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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蕴宁绝想不到, 促使胡太后下决心饿着一干命妇的决定居然和自己有关。

    便是知道了,怕也只会纳罕。毕竟, 上一世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为局外人,蕴宁可是一无所知, 自然也揣摩不出所有因缘际合。

    只毕竟上一世的记忆还在, 骤然被撤下所有饮食,甚至到了饭点, 也再没人往这里送东西时,蕴宁不过是的惊异了一下, 聂老夫人三个却是有些面面相觑。

    不是吧, 还真让蕴宁猜着了?

    转而又觉得, 蕴宁既是从皇后哪里来,怕是之前得了相关暗示,还有之前在桌子上写的字, 分明就是暗示吗。

    这么想着,心里也就安稳多了。

    甚至还有闲心趣蕴宁:

    “胡家那姑娘你是精怪, 宁姐儿可有什么话要的啊?”

    蕴宁假作无奈的叹息:

    “胡姐还真是一副火眼金睛,事实如此,宁儿无话可辨。”

    一番话出口, 房门外登时发出一声轻响。隔着缝隙,似是能瞧见一个纤细身影一晃而逝。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却是烟雾缭绕, 连带的还有和尚尼姑念念有词的祝祷之声。

    这下不禁蕴宁,就是高老夫人三个也是目瞪口呆,看着蕴宁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话宁姐儿到底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后竟然真信了她是精怪转世这样的无稽之谈?

    外面施法竟是用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期间果然再没人送过来一粒米,一滴水。

    整个过程中,胡敏蓉始终牢牢站在殿门旁,忌讳而又仇恨的瞧着蕴宁几人。

    第二日一早更是早早的到来,推开门的一瞬间,胡敏蓉无疑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好在房间里依旧是四个人。

    并没有出现暗夜飞升那样的奇事。

    可下一刻,胡敏蓉就察觉到不对——

    明明昨日里已经把偏殿里所有能吃的能喝的全都搜罗净尽,怎么房间内四人明显都已洗漱过不,唇边还都有油光?

    难不成是什么仙家手法?

    这么想着,胡敏蓉脸色一白,身子猛一趔趄。若非旁边梁春及时扶住,好险没跌下台阶。

    梁春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眼前一切,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费尽心机安排一切,请来胡敏蓉,是想让她出口恶气,想看着她快活起来,可不是为了让她被旁人吓到。

    这袁蕴宁当真可恶且该死。原来在宫外时,有袁陆两家护着,拿她无可奈何,现在落到自己手中,还能变着法子作妖,给大姐气受。

    太后或者畏惧袁蕴宁的来路,梁春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忌讳的。毕竟,早在成了宫里阉奴时,梁春就知道自己这一世只能待在地狱里了。既如此,左不过在第几层罢了,大不了被入畜生道,甚至永不为人,又能如何?

    当下扶着胡敏蓉往后退了一步,指了旁边的亲信侍卫道:

    “进去,搜。”

    那侍卫得令当即闯了进去,蕴宁几人忙退到旁边角落里。

    侍卫上前一阵乱翻,几案桌椅歪倒一地,很快在旁边的箱笼里翻出几大盒点心并四个食盒出来,里面食物不是一般的丰盛,除此之外,还有一大水囊的净水。

    随着这些东西被搜捡出来,梁春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慈宁宫守卫可是自己精心部署,没有允许,分明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这些食物如何能轻而易举的被运进来?

    梁春可不信,蕴宁真的有仙人之力。

    当下接过刀顺手劈开水囊,又把点心和食盒都摔在地上。偏殿里一时汁水溅的到处都是。

    高老夫人最先怒了,眯了下眼睛道:

    “一个的阉奴,也敢在我们面前逞威风,胡二丫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胡太后在娘家排行第二,高老夫人这番话,分明是对胡太后的大不敬。

    梁春脸色就沉了一下,胡敏蓉怔愣片刻,恍惚想到传中高老夫人可是敢指着太后鼻子骂的神人,一时也有些无措——

    眼下大事并未定鼎,即便对陆袁两家极为忌惮,胡太后也不敢肆意妄为,不然也不会对一干命妇只能用这等软刀子割肉的笨法子了。

    真是惹得几个人不管不顾的闹起来,怕是太后娘娘定然会怨怪到自己头上,不觉有些烦躁,看了梁春一眼:

    “找个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每一次见到袁蕴宁,从来就没有痛快过,相反,一次比一次更憋闷,一次比一次更愤怒。

    看胡敏蓉拂袖而去,梁春神情更加阴沉,看向蕴宁的眼神充满莫测之色,看他模样,若非怕太后怪罪,简直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一般。

    好半晌,终是幽灵般转身,离开了偏殿。

    隐隐约约间似是听到蕴宁的低语:

    “今儿个白天怕是要挨饿了。”

    梁春握手为拳,放在唇边低低咳嗽了一声——

    何止今日白天。今儿个晚上,自己会把所有精锐尽皆派出,倒要看看,什么人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把吃的送来。是人,自己就把他碎尸万段,是鬼,也要让对方魂飞魄散!

    身为慈宁宫总管太监,梁春手里权力自然不是一般的大。当晚几乎精锐尽出。

    即便始终不曾出门,蕴宁等人依旧感觉到外面的紧张气氛。

    似乎连老天爷跑过来凑热闹。当日傍晚,天空渐渐被墨色云朵覆盖,看那声势,怕是会有一场极大的暴雨。

    惊天动地的雷声中,崔老夫人忙把蕴宁搂到怀里,高老夫人和袁太妃则母女相依。

    天色越来越黑,一道道炸雷在天空中炸响,雨幕中梁春却是了把伞,伫立原处,任凭被狂风裹挟着的大雨浇透了衣衫,却是始终注目偏殿,眼都不肯眨一下。

    可惜一直到得将近午夜时分,偏殿都没有一点儿动静。

    当下便有侍卫劝梁春暂且离开,刚上前一步,慈宁宫中太后住的地方忽然响起示警之声。

    梁春神情大变,随即扔掉手中雨伞,随意指向身前侍卫:

    “你留下,看好这里。”

    完,带头朝着胡太后住处而去。

    其他精锐也忙跟着掉头。

    风雨声中,顿时响起一阵兵器交鸣的声音,一直到天光大亮,慈宁宫才消停下来。

    结果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除了几具梁春手下的尸体外,却是一具敌人的尸首都没见着。

    这般以来,就是梁春也心下骇然。毕竟方才交手时,他可是亲眼瞧见对方的人倒下。

    至于胡太后,本就受了惊吓,听到这个消息,再次失手翻了杯子。虽然很快恢复正常,却是吩咐梁春,无事不得擅离慈宁宫。

    因是未亡人的身份,胡敏蓉住的地方比较偏远,又有夜里风雨雷电之声的影响,虽然隐约听到些声响,却是没有放在心上。

    一大早起来,依旧满腔愤恨之意,稍作梳洗,竟是照常往偏殿而去。

    因为没见着梁春,又觉得梁春的倒是好听,其实却是并无多少用处,胡敏蓉也不耐让人寻他,索性自己带了人往偏殿而来。

    即便胡太后颇为客气,可雨水下了一夜,又没有内侍清理,偏殿里早积了没脚脖子的水,留了排水口的地方甚至能到腿处。幸好偏殿地势高,不然积水可不是要倒灌进去。

    胡敏蓉由人扶着,踏过积水,来至偏殿门前,让人把门开,端坐桌案前的蕴宁几人齐齐回头。

    蕴宁甚至还指着桌案上丰盛的饭食对胡敏蓉盛情相邀:

    “胡大姐这么早过来,怕是还没用膳,不如,我们一起?”

