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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坐的那是, 柳家的马车?”胡敏蓉嘴角抽了抽,神情分明有些狐疑——

    不是明珠的亲生父亲是个姓程的吏吗, 怎么会和柳家凑到一起了?

    又有旁边武安侯府的人, 竟是让人越瞧越糊涂了。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已经被何容薰挽着胳膊迎了过去:

    “明珠——”

    刚要问明珠这段日子如何, 旁边马车车门开, 柳娇杏搀着一个身材瘦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从车上下来。

    可不正是驸马柳兴平的继母,闻名帝都的最泼诰命夫人柳肖氏?

    柳肖氏生了一张长马脸, 脸颊旁是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吊着嘴角, 再加上许是年龄大了, 白眼珠子多黑眼珠子少, 竟是看谁都是翻着白眼无比轻蔑的样子。

    程明珠也瞧见了胡敏蓉和何容薰,笑着往前迎了几步:

    “蓉姐姐,薰儿妹妹……”

    一边着, 眼圈儿却是有些发红。

    何容薰拉住程明珠的手,刚要开口话, 不妨柳娇杏忽然上前一步,直接挽住程明珠的胳膊,下巴一抬道:

    “明珠妹妹不要难过, 有我嫂子长公主殿下在呢,我倒要看看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为难你……”

    长公主?何容薰一怔。明珠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程明珠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回应何容薰的疑惑, 似是默认了柳娇杏的话,刚要再什么,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宁姐儿的发钗有些歪了呢……”

    程明珠霍的回头,正好瞧见背对着自己这边站着的丁芳华,正帮一个身着茜色衣衫的少女整理头饰。

    猝不及防之下,程明珠眼睛里倏忽迸出一抹无法掩饰的强烈恨意。

    又想到什么,忙垂下眼帘,两滴泪珠却是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

    这是,凑巧碰到了?

    胡敏蓉一旁瞧着,神情便有些玩味——

    明珠和袁家还真是有缘啊。

    便是诗社其他人,并一些恰好在近旁的客人也纷纷驻足,好奇的瞧着这边——

    这些时日以来,袁家嫡女被偷龙转凤一事可不是传的沸沸扬扬,如今两个主角竟是同时出现!

    不想入眼就瞧见红着眼睛无比委屈的凝望着丁芳华的程明珠,一时便有人唏嘘感慨——

    要这程明珠也是个可怜的,做了这么多年的武安侯嫡女,本自高高在上,却是一朝摔落枝头。

    却是可惜了那等容貌那般才情。

    也有人注意到护佑在她旁边的柳家人,再加上之前柳娇杏丝毫不加掩饰的对长公主看重程明珠的炫耀,又不觉有些深思——

    公然庇护程明珠,甚至瞧着柳家的模样,未尝没有替程明珠出头的意思,难不成真是奉了长公主的意思?

    正挽了丁芳华的胳膊,准备离开的蕴宁直觉不对,下意识的回头,正好和泪水盈盈的程明珠对了个正着。

    别胡敏蓉,便是以容颜之盛闻名帝都的何容薰也是一怔——

    这些日子帝都最大的新闻,可不就是有关这位刚回归的袁家嫡女?

    可和大家设想的,麻雀甫一飞上枝头变凤凰,定会想着四处招摇不同,这位袁姐却是甚少露面,甚至到现在为止,除了袁家人之外,根本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人不断猜测,袁家女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地方,为免其丢人,才不许她轻易外出,后来更有毁容一,更是坐实了见不得人的观点。

    这会儿武安侯夫人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大家可不了鸡血般第一时间想要看清对方的模样?

    只所有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或远或近围观蕴宁的人,都在第一时间愣了——

    好的其貌不扬甚至满脸疤痕呢?

