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四劫(5)
苏淮纵身跃到那手持巨锤的壮汉身前, 扬鞭就是一抽, 壮汉见人呲牙咧嘴一笑, 挥锤便上。二人斗在一处,交手数回, 她额角生汗,不得不祭出灵力支撑自己。
这人当真如聂予衡所言,不容觑。
为了不被藏在暗中的那一人的箭矢射中, 苏淮左右躲闪, 试图诱敌, 以调整着自己与那壮汉的位置, 尽力让壮汉挡在她与持弓那人之间。可对方的目的, 偏也是要将苏淮暴露在同伴的视线中。
二人僵持不下。
苏淮咬紧了牙关,只盼着聂予衡的动作能再快一点。
聂予衡顺着苏淮的指引寻去,恰在高丛中看到了那持弓之人。那人半跪着身子, 视线凝在谷中斗的二人身上。
他的弓, 张得正满。
聂予衡眯眸,屏息提剑, 他瞥了一眼下方的少女,恰见得她匿在了那壮汉的遮挡下, 将敌方的背部彻底地暴露在了箭矢下。
好机会。
他目光一寒,提气瞬起。
然而就在逼近的一刹那, 那人似有所感, 断然松了弦, 飞箭破空而去。
只听“啊”的一声粗喊, 谷中斗之戛然而止。
聂予衡瞳眸一缩,寻箭望去,只见那羽箭洞穿了壮汉的身体,直直扎入了少女的胸口。他大震,不及细看,持弓那人便舍了弓箭,拔刀冲他攻来。
刀风袭至,聂予衡抬剑一挡,短兵相接,“锵”的一声巨响,那人后跃回到了原处,狰狞的目光将他死咬着不放。
刀剑余声绕谷,久久不息;谷中凉风阵阵,飒然作响。
聂予衡握紧了剑柄,余光只见,谷中那二人接连栽倒在地。
霎那间,心头火起,紧绷的身躯酝酿着无从言的怒意。他如刃的目光生生剜去,那人见了一愣,竟是瑟缩,目露几分惊惧。
聂予衡脸色大寒,抬剑飞身而至。电光石火间,他几近是不受理智支配地出了剑。
那人善射,近战功夫又如何能与聂予衡匹及。只见聂予衡手起刀落,那人的双手被齐腕断尽。
那人懵了一瞬,登时只见鲜血喷涌,断掌飞到了数步开外之去。
“啊——!”那人痛到五官扭曲,叫得撕心裂肺。
听到这刺耳的喊叫声,聂予衡一怔,这才持稳了剑柄,干脆地了结了那人的性命。
谷风卷过他的衣摆,却未能拂去他额角的汗意。
聂予衡握着剑,双手发麻,麻得刺疼。他木木地望着那人被他斩断的手,一阵晃神,耳边隐约响起爹爹的教诲——不可虐杀,不可噬血。
他方才……做了什么?
他抽剑,手一抖,差点儿将长剑落到了地上去。
不消他细想,只听谷中传来一声嘤咛,他蓦地回神,敛了神色,收剑飞身而下。
聂予衡匆忙赶回到了苏淮的身边,只见她的腿被那壮汉的身体压着,羽箭的箭头直直没入了她的左胸下。虽未见有大量的鲜血涌出,但依那箭矢的长度估量,这伤,怕是会要了她的性命……
将那壮汉的身体掀到一旁,聂予衡轻轻将少女的上半身扶起,她闭着眼,似是晕了过去。
聂予衡只觉,有一股无处宣泄的戾气堵在怀中,教人急躁。他只得深深吐息,却不想那心气竟是难平,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眼下无暇与他再耽搁,他必须马上将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这般想着,他伸指点住了她几个穴脉,又握住了那长长的羽箭,一声闷响,他用内劲将羽箭折断,只留了一截箭头在她的身体里。此处无火无水无伤药,他不敢贸然为她拔剑,只得运气稍稍为她调息,以护住她的心脉。
苏淮神思恍惚中,只觉有大量的灵气涌进了她的身体里。她心下一喜,急忙调用起来。
方才与那壮汉较量,本就耗了她不少灵力,再加上抵住了那箭矢的致命一击,她体内的灵气所剩不多了,这才晕了过去。
眼下有聂予衡在畔,她便觉好上了许多,睁开了眼来。她看见了他似有担忧的神情,微微一笑,问道:“死了?”
