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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烈的心头真是悲伤逆流成河——

    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就是了。

    老爹送来的东西千挑万捡看不上,竟是死活非选自己埋在下面的一个破盒子。

    再一次印证了之前的那头想法, 陆瑄这厮, 他就是个妖孽!

    偏是这妖孽就要成袁家婿!

    一想到之前还曾替某人发愁,想着谁家长辈不长眼, 会把女儿许给这么个一肚子阴谋算计的坏子, 弄了半天,跳了千年大坑的却是自己闺女。

    可愿赌服输, 之前已是当着母亲和媳妇的面了,真是女儿选了, 他就不会再加以反对, 袁大侯爷还真做不出出的话再收回来这样没脸的事儿。

    一时肩也塌了, 背也挺不直了,明显深受击的样子。

    “阿爹不舒服?”身为医者,蕴宁自是极为敏感, 忙不迭上前想要为袁烈诊脉。

    “啊?”袁烈顿了顿,下意识的摇摇头, 想,爹是被你手里盒子的主人给气的了,所以乖女儿, 可不可以为了老爹,咱把那盒子给丢了啊?

    讳疾忌医这样的事蕴宁也见得多了,尤其是袁家人,平日里一个个都是身体倍儿棒。除了叔祖是没办法了, 家里男子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天的显摆自己多厉害。

    可越是这样,一旦有什么不舒服,病情越是来势汹汹。依旧固执的握住袁烈手腕:

    “我知道爹厉害……”

    随即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脯:

    “吓死我了。”

    给袁烈诊脉的手也顺势变成挽着,头枕着袁烈的胳膊嗔怪道:

    “爹的身体好着呢,就是一样,这几日我让人送去的药膳爹是不是都没喝啊?”

    当初在边地作战,袁烈身上留下不少暗伤,现在瞧着自然没什么问题,可再过几年,发作起来,却是要受罪了,年老的时候自然会更甚。

    袁烈吓得一激灵,脸色就有些发苦——当初重伤从边疆回来时,老娘也守着给熬了一年的药膳,哪个味儿道,现在想起来都一言难尽。

    以致这么多年,袁烈对药膳都有一种生理性抗拒。是以除非不得已,很少愿意再尝那玩意儿。

    即便从女儿手里出来的味儿道还可以,袁烈也是能躲就躲,不曾想诊个脉的功夫,就会被女儿看破。

    所以家里有个神医女儿,很多时候也是让人头疼的一件事啊。

    “侯爷这么大个人了,如何还和孩子一般?”丁芳华就有些一言难尽,“那药膳你是让谁喝了?总不会偷偷倒了吧?知不知道从精选药材到细细熬煮,甚至琢磨口味,全是女儿亲力亲为,丝毫不曾假手于人?”

    老夫人也很是紧张:

    “烈哥儿你可别胡闹啊,咱们家这么多女人,可是要你护着呢——将来宁姐儿真遇到什么难事,可不还得你这当爹的出头。”

    如果之前袁烈还只是愧疚竟然糟蹋了女儿的心血,这会儿被老娘、妻子、女儿这么紧张着,铁的汉子也受不住。尤其是老夫人最后一句话。

    揉了揉蕴宁的头发,竟是难得的认了错:

    “乖女儿,是阿爹错了。你放心,以后药膳爹一定按时吃,一滴都不浪费。”

    完,大踏步就往外走。

    “这不是刚回来吗,又要去哪儿?”聂老夫人忙道。

    “去后面会儿拳。”袁烈头也不回道——

    决定了,今后不独要按时用药膳,每天练功的时间再多加一个时辰,还有几个儿子,今天起也要好好操练起来,那样即便宁姐儿将来到了八十岁,袁家的男人照样能为她撑腰。

    “阿爹……”蕴宁愣了愣,还想去追——怎么也要弄清首饰的来源才好啊。

    却被聂老夫人拦住:

    “你爹忙着呢,别叫他了。开瞧瞧看,我们宁姐儿选的什么?”

    “不是,我想问问爹这首饰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呀,你爹怕是不知道。”聂老夫人卖了个关子,看蕴宁真着急,才道,“是我一个老姐妹送给你的。等有机会了,我帮你引见引见,先开看看吧。”

    是祖母的好姐妹吗?以老夫人的身份,想来对方自然也是地位非同一般。即便再想知道首饰的来源,蕴宁也只得暂时忍了。好在听祖母的意思,应该很快就能见到送首饰的那位夫人,便也只能熄了这会儿就见到人的心思。

    开匣子的一瞬间,蕴宁明显愣了一下,老夫人和丁芳华旋即探头看了过去,也禁不住齐齐惊咦一声“好美的镯子。”

    却是匣子底部深红色的绸布上正躺着两只深邃如浩瀚夜空的湛蓝色镯子,更奇异的是镯子里还有天然形成的明亮星子。

    “这镯子太过珍贵,宁儿却是不敢收下……”蕴宁已是忐忑不已。能形成这么美丽的景象,玉质之纯粹更是世所罕有,价值有多昂贵可想而知。

    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看的不错的话,这玉镯之前分明长时间用药物温养过,戴了不独强身健体,更能令毒物退避三舍。