    所谓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的就是眼前少女吧?标志性的袁家凤眼,却不似袁家儿郎锋利如刀,眸光沉静而纯粹,流转间,如山野间一泓春水在人心头荡漾,美的让人屏息……

    即便程明珠容貌也是不俗,可两相对照,却是高下立判,无疑是袁家嫡女更配得上眉目如画这四个字。

    一片静默中,程明珠最先开口,却是含泪冲着丁芳华见礼:

    “珠儿,见过,姨,姨母……”

    又心翼翼的跟蕴宁见礼:“见过,宁姐姐……”

    口中着,再次凝目丁芳华,已是珠泪纷纷而落:

    “承蒙姨母,精心照顾这么多年,珠儿一直感恩,不尽……这些日子,更是对姨母挂念的紧……数次想要登门探望……可惜……”

    “可惜”后面的话,却是被无声的泪水给掩盖……

    在场的人莫不是人精,之前本已把程明珠跟蕴宁话时的心翼翼尽收眼底,再有那未尽之语,登时了悟——

    这袁家女美则美矣,心肠未免狠了些,再怎么程明珠毕竟和袁家那么多年的母女之情,骤然失去身份,已是可悲可悯,至于袁蕴宁,富贵可期之下,又何必再赶尽杀绝……

    丁芳华初瞧见站在身后的程明珠时,也是红了眼圈,却在听了程明珠这番话后,眸中的热意渐渐冷却,只觉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要这些日子以来,每每想到程明珠,丁芳华何尝不是以泪洗面?再怎么也是疼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即便深恨庶妹作孽,可这么多年的感情,却不是假的啊。

    阖府上下,默认了老祖宗给予程明珠的财物之外,丁芳华也时不时的会派人悄悄前往探视,不就是为了怕她会被那些捧高踩低的人难为?

    甚至若没有侯府暗中照拂,凭程明珠一个没有半分依仗的弱女子,根本不可能安安稳稳的在那院子里住下去。

    这么些日子以来,何尝有一个泼皮无赖敢上门歪缠?左邻右舍,也莫不是恭敬以对……

    甚至私底下丁芳华还跟袁烈提过,长辈做的孽,孩子却是没有错的,有机会了怎么也要帮明珠找一个好人家,再送一份丰厚的嫁妆,自己这心才能安稳下来……

    再想不到甫一见面,程明珠竟出这样一番处处映射、试图往蕴宁身上泼脏水的话来——

    明明整件事上受了最多委屈的是宁姐儿啊!可反观女儿,不管是之前被错待,还是之后重回镶金嵌玉的武安侯府,都是一如既往,处境不堪时,不曾怨天尤人,荣华富贵前,依旧淡然处之,倒是程明珠,不过是重拾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处境较之从前的蕴宁,好了何止千倍?

    如何就成了这般尖酸刻薄的性子?

    看丁芳华脸色沉了下来,程明珠却是泪水落得更急:

    “姨母莫要生气……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太想姨母了……”

    “还有……”又回头招来丫鬟,抢在丁芳华开口之前道,“我准备了很多好东西呢,本想着要是侯府准备的更好了,我就不拿出来了,这会儿瞧着,倒是准备对了呢……”

    随着她话音一落,当即便有下人从车上捧下了七八件乐器来,有古琴古筝,有笛子,有玉箫,甚至还有大正不常见的琵琶……

    “也不知道宁姐姐擅长什么,我这儿正好备的都有呢……”

    又招呼蕴宁:

    “宁姐姐过来挑一件吧,这些东西本就应该属于你的……当初,可不全是老祖宗和母亲,啊,不是……是,姨母寻来的……”

    还要再,丁芳华却已是再没有心情听下去——这般炫耀曾经,不就是想让宁姐儿难过吗?当下直接断:

    “武安侯府什么样的人家,送出去的东西,如何会再收过来?侯府这样的东西多的是,既是送给程姐的,程姐只管安心拿着便是。”

    语气里全是冷意。

    “程姐”?!程明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觉就想阻止:

    “姨母——”

    心底的愤恨更是一波波往外涌——

    毕竟不是亲娘啊,竟是如斯心狠!