她本是想问那射箭之人死是没死,却不想见他眸子一暗,答道:“你不会死。”
苏淮愣了一下,哑着嗓子桀桀笑出声来,道:“我问那射箭的人呢。哈哈哈,若是我当真死了,那你可就撞见鬼了……”
那一箭带着十足的力道,纵是一连贯穿了三人也不为过。是以,这伤自然是万分严重,普通人是承受不来的。可她毕竟不是普通人,甚至连人都不是。
有灵气护体,她倒是死不了的。
听了她的话,聂予衡这才明白过来,却是没有一星半点儿要与她调笑的意思。他将她稳稳抱起,一边走,一边蹙眉道:“我带你去安置,莫话,莫笑。”
听他这话,苏淮咬了咬下唇,乖乖地收敛了笑意。
在聂予衡这样的普通人面前,她可不敢让自己好得太快,遂只是止了疼,人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那箭上淬毒了没有,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无力,眼前一黑,就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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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苏淮被疼醒的时候,业已入夜。一直压制着伤口的疼痛,灵力所剩不多,她睁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这当真不是妖精受的罪。
她瞪着眼睛,四处找寻了一番,却不见聂予衡的人影。她轻啧了一声,也不知他去了何处,还想着捉他来补给一下灵力呢……
只见此处是一个洞穴,倒是没有什么野兽的味道,想来先前定是有人住过。她的身下铺就了一层干草,半硬不软的,不甚舒坦。
许是这身子在发着高热的缘故,苏淮了个寒噤,低头只见自己的上衫半褪,左胸下的箭矢尚未取出,却是被人多扎了几圈的布料用以固定。
衣服松松垮垮地盖在她挺立的胸脯上,她挑眉笑开。
他干的吧?他看到了吧?
哟,禽兽。
不待她能乐呵上些许功夫,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那人踏着月色而入,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他顿了顿,低声问道:“醒了?”
苏淮扬脸想对他笑,却不想竟是毫无气力。她咧了咧唇瓣,哑声嗔笑道:“嘻嘻,醒来不见你,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他略有动容,却只是端着一只石碗走近前来,没有话。
他坐去她身侧,伸手去揽她,却惊觉她的身子烫得吓人。
“你在发热。”他眉头深锁。
她听罢点了点头,笑道:“……好像是呢。”
聂予衡脸色沉了下去,不知原由地心慌。
他一边揽住她,一边道:“喝水。”
她顺着他的力道坐起身来,正要抬手去捧那碗,却被他避开了。
“碗很烫。”他道。
苏淮愣了一下,忙问道:“你莫不是生了火?这怎能行?若是有旁人见了……”
“不会有旁人了。”聂予衡望她,道,“那二人所有的颈圈与我们的加起来,恰好足数。”
她讶然,却是笑开。原来他与她就是留到最后的人了。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滚进了喉咙里,微烫。她看了他一眼,他的眉目依旧是淡淡的,教人读不出他的情绪。
她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笑道:“真好,这样……你就能活下去了……”
闻言,聂予衡一震。
他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少女,双颊被高热烧得发红,唇角干裂发白,脆弱得似是在下一瞬便会化作一团雾气散去。
受了如此重伤,却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眼下竟还发了高热,她……又怎能撑得住。
聂予衡心口钝痛,扶着她的手一紧,思绪繁杂。
可他,却救不了她。
这是他在目睹魔教之人弑父夺母之后,第二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弱与无力。
他沉了眸子,沙哑道:“撑过去,等天亮了,便会有人来接应。待出去了,你就不会有事了。”
苏淮心里微暖。虽倒是想安慰他,她死不了。只是眼前这重伤摆在这里,她非但没咽气不,还能这般与他话,没被他当回光返照就算很好的了。
她望着他看似镇静的神情片刻,蓦地笑问道:“那若是没撑过去呢?”
不曾想一问罢,他竟是陡然目光大暗,半晌没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