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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璟从房间里跑出来, 正瞧见失魂落魄般站在一丛牡丹花旁的梅氏。忙仔细抹去眼角的泪,跑着上前:
“娘——”
梅氏回头, 一眼瞧见陆璟, 探手把人拉到怀里,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
陆璟吓了一跳, 用力从梅氏怀里挣脱开来, 紧张的瞧着梅氏的脸色,心道:
“娘这是怎么了?可是, 有什么不开心的?儿子以后会更加努力,让娘日子越过越舒心……看在璟儿的面子上, 娘多担待些哥哥和嫂子成不成?哥那人, 就是不苟言笑了些, 却是最疼我了,还有嫂子,一看就是个温柔贤惠的……就是爹瞧见娘和嫂子处的好, 可也会高兴呢……”
一番话得梅氏泪水落得越急。
和继子的聪明绝顶不同,自己的璟哥儿明显有些愚笨。
要是自己这个当娘的不替他争, 将来还不得被继子给连骨头带肉吞个干干净净?
本想着拼了命也要给璟哥儿多些,号让儿子一生无忧,不想到头来什么都没做好不, 还让孩子担心……
“不是,娘没有生气,就是方才,你舅舅过来, 是你外祖母病了,娘心里可不就有些难受……”
“外祖母病了?”陆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作为陆阁老的幼子,梅家嫡亲的外孙子,陆璟自来在梅家受宠的紧。尤其是梅老夫人,更是把陆璟看的比梅家子孙更重。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会赶紧差人给陆璟送来,祖孙俩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这会儿听外祖母病了,陆璟顿时担心不已:
“娘还是赶紧去一下吧,外祖母年龄大了……”
“娘在这儿等着,我去跟爹一声,然后就陪娘一起去看外祖母。”
梅氏忙拉住陆璟:
“你方才还,要好好努力,怎么又想跑着玩了?这些日子你爹病着,你耽误了不少功课,眼下好容易你爹醒了,可不敢再荒废了去。你外祖母那儿,想来怕也是老毛病了,我去看看就好。你只安心学习,莫要胡思乱想。爹娘也好,哥哥嫂子也罢,都是疼你的。”
自陆明熙病倒,陆璟就从学里回来了,即便后来陆瑄回来主持大局,陆璟也并没有回去,只在家里族学跟着读书,又日日围着陆明熙转,功课进度自然就落下来了些。
还是第一次听梅氏哥嫂的好话,陆璟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那我去帮娘准备车子。有什么事娘赶紧让人回来喊我。”
梅氏点了点头。伫立原地半晌,又去见了陆明熙了要回娘家一趟的事。
“你要回家?”正自闭目憩的陆明熙睁开眼,眼眸中看不出悲喜。
梅氏没来由的就觉得心里一慌,勉强把之前同陆璟的话又了一遍:
“……大儿媳妇是个能干的,二儿媳妇也是大家闺秀,这个家交给她们俩,我也放心。就只是老爷病着……不然,我再过些日子再回去也是使得。”
陆明熙已是转开视线:
“岳母年纪大了,你还是去看看吧。正好这些日子家里颇收藏了些上了年份的人参,你给岳母带捡几支带上。”
“好,我记着了,顶多到晚饭时分,我就回来了。”梅氏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形,起身往外而去。浑然不知身后的陆明熙放在锦被里的手正死死抠着被褥,分明在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
方才却是同儿媳妇撒了谎。
自己并非不记得昏倒那日都吃了什么,相反,根本是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瑄哥儿要下场,自己心情激动之下,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后来下人送来了一屉平日里最爱吃的杏仁酥,自己便就了最爱喝的云雾茶,用了些点心……
杏仁酥是梅氏最看重的掌管厨房的陪嫁仆妇张嫂亲手做的,至于云雾茶则是陆明廉投自己所好,亲自看着采茶女采好烤制的……
被兄长从背后捅了一刀也就罢了,要是连枕边人……
直到走出门,梅氏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上了马车,却是一个劲儿的催车夫快些。
待得到了梅家府门前时,梅学海明显笃定梅氏必然会过来,已是在府门外等着了。
一眼瞧见梅学海,梅氏恨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
梅老夫人膝下,就养了梅学海这么一个儿子,梅学海从就备受宠爱。即便梅氏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陆家陪着梅老姨娘,对这个娘家兄弟也是疼到骨头里了。每每在陆家得了什么稀罕物,总会巴巴的给梅学海留着。
待得年龄渐长,嫁给陆明熙,梅氏执掌了陆家的中馈大权,就更时时为梅家、为梅学海着想。
这些年来,不知往娘家壔沽硕嗌僖健?br/>
若然是陆家人,甚或是陆瑄,从账房处多支一两银子,梅氏都会心疼半天。可一到梅学海要钱,梅氏成千上万的给出去,都不带眨眨眼的。
即便如此,梅氏也从来都是无怨无悔——既然是梅家女,自当为梅家谋福祉。
总不能自己吃肉,却看着娘家人只能喝汤吧?