    可即便再恨,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自己眼下的处境,真是和武安侯府公然决裂,怕是处境会更加艰难……

    “姨母什么的,从此之后,也不必再叫了。”丁芳华只觉心头一阵阵的悲凉,曾经的母女,还是要走到反目的这一步吗?可自己那么好的女儿,又凭什么再受了千般苦楚之后,还要被人刻意引导着,忍受众多猜忌的眼神?

    明明,宁姐儿是那般美好的女孩子……

    丁芳华也不是那等拖泥带水的性情,有了决断,自是也不会藏着掖着:

    “你和袁家缘分已尽,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便好。”

    “当初之事,全是你母亲作孽,即便有什么事,你该怨该恨的是你自己的娘亲,而不是嫉妒怨恨宁姐儿。今日之事也就罢了,异日若再拿宁姐儿生事,莫怪袁家无情。”

    着也不理目瞪口呆的程明珠,转身挽了蕴宁的胳膊就要离开。

    “娘——珠儿姐姐不是那个意思……”没想到母亲突然就翻了脸,袁钊霖登时慌了神,忙开口求情。

    丁芳华冷冷一眼瞥过去,提高声音:

    “霖哥儿……”

    “霖表弟莫要再了,”程明珠哭的更加厉害,“都是因为我,才害的你被罚跪祠堂……要是这次再因为我……”

    那个袁蕴宁抢了明珠的位置不,还害的袁公子跪祠堂?

    柳娇杏本就对蕴宁很是不满,这会儿再见程明珠哭成这样,更甚者袁钊霖还要受罚,登时就炸了,上前一步道:

    “袁夫人也太狠心了吧?再怎么,明珠可也给您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还好心好意拿了这么多乐器让袁姐挑——别不是袁姐一样不会,才故意怂恿着夫人发作明珠吧?”

    这么着,又有些惬意——

    要满帝都最不愿比试才艺的,可不就是柳娇杏了?

    本来想着,还可以和袁蕴宁来个同病相怜的,结果对方又生的这么美,柳娇杏可不就满心的看着不顺眼?

    “何止如此?”柳肖氏也不阴不阳的开了口——

    要这祖孙俩关系那是真的好。甚至之前柳娇杏还跟祖母透露过,她看上了武安侯府的袁钊霖。

    照柳肖氏想着,武安侯府的门第自然还算配得上自己孙女儿,就只有一头不好,不是世子的身份。

    可既然孙女儿看上了,也只能认了。可老家的规矩,成亲前谁更硬气,结婚后自然就是谁当家。

    想当初自己可不是拿捏了丈夫许久,才如了他的意?成亲这么多年,那老东西敢在自己面前放个屁不?

    两家要结亲的话,自然先要把袁家的气焰给压下去。

    是以毫不犹豫的站到了孙女儿这边:

    “琴棋书画狗屁不通也就罢了,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老身面前,连个礼都不会见……这样的女儿,要她何……”

    一句话未完,却见丁芳华已是勃然变色:

    “哪里来的老虔婆!我是武安侯夫人,你们祖孙又算什么东西,也敢到我面前嘴!”

    虽然同样有诰封,可柳肖氏也不过是靠着柳兴平有个虚名罢了,哪里像丁芳华,那可是实实的超品诰命!

    柳肖氏虽然一向看不上继子,却是仗着继子的势,蛮横惯了的,平日里旁人冲着柳兴平和长公主的面子,也不和她一般见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

    一张老脸登时红的和猴屁股一般:

    “你,你……长公主见了我也得叫一声婆婆……”

    “你算哪个牌位上的……敢这样,话,来人——”

    柳家护卫忙要上前,却被袁家护卫直接挡住——

    柳家护卫可不也和主子一般,典型的外强中干?面对满身杀气的袁家护卫,登时就萎了。任凭柳肖氏扯着嗓子呼喝,就是不敢上前。

    眼瞧着袁家人扬长而去,柳肖氏气的好险没厥过去。

    作者有话要:  明后两日,会和今日一样,晚些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