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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爷, 是不是,是不是, 弄错了……”程庆轩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梦游似的道。

    袁烈却是理都不理他,转头看向蕴宁:

    “宁姐儿, 我们走吧, 跟爹娘,回家。”

    竟是和丁芳华一左一右扶着蕴宁往侯府马车去了。

    陆明熙一抖袖子, 瞪了一眼目送着蕴宁几人背影的陆瑄,咬牙一字一字道:

    “逆子!你做的好事!原来与人斗殴就是你出去几年学来的本事吗, 还真是有出息!”

    着直接吩咐荆南荆北:

    “把你家少爷押回府里, 让他去祠堂哪儿, 好好跪一跪醒醒脑子。”

    完一拂袖子,直接上了马车离开——

    本想着儿子肯肯乖乖听话,去松禾先生那里读书确然是收了性子呢, 再不想,却依旧这般惫赖!

    荆南荆北暗暗叫苦——

    早知道这对父子是冤家对头, 还想着多年未见,关系应该有所缓和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对上了!

    陆瑄倒是丝毫不在意, 眼见得袁家马车越走越远,也翻身上了马,扬长而去。

    直到园子里的人都走光了,程庆轩父女还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爹, 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程宝茹只觉身上一阵阵发冷,连带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还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吗?

    明明是阴沟里的臭虫一般的存在啊,如何突然摇身一变就成了明丽不可方物的美人不,就连身份,也一步登天,成了武安侯府的掌上明珠?

    就是做梦也不可能这般荒诞吧?

    许是程宝茹的嗓音太过尖利,程庆轩终是悚然回神,却在瞧见满地的血迹时,激灵灵了个寒战,着魔似的不断念叨着一个名字:

    “丁淑芳,丁淑芳,你该死……”

    竟是生生呕了一口血出来。

    踉踉跄跄的奔向自己马车:

    “静心庵,我要去静心庵,找这个毒妇,问个清楚,我要问个清楚……到底我哪里对不住她,要这么害我程家……”

    袁烈可是从累累白骨中杀出来的一代名将,敢动他的女儿,程家还有什么活路?什么大展宏图平步青云,根本就是做梦,能把一家人安安稳稳的保全下来,就不错了。

    静心庵里这会儿却是一片祥和。当然祥和什么的只是其他人的感觉,浆洗衣服的丁淑芳却是一阵阵的心神不宁——

    今儿个可是周家那位老夫人的寿宴呢,也不知事情怎么样了……

    庵中并没有做事的杂役,不管什么身份,所有事情都得自己理。

    这才没几天,尽管心保养,可丁淑芳手脸都粗糙了不少,甚至还多了几根白头发。

    丁淑芳简直不敢想,真是在这里呆够三年,出去时会成什么样……

    从生母就告诉自己,女人最要紧的,就是有一张好看的脸蛋,什么一往情深都是假的,脸儿生的漂亮了,再乖巧柔顺些,能放下身段哄男人,男人总是稀罕的……

    可自己现在这样……

    又转而安慰自己,不怕,不怕,好好养一养,脸儿很快就能回去了。再,还有明珠呢,等亲生女儿嫁入哪个勋贵世家做了正妻,自己也算,熬到头了,程庆轩也得巴结自己呢……

    心里却是越发乱糟糟的,再也坐不住,直接扔了手里的捣衣杵,起身往房里去了。

    手忙脚乱的一阵翻腾,又拿出一面菱形镜子,先用口脂一点点涂在唇上,眼看着优美的唇形即将呈现,镜子里突然又多出一张年轻鲜活的面容。

    丁淑芳手一抖,菱镜一下摔落地上,不敢置信的转头,抖着嗓子道:

    “珠姐儿……”

    房间内裹着斗篷的娇柔少女慢慢抬头,却是一眨不眨盯着丁氏:

    “你去死吧……”

    “你什么?”丁淑芳简直如遭雷劈,一肚子的牵挂问候,登时忘了个干干净净,“你,让我,死……可我是,我是……”

    却被木然的声音直接断:

    “从你把我和别人换了的那一刻,咱们还有关系吗……哈,也对,你把我换了去,图谋的,可是荣华富贵呢……现在荣华富贵没到手,你怎么甘心去死呢……程蕴宁容貌恢复了,袁家人大团圆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呢……还是我去死,我去死好了……”

    着,就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丁淑芳攥在手里的口脂“啪”的一声掉落地上,起身就想往外追,门却再次开,丁淑芳已是满脸泪水:

    “珠姐儿,珠姐儿,你听我……”

    迎接她的却是当胸一脚,连带的还有一张咬牙切齿的面容:

    “听你?听你什么?”

    可不是程庆轩,他的身后还跟着瑟瑟发抖的程宝茹。

    太过慌张,让丁淑芳的脑子都是木的:“怎么,是你们?珠姐儿,珠姐儿呢……”

    如果来时路上程庆轩回想从前丁淑芳对袁明珠的看重,只是觉得怀疑罢了,这会儿却是根本就已信了九成——

    都这会儿了,丁氏还心心念念的想着袁明珠!

