都有六七百亩,除此之外,还有上百间大房子。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的好东西自然带到自家更划算。再有田有房,等过个一年半载,再给忠哥儿娶个好看些的就是。
这般想着,直接跟程庆轩道:
“当初你跟姐姐,将来要亲上加亲,这一条还做不做数?”
不料想顾程氏会有此一问,程庆轩越发头大,却是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
却是盘算着,程宝茹也不了,一个庶女罢了,真是嫁给外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是她吧。”顾程氏一指蕴宁,下巴随即一抬,斜了蕴宁一眼,竟是直接端起了准婆婆的架势,“只想入我们顾家,宁姐儿的规矩可要学学,先把你身边那个丫鬟交给我调,教几天,这样牙尖嘴利,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还要再,却被蕴宁抬高声音一下断:
“姑母的什么昏话!我上有祖父高堂,婚姻大事,还轮不到姑母一个外人做主。至于我这丫鬟,姑母即便看不上眼,可也得忍着,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实在是采英也好采莲也罢,都是长公主府的人,姑母想教训的话,还是先去长公主府给长公主一声的好,不然真是惹来大祸,怕是没人救得了你……”
完,也不理气的脸色发白的顾程氏,直接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
开国大将军傅元江二十四岁离家逃亡,三十六岁荣归故里,和皇上亲如兄弟,又娶了长公主为妻,只可惜再多的荣华富贵都不能填补失去爱女的痛断肝肠、锥心刺骨之痛,大将军日日最期盼的不是加官进爵、荫及子孙,而是上天垂怜,把曾经相依为命的女儿还回来……
连亲祖母都厌弃拼死拼活挣钱养家的可怜傅月明,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她那做了鳏夫后连村里寡妇都嗤之以鼻的爹会闯出那般大的成就,成为众人仰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