    胡敏蓉脸色一下难看至极,怒火攻心之下,“砰”的一声把门撞上,转身就走。

    却是脚下一滑,朝着台阶下栽了下去。

    这会儿可没有梁春这样忠心护主的人,胡敏蓉这一跤当真摔得结实,甚至身子还往旁边滚了几下,一下倒在泥水里。

    “姐——”距离最近的是彩月,看胡敏蓉如此,忙扑过去要扶,却是同样滑倒,一下栽在胡敏蓉身上,胡敏蓉登时被撞得头晕眼花,下意识的推开彩云。

    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时,下意识抬头,口里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却是正对着她的偏殿屋檐上,正吊着具死尸,死尸手里还牢牢抱着梁春之前的那把伞,看他半截身体都焦黑的模样,分明是被雷劈死的。甚至太过意外之下,对方死不瞑目不,脸上神情更是狰狞扭曲而又绝望。

    胡敏蓉再次惨叫一声,下意识的就朝身边拽了一把。正好抓住彩月的头发,把人再次推倒在积水里。

    彩月疼的尖叫一声,同时看清了房顶上被雷劈死的侍卫,吓得浑身一哆嗦,就揪住了胡敏蓉的胳膊:

    “,姐……”

    胡敏蓉正有些混沌,却是被这一声“姐”惊得简直要失了魂,蓦然回首,正好和披头散发的彩月对了个正着。神情顿时恍惚,仿佛再次瞧见青丝泡在水里的妹妹胡敏君……

    竟是手足并用,把人推开,嘴里还尖声咒骂着:

    “贱人!滚开!是你自找的,不是你威胁我,你要把我喜欢陆瑄的事告诉太后,我怎么会把你推到水里去!你该死,胡敏君,你自己该死!”

    下一刻又忽然趴在泥水里朝彩月不停磕头,口中还发出阵阵惨嚎:

    “妹妹,妹妹!妹妹你饶了我,你饶了我!”

    浑然不知,周围的人已全体陷入石化中。

    老天爷!自己听到了什么!胡敏蓉方才的意思竟然是,胡敏君是被她淹死的?

    当初所有人都觉的胡敏君死的可疑,却是到了这会儿都没有定论,再想不到出手行凶的竟然是胡敏蓉这个姐姐!

    彩月也傻了眼,第一个念头是赶紧把姐带走。不想她刚一起身,胡敏蓉再次尖叫一声,转身就往外跑,嘴里还尖声喊着:

    “滚开,别跟着我,别跟着我……”

    彩月如何敢放她乱跑,只得在后面撵,其他宫人也回过神来,有撒丫子往太后宫里跑去报信的,也有在后面追赶的。

    吵嚷声太大,终是惊动了梁春,待得问清楚情形。梁春骇的魂儿都要飞了,头脑一片空白之下,竟是连同样接到消息走出宫门的胡太后都没有注意到,转身便往外飞奔。

    却是循着声音,一路追踪到当初淹死胡敏君的那湖碧水前,入目只瞧见彩月正神魂俱丧的站在湖边呼喊救命:

    “救命,快来人啊……”

    梁春上前一脚就把彩月踹进了湖里,自己也跟着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只他却是个旱鸭子,若非紧接着又有识水性的侍卫跳进去把他捞起来,不定梁春就得葬身此处。

    当然,一道救上来的还有胡敏蓉,只可惜,已是香消玉殒。

    看到胡敏蓉尸体的那一刻,梁春简直和疯了般,连滚带爬扑过去,可任他喊破喉咙,胡敏蓉都始终大睁着双眼,无一声应答。

    胡太后也跟着匆匆赶到,一眼瞧见紧紧抱着胡敏蓉尸体,哭的撕心裂肺的梁春,顿时震怒不已:

    “混账!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放手!”

    若然平日,瞧见太后震怒,梁春早哈巴狗似的爬过去,这会儿却是和木头人一般,毫无所觉。竟是抱起胡敏蓉就折了回去。边向前疾奔口里还喃喃着:

    “大姐莫要难过。奴才这就帮您杀了袁蕴宁那贱人!”

    他的速度太快,竟是差点儿撞到胡太后。

    直把个胡太后给气的浑身都是哆嗦的:

    “来人,来人!杀了这个目无主子的奴才!”

    胡太后一句话出口,身后一个带着骇人面具的男子当即闪身而出,几个纵跃就赶上了梁春,直接举刀,当头劈落。

    梁春身子还在向前冲,人头却已滚落。耳边似是还能听闻一声轻嘲:

    “便宜你了。”

    想要动她,做鬼也莫想!