    更甚者若然不心中了毒,取玉镯煮水,便能解去……

    听蕴宁完,丁芳华已是目瞪口呆。

    聂老夫人也是感慨连连。陆家能给出这般大手笔的见面礼,可见对宁姐儿有多看重。

    这么一双镯子,可不是稀世宝贝那么简单,竟是连帮宁姐儿调养身体都考虑到了。

    一时又是感动,又是喜欢。

    毕竟,还未出嫁,便能得未来夫家长辈这般看重,遍观整个大正,宁姐儿都是头一份了。真是嫁过去,受委屈的可能性自然之又。

    宁姐儿幼时受了那么多,能嫁个这样看重她的人家,也算老天爷对孩子的眷顾了。

    “这可是点名送与你的,你真不想要?”要聂老夫人这会儿对陆家真是再满意不过。毕竟这些日子,家里过来给宁姐儿亲的冰人也没断过。

    可那些来求亲的人家,要么家道中落想要傍着袁家重振门楣,要么是家里次子,一心想着娶个家世好的回去装点门面,更甚者还有恶名在外的纨绔子弟。

    哪里比得上陆家,既有名望,孩子还争气,更甚者老夫人言下之意,来年春闱,陆瑄就能进士及第。

    退一万步,即便那诅咒之传到皇上耳朵里,就凭着陆瑄关键时候阻止了胡太后搜捡广善寺这样的大功,皇上也绝对会抹了去……

    本想着过些日子再跟孙女儿起陆家的心思,可这会儿老夫人又转变了想法。儿子得对,怎么也得再确定一下孙女儿的心意才是。

    蕴宁已然直接把盒子递了回去:“这镯子确然极好,可所谓无功不受禄,宁儿断然不敢收下。”

    顿了顿又道:

    “若然对方坚持,那就祖母收着就好。”

    这镯子已经不是钱财的问题,而是一份偌大的人情。这世上最不好还的就是人情债了。

    “那可不行。”聂老夫人有些促狭的一笑,“人家可是点名送给你的。”

    看蕴宁还要反对,直接给出了答案:

    “你先别急,听祖母告诉你送镯子的人是谁,再决定要不要退回去。”

    “朱雀桥的陆家知道吧?这镯子啊,就是崔老夫人亲自送过来的,是很喜欢你,让你一定收下……”

    蕴宁并不傻。祖母带有深意的眼神,以及连连强调崔老夫人对自己的“喜欢”……

    这会儿如何还不明白祖母的意思。

    一时只觉全身的血都向头顶涌去。又是羞涩,又不出来的欢喜,一时想到前世陆瑄的苦苦相守,一时又想到今生的点点滴滴,竟是除了“圆满”两个字,再想不到别的……

    看蕴宁这般反应,聂老夫人如何还不明白孙女儿的心思?当下拍了拍丁芳华的手:

    “我也累了,要回房去歪会儿,你有什么事也去忙吧。”

    走到门口时又长长舒了口气——真好啊。家里的日子越来越红火了。儿孙争气,孙女儿也有了好归宿,老头子,你在地下瞧着,也该高兴吧。

    后边丁芳华却是红了眼睛,女儿有一门合适的亲事自然是喜事,可一想到把女儿弄丢了那么久,这才刚找回来多长时间啊,又要很快离开自己,就止不住的难过……

    眼瞧着已是到了年底,各衙门都封了印,丁芳华和蕴宁却是越发忙碌了起来——

    本还想着能把闺女多留几年呢,可瞧陆家的态度,怕是等不得。即便这些年也给女儿攒了很多嫁妆,可丁芳华依旧觉得不够。再有就是,怎么也得让女儿跟着学学掌家练练手不是?

    执掌陆家那样的大家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片忙乱中,正旦日很快到了。

    因蕴宁是第一次进宫,聂老夫人还请了个宫中嬷嬷来教授礼仪,老祖宗高老夫人也特特把蕴宁叫过去,嘱咐了一番进宫后种种需注意的事项。

    看一家人都慎之又慎的模样,蕴宁也不免跟着紧张——

    听今年的正旦日朝贺大殿,却是在坤宁宫中由数年不理宫中事务的皇后娘娘主持,难不成皇后娘娘是个性情严厉的,不然,家人如何这般严阵以待?

    眼瞧着天光大亮,高老夫人亲自把三人送到自家马车上,再次嘱咐蕴宁,多听,少,宫中不要乱走……

    最后又再三嘱咐聂老夫人并丁芳华:

    “照顾好宁姐儿……”

    还有一句“宫里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又咽了回去——

    不是高老夫人草木皆兵,实在是今年的朝贺大典,怕是会有波澜。

    毕竟,之前因为皇后病体违和,接连数年,都是由慈宁宫的胡太后主持,眼下胡太后风头正盛,皇后这时候却突然强势回归,无疑是对太后权威的挑衅。两虎相斗,就怕会殃及池鱼啊。

    但愿这大典能够无惊无险,家人都能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