自己绝不会当那样的白眼狼。
也正是因为有梅氏这样一个坚强后盾,身为二房的西边梅家,才能气势越来越盛,一举压下东边的长房梅家。
可就是这样一个付出了太多心血、一手扶植起来的娘家,却从背后给了自己致命一击。
而就在瞧见梅学海后,梅氏强压下来的那股痛彻心扉的痛苦和愤恨一下翻卷了出来。
“阿姐来了?”瞧见梅氏过来,梅学海笑呵呵的迎上来。
梅氏脸上却是殊无半点笑容。只管板着脸往前走。
来到梅氏出嫁前住的院子,梅学海示意侍候的人不要跟着,自己则随着梅氏进了房间:
“阿姐——”
梅氏倏地回头,抡圆胳膊,咬牙照着梅学海左右开弓,竟是足足了十多个耳光。
恨极之下,可不是用足了力气?
梅学海的脸不过一瞬间,就和发面馒头般,肿胀了起来。
梅氏却依旧觉得不解恨,还要再,房门却被梅老夫人推开,一眼瞧见梅学海的脸,老夫人心疼的什么似的,慌慌张张上前推开梅氏:
“啊呀,学海,这是怎么了?”
转头就想去骂梅氏太过狠心,及至想到已经醒过来的女婿,又把责骂的话咽了回去,边抹泪边道:
“柔姐儿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学海他也是当爹的人了,你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
一番话得梅氏眼泪也下来了:
“娘,您还这般我,你可知道,阿弟他……”
却是不下去。
“娘,您莫要怪阿姐,”梅学海倒是主动替梅氏话,“是我做错了事,才惹得阿姐生气……已经没事了,我和阿姐还有话要,您先回去好不好……”
连劝带哄的把梅老太太给送了出去。
等到梅老夫人离开,看梅氏依旧垂泪不止,梅学海“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又拿梅氏的手继续扇自己的脸:
“方才是我错了,阿姐生气的话,就继续,到消气为止……”
梅氏怔了一下,却是旋即抽出自己手来,一把推开梅学海:
“你给我清楚,当时,你给我的杏仁,到底都加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嗓音都有些发颤——
当初因为陆瑄名声受损,梅氏并整个梅家都承受了陆明熙的雷霆之怒,不独梅家人再不许登陆家的门,便是梅氏也被陆明熙送回娘家,甚至到了过年时,都没有接梅氏回去的意思。让梅氏一时成为帝都贵妇中的笑柄。
看梅氏日日以泪洗面,梅学海就帮着出了个主意,是不然想法子让陆明熙生个病,到时候梅氏就能名正言顺的自己回去。都患难见真情,人在病中时往往比较脆弱,不定还能借此和梅氏增加感情。
“那会儿你怎么跟我的?是表哥病倒我就赶紧回去,用不了几日,就让表哥再好了……可结果呢?那么多太医都,表哥病势垂危!”