    瞧见封烨提着梁春的人头过来复命,胡太后只觉一阵心虚气短。好半晌才挥了挥手:

    “丢出去喂狗!”

    “胡家大姐……”

    “一块儿丢出去!”胡太后咬牙道——

    方才听了宫人的转述,胡太后这会儿自是已然清楚了前因后果。

    这就是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娘家人!

    竟是这么个为情所惑的蠢货。

    可惜了自己旦日大祭时的所有安排,就是被这贱人搅和成一团糟。

    胡太后甚至怀疑,是不是梁春并胡敏蓉因为陆瑄的缘故,早早的就投靠了皇上。不然如何近段时间,好多事情都被皇上抢占先机?

    一时只觉把两人千刀万剐都难消心头之恨。

    正自郁积,又有下人抬了被劈死的那个侍卫前来,甚至连梁春那把伞也都一道拾了来。

    太后神情愈发惊惧,许是受了惊,当天晚上就高烧不止。又严令封烨搜查梁春余党,慈宁宫中日日都有人被砍头后拉出去,以致慈宁宫所有人等,但凡瞧见封烨,无不两股战战,“封阎王”的名头在慈宁宫中一时无两。

    袁烈大军出发的第十日,确定军队已是到达边疆,庆王在胶州岛的军队则昼夜掩行,来至京郊。

    胡太后自觉胜券在握,强撑着病体,令庆王悍然发动政变——

    这么多年来,胡太后在宫中的势力非同一般的强大。

    没有人知道,甚至皇后机缘巧合之下,提拔的所谓忠心之人,竟然也是胡太后的人。

    本以为有此人出马,自然能一举让皇上皇后成擒,事实也正如胡太后所料,直到最后时刻,皇上都不知道皇后派到他身边保护的心腹干将其实竟是忠于胡太后的。

    只胡太后再没有料到,当她满面笑容,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在封烨拥戴下,从慈宁宫出来时,没等她先对着忤逆不孝该死的皇上出一口恶气,她身旁自梁春死后就直接升任第一心腹的封烨忽然掐着她的脖子上前,一刀把那个心腹劈成两半。

    然后又有更大的噩耗传来,明明已是到了边疆的袁烈,竟是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庆王面前。

    面对有大正战神之称的袁烈,庆王的人马就成了乌合之众,只有俯首就擒的份儿。

    直到皇后不管不顾的扑过来,声声凄厉的要胡太后给已故的照明太子偿命时,胡太后才幡然醒悟,只可惜一切却已是为时已晚……

    一片乱局下,蕴宁倚在陆瑄的怀里,隔着冲天火光,量着挺直脊背跪在地上的封烨。

    似是有所感,封烨倏然回头,看向蕴宁的眼神有感激,有大仇得报的喜悦,还有其无法诉的莫名的浓重情绪……

    陆瑄一下把蕴宁抱在怀里,强行把人转了个个:

    “走吧,咱们回家。”

    封烨这子,真不是一般让人厌憎,还从没人敢当着面这么直勾勾的瞧着自己老婆!

    还有胡太后那个心腹的死,封烨一刀把人劈成两半时下意识看过来的眼神,让陆瑄直觉不对。

    蕴宁更深的把头埋在陆瑄温暖的怀抱中,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人什么醋都要吃。皇后的心腹是胡太后的人这件事,明明还是相公告诉自己的呢。

    好像上一世,那人也没翻出什么大浪花来。

    之所以会告诉封烨,不过是蕴宁担心会有什么变数。更甚者也是着陆瑄的旗号给封烨听的。

    至于封烨的人品,即便旁人如何睚眦必报、狠厉无情,蕴宁却是不认可的,总觉得封烨还是那个当初那个为了个鸡腿儿就能即便被暴也死活咬着不松口的可怜娃娃罢了……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喁喁细语,恩爱无间的模样当真是羡煞旁人。

    陆瑄初时还对身后的视线颇有芥蒂,渐渐也就丢开来,拥着心爱的女子,只觉现世安稳,岁月如此静好。

    封烨的视线长时间胶着在那双相偎依的背影上,只觉胸间渐暖,脸上也不自觉溢出些温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