    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恐惧和愤恨,揪过丁淑芳,劈头盖脸的扇了起来:

    “毒妇,你这个毒妇!我程家到底和你何怨何仇,你要这般害我……”

    每一下竟是都不余余力,丁淑芳一张脸很快肿胀起来,嘴角也渗出血丝,却是动都不敢动,只抱着程庆轩的腿哀求:

    “老爷,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救救,珠姐儿……”

    “救你?害了我程家,还想让我救你?袁家那样的人家,你也敢动手脚……我要休了你,对,我要休了你……我这就写休书,你这个毒妇,别再妄想沾染我程家的门楣……”

    着,一脚踹倒丁淑芳,反身往外面去了。

    程宝茹瞧一眼趴伏在地,满脸血迹的丁淑芳。

    丁淑芳仿若抓住救命的稻草:

    “茹姐儿——”

    程宝茹却吓得惊叫一声,猛地往后一跳:

    “你,你要做什么!”

    嘴唇哆嗦了片刻,终是再没出一句话,如同逃避瘟疫般,一把甩开丁淑芳,提起裙子下摆,飞也似地跑走了。

    丁淑芳被推得再次跌坐在地,头也狠狠的撞在木板门上,她却和不知道似的……

    静心庵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娇的身影怕冷似的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慢慢蹲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从到大,总是不间断的做着被押赴刑场杀头的噩梦,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却是只要睡去,就会亲眼见到自己人头在地上滚动……

    却是直到遇见程蕴宁,那个梦才瞬时清晰!

    程蕴宁才是袁家明珠,自己却是程家三姐!

    更想不到的是,这般荒谬的梦境,却是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夜深了,属下陪姐回去吧。”

    “走吧。”陆瑄懒洋洋的拨转马头,定定瞧了一眼袁家紧闭的大门。

    荆南荆北吞下一腔血泪,却是一声不敢坑,忙忙的跟在后面,催动马匹——

    从阁老吩咐让九少跪祠堂,到这会儿都有两个时辰了!

    这会儿再赶回去,阁老铁定会翻脸。别九少受的惩罚得加倍,负责护送的两人也一定会跟着遭殃。

    三人一路急行,待得到了朱雀桥,还没到府门前,陆珦已是接了出来:

    “九弟,你回来了?赶快,从西边角门那儿进去,去祖母那儿待着……”

    陆瑄跳下马,随手把缰绳扔给跑着过来迎接的厮:

    “夫人在里面等着呢?”

    口中着,却是脚下不停。

    “啊呀,我的好九弟!”陆珦跺了跺脚,“你,你这是,何苦呢……再怎么,你也得叫她一声母亲,这般硬着来,对你名声不好啊……”

    “三哥的心意我领了。”陆瑄大踏步上了台阶,“可也没道理让三嫂替我受过不是?”

    陆珦登时语塞——

    话三弟是神仙不成?这才刚回来,怎么就知道自己媳妇儿在替他受罚呢?

    陆瑄已是穿过角门,绕过回廊,刚迈步进入正院,一声淡笑便随即传来:

    “咱们陆九少爷这是终于舍得回家了?”

    陆瑄站住脚。

    正门外这会儿可不是正放着一个楠木椅子?

    椅子软塌上则有一个女子挺直脊背坐在那里。

    女子身着软银红的褙子,五色织锦彩绣罗裙,这般盛装俨俨分明是出门的扮。

    这会儿脸色铁青的坐在自家院子里,无疑有些不太相称。

    可不正是陆明熙的第二任妻子、眼下陆府的当家主母,梅氏?

    梅氏这会儿可不也憋屈的紧?

    任谁花了一早上时间扮停当,就要上马车的时候,却被婆婆拦下来,就不可能会不委屈。

    可谁叫自己是做人媳妇的呢?

    还不敢不听,本来应该在周家仙境一般的园子里逛着玩儿呢,结果却是在从来不亲、相敬如冰的婆婆那里站了一天的规矩。

    因而回到院子的第一时间,就是寻了个由头,发作了代自己赴宴的陆珦妻子郑氏一番——

    旁边廊庑下,郑氏这会儿可不是还在跪着呢?

    “见过母亲。”陆瑄垂手见礼。却是不待梅氏话,便直接往郑氏方向而去,“有劳三嫂了,三嫂回去吧,侄儿不得等的急了。”

    郑氏的儿子才一岁多点儿,可不正是最粘人的时候?

    郑氏眼一红,却是有些迟疑。

    “你去吧,我替你跪着。”陆瑄接着道。

    “那怎么行!”郑氏吓了一跳,忙要推拒。

    梅氏那边恰好听到,却是旋即接口:

    “愣着做什么,还不请三少奶奶出去。”

    竟是直接着人强行把郑氏送了出去。

    转头恨恨的瞧着陆瑄——

    以为自己不知道吗!不让自己去周家,根本就是这个继子的主意。本来还头疼该寻个什么法子治一治他呢,倒好,人家自己想跪了。那就跪着好了!

    眼瞧着陆瑄撩起衣襟,跪在郑氏跪的地方,梅氏真不是一般的神清气爽。

    正想着该怎么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给继子一个教训,不想,又一阵脚步声响起,梅氏抬头,不觉一喜,委屈的眼泪也随即盈满了眼睛:

    “老爷——”

    刚要暗示自己在继子手上受了多少委屈,不想陆明熙已经看见了跪在旁边的陆瑄——

    今儿朝上有事,回来的晚了,陆明熙一下朝就直接去了祠堂,本想同儿子好好谈谈,不想却扑了个空,问了才知道,陆瑄竟是根本就没有去祠堂。

    还想着定是躲去了嫡母那边,如何也没想到,竟是被妻子逼着跪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