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四劫(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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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卷残云, 遮蔽尽去, 日光灼灼落遍了雪原。抬眼只见玉山覆雪, 晶润莹白。

    呵气间,暖暖的雾气抚过雪谷, 原野之上,巨兽匍伏。她了一个颤,心鼓咚咚, 那毛绒绒的, 许是兽的脑袋。兽匍匐而去, 埋入谷中。岩壁上融化的雪水缓淌, 兽用舌头卷起, 汩汩潺潺。

    这一瞬,她纵是睁大了眼睛,也再看不见别的事物。

    血蛊愈烧愈烈, 聂予衡抬眸。那双深如渊涧的眸眼紧紧攫着眼前之人, 他身形一动,祭长剑而出, 剑影纷凌,或徐或疾, 她节节败退,招架不得。

    往来间几数回合, 她几近要忘却与他过蛊之事。灵力阵阵涌入, 她的身体自发地将其化为己用。而她的脑中却是浑白如雪, 空无一物。

    汗湿青丝, 缱绻勾缠,一绺绺地黏在她的脸颊、他的脖颈,彼此不分。

    吟声起落,喘息浮沉。

    未觉时,蜡炬已灰,夜色已浓。

    ·

    不知是过了多少时候,聂予衡在混沌中清醒过来。

    窗外的虫鸣撞入双耳,杂着零碎的风叶交欢时的轻吟。他顿了一下,只觉左臂沉沉,几近要没了知觉。

    这种感觉,竟是有点熟悉。

    他低头,不自意地柔了眉眼。

    月光入户,银霜遍镀,妆点了她如画的眉眼。她安静地伏在他的身前,轻轻地呼吸着,温热的、柔软的,更是香甜的。

    聂予衡望着,入了神。

    他幽然的目光如墨笔,描绘过她的轮廓。细密而翘的长睫轻颤如虫翼,微微上扬的眼角悬一抹狡黠。闭着眼的她,乖巧温然,浑若无害。可他却知,只消她一睁眼,便会勾走他的魂魄。

    眸光寸寸滑落,只见她淡粉的唇瓣微张,吐息绵长,一下一下地扫到他的锁骨上。

    微痒。

    他心念一动,喉中发紧,深了喘息。

    因着苏淮来时,他体中的毒蛊余下不多,他遂是能记起不少方才的事,却是在意乱神迷之中,那些画面变得模糊。她入了他的屋子,不知何故,或许是来唤他入禁域。而他却是血蛊发作,强硬地将她按在了身底。

    他抬手,轻轻捧上她的脸。许是歇息得久了,她的脸颊触手微凉,他用掌心轻捂,拇指的指腹擦过她的眼睫。

    他忘了他抱了她多久,又要了多少次。却是深深记得,她的体肤细滑如玉,喘声柔腻如泣吟,他愈闻愈热,欲罢不能。

    这是他的阿九。

    纵使势不两立,纵使形如水火,可他还是想抱着她,不将她交与任何人。

    可他却不得不明白,这定是最后一次,揽她入怀。

    聂予衡轻叹,复又将她深深抱紧。

    她向来举止轻佻,无有礼法,想必她只觉,为他缓蛊之事不过春风一度,尽露水之欢,待日头高起,二人便为陌路,再无干系。

    这叫他如何能释怀?

    一想到她许是对旁人也有这般情态,他便觉妒火中烧,心气大起。

    他想对她,他不许。

    想问她,你可愿嫁?

    他想将她留在身边,亦或是他留在她的身边。

    此生此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

    可他却不得不明白——他做不到。

    她不是阿九,他也不是十三。

    他是聂予衡,而她是夙长欢。

    聂予衡轻轻扶起她的身子,从她的脑袋下抽臂而出。他起身,将被褥细心地覆上她的身体,而后拾掇衣物,出外间穿衣梳洗。

    末了,他再入里屋,俯身吻落,遂即持剑而出。

    ·

    有那血蛊助兴,苏淮一不心便与他闹得太欢,睁眼时只见早已是日上三竿。

    见身侧被窝早已凉透,她神思懵了一瞬,当即一掀被子跳了起来。

    昨夜,她可以是将聂予衡狠狠地采了一道,是以眼下灵力充沛,倒是教人觉着精神焕发。她下床着衣,捻了个净身诀,兀自寻思道那人这是去了哪里。

    莫不是觉着对不起他夫人,戴罪潜逃了?

    哼,胆。

    她挑眉暗啐。

    只不过这总归是胡思乱想,苏淮在他屋中等了一阵不见人,遂只好放出神识去探他。本想着他定不会走太远去,是以苏淮只是就近一找,不想居然到处都找不到他。

    她拧眉而起,暗道:他竟是出了天元教?

    苏淮走出门去,只道那天元教之外的范围实是太大,饶是她现在灵力富裕,也支撑不住她这般挥霍的。她遂只得探着聂予衡留下的清浅气息,一路寻到了天元教的禁域之外。

    只见一座石碑屹然立于洞口前,上书几字,看起来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甚是唬人,但却是与司命女娃那命簿上的鬼画符一样一样的,左右她看不太懂就是了。

    见是她来了,禁域洞口前守着的两个教众连忙行礼,齐声道:“参见教主。”

    苏淮略略颔首,问道:“左护法可曾到过此处?”

    那二人颇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居左一人拱手道:“回教主,属下们不曾见过左护法大人。”

    “喔?”苏淮听到这话,倒有几分讶然。她敛眸,只觉洞里面隐隐似有聂予衡的气息,她只得再道,“也罢。本座有意入内一探,不知师父可好?”

    那人答道:“前几日,待教主您与二位护法大人入了秘境后,尊上便入了禁域闭关,属下……不知。”

    “本座进去看看。”苏淮话落,那二人让开了路,她抬步而入。

    这禁域明面上只许天元教历代教主入内,苏淮倒是从不曾进去过的。只见这石洞极大,嵌在高耸肥硕的山体之内,通路盘曲绕旋,不知其深,亦不知其广,纵使施以神识,也难一览其貌。

    洞中隐隐有风,也不知是从何处吹来的,颇有些渗人。见这般环境,苏淮不免感到疑惑。天元教历代教主那般武功高强之人也就罢了,可聂予衡的娘亲分明只是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可能住得了这阴森森的洞穴?

    真是不看不知道,看了便觉其中蹊跷。

    沿着洞壁上的烛灯,苏淮走到了主洞之外,本以为能探到人息,可那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她一顿,推门便入。触目一望,竟是愣住了。

    只见得那上任教主歪倒在石台上,经文与宗卷散落得到处都是。

    莫不是聂予衡?!

    苏淮匆匆上前,只见那遗体身上并无剑伤,遂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思细看起周围的情况来。

    只见这上任教主双眼闭合,面色已黑,想来已经离去多时。

    苏淮心中一凄,却是不想这便宜师父会这般轻易离世,夙长欢的记忆一涌而上,倒是差点儿没让苏淮落出些狐狸泪来。

    她找了找,聂予衡不在。但这洞中的气息却告诉她,他来过。

    为何?

    细瞧之下,只见雪花堆一样的文书上覆着几幅画,她走进一看,只见那画上女子未绾发,想来未作人妇。女子很是年轻,身姿袅娜,面容教人一瞧,便觉难忘。

    这幅画画得很是用心,作画之人的情意大可窥见一斑,其中相思之意不言自明。苏淮再看,更觉那女子的眉眼,竟给了她几分熟悉的意味……

    苏淮睨了一眼纸上文字,落款是她的师父,目光上移,她愕然。

    这画中女子,竟是聂予衡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