一开始梅氏还有些沾沾自喜,心梅学海还真是个聪明的,能弄来太医都看不出什么的药。等自己真把表哥给服侍好了,到时候便是婆婆都得退到一箭之地。
不想一直过去了十多日,陆明熙病情没有丝毫见轻不,还一天天恶化。
偏是梅氏疯了一般的派人去见梅学海,想要问问怎么回事,却始终找不着人……
“也没加什么,就是一般的杏仁啊。当初我那般,不过是想给阿姐宽宽心,谁成想姐夫他就真病了,阿姐这么混赖我,有没有想过,不定是家里那一窝子,不想姐夫好过……”梅学海如何肯认,眼神却有些闪烁,“你们家那个老虔婆啊,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而且怎么可能那么巧,新妇进门一跪,姐夫立马就醒来。叫我瞧着,不好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可就瞒着姐姐一个人呢。”
“姐夫许是身体真有些毛病,可绝不至于昏倒这么长时间,会那么做,分明是想给陆瑄那个王八蛋铺路,连他媳妇儿都考虑到了,却是哪怕一点儿都没想过阿姐和外甥……”
“看看姐夫眼下对你的态度,我瞧着,还不如让他继续那么睡着呢,省的让阿姐受婆婆的气还不够,以后还得瞧着媳妇儿的脸色过日子……”
“你莫要再了。”梅氏忙喝止,却是明显有些色厉内荏,眼前却不觉闪现出蕴宁落落大方宜喜宜嗔的一张俏脸来,只觉胸口憋闷不已……
“明儿个回门的礼物可是准备好了?”陆瑄斜歪在床上,头枕着蕴宁的腿,还探出胳膊搂着蕴宁的腰。
“你正经些。”蕴宁面前放着好些个盒子,明显正在整理结婚时的贺礼,哪知道这才刚开始看,陆瑄就又开始腻味了。这要是让人瞧见了……
陆瑄却是更深的把头埋进蕴宁怀里,感受着布料下滑腻的肌肤,瓮声瓮气道:
“莫怕,你放心,没我的允许,没人敢进来。”
如果腻在云宁身上的陆瑄根本就是个永远吃不够糖果的娃娃,那外人面前,却是一瞬间就能转变为冷面修罗。
当然,要让蕴宁,侍候的人之所以会躲出去,一方面是陆瑄委实太过吓人,还有一方面就是,这家伙一进房间,就会动手动脚,这般厚的脸皮,根本就让人没眼看……
“咦,这个盒子里的这对碧玉蝈蝈倒是有趣的紧。”蕴宁忽然道,口中着,手在碧玉蝈蝈微微凸起的将军肚上按了一下,那蝈蝈竟然蹦了起来,甚至还发出鸣叫声。
蕴宁吃了一惊之下,又好笑不已,看看盒子,竟是陆璟送来让自己玩的:
“璟哥儿是个好孩子……”
心里却是不住叹息,这般懂事的璟哥儿,如何就摊上了那么一个糊涂的娘呢?
一时又有些迟疑:
“你,婆婆真会这么狠心吗……”
只陆璟何辜,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陆瑄却是久久未话,箍着蕴宁纤腰的胳膊却是更加用力,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骨血里的样子——
当初父亲,为了梅氏辜负一片深情的娘亲;现在梅氏又为了璟哥儿,辜负同样情深的父亲……
很长时间以来,自己不自觉的畏惧婚姻,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曾经为爱不计生死,却还可以为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轻易就抛舍爱情……
这样的爱,太过自私凉薄
陆瑄一时有些怅然,不觉长叹一口气。蕴宁低头:
“怎么了?”
“低头。”陆瑄换了个姿势,指了指蕴宁的唇。
“有什么脏东西吗?”蕴宁乖乖的颔首。
不意陆瑄忽然环住蕴宁的脖子,跟着欺身而上,温热的双唇随即落下:
“唔……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