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五劫(9)
夜极静。
喉咙中, 浑浊的气息擦触而出, 低低沉沉, 沙沙哑哑。
如一头渴望激战的困兽,分明被战意沸腾了血液、分明被欲念啃噬着骸骨, 可它却仍是被生生地禁锢在这的牢笼里……
克制地,隐忍地,喘息。
眼前熟睡的她, 脑中盛放的图景, 层层叠叠, 起起落落, 似是引人入了幻境。
突地一阵痉挛, 他咬紧了牙关,鼻尖鼻翼渗满了细汗……
在这样一个有她在的地方,他从未想过能做这种事, 却并非不曾想过去做。
他想过, 太多太多次。
……他许是在发疯。
裴景诚闭着眼,微哂, 心中满是嘲讽。
得快点收拾好。他想。
他睁眼,带着几分心虚感, 下意识地抬眼向矮榻上的那人望过去——
他僵住了,被惊得没了动作。
只见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那双盛着雾气的潋滟美眸, 正水盈盈地将他望着。
这一刹, 他如坐针毡, 浑身上下又痒又痛。
她……什么时候醒的!
苏淮醒得很早,或者她压根没睡,只不过是闭眼养了一会神而已。
她实是没有想到,他竟会当着她的面,如此……恣意妄为。
那压抑克制的呼吸声似是裹挟着浓烈的火焰,烫红了她的耳根。彼时,她闭着眼一时间没敢动作,那铺天盖地的灵气几近将她淹没,窒得她几乎要神志不清。
她差一点儿就要从榻上跳起来,扑到他身前,对他——
我帮你。
她的鼻子很灵,嗅到了弥散在空气中淡淡的腥气,赏花经验丰富如她,又怎会不知裴景诚做了什么。
真是大胆……
苏淮压抑着笑意,咬住了下唇。她睁眼,看了过去,捕捉到了他那一瞬惊慌失措的神情。
他很大胆。
不过,她喜欢。
·
被她的目光逮住的一瞬间,裴景诚震住了。
他的脊背突地发热、发汗,喉中仿佛被热沙狠狠地磨过,就像有蝼蚁钻入了他的皮肤,口口地啃咬着他的骨头。
他的表情暴露在她的似懂非懂的目光之下,他的胸口被什么重重地锤动着,咚咚作响,教他几乎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
那分明没有什么热度,可他的手掌心却仍似是被沸水烫伤了一般,又胀,又热,又疼,又痒……
不可名状的情绪冲顶,裴景诚一时间没了反应。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
无法掌控的变数,让他变得提心吊胆,却又莫名觉得心痒难耐。
喉结动了一动,他抿起薄唇,没有出声。只见她微眯了眸眼,诱人的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他亦是眯起了眼睛,心被高高地悬起。只觉自己就像是一个亡命之徒,放肆地用自己的生命作赌。畏惧,却又有不可名状的刺激……疯狂得教他不能自已。
苏淮欣赏够了他的反应,眨了眨眼,只作浑然不知状,还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她从矮榻上支起身来,拾起了落在榻上的书,翻了两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
裴景诚的目光一刻不敢移开,脑中浮出无数条对策,飞过千万句辞,却只见她顶着他的目光,捧书起身,迤迤然而至。
她立在了他的书案之前,没有走近前来。
“方才——”她柔柔出声,裴景诚心里一紧,不自意地在衣摆上蹭了一下手心。
“方才遇到一处,本宫实是想不明白,却倒不想竟是睡了过去。”她轻轻浅浅地笑,似是在轻嘲自己的松散,她望了过来,长睫扑闪,“不知驸马可否为本宫解惑?”
裴景诚耳中如有鼓擂,他好像听清了她的话,却又好像没有。
“驸马?”她疑惑地看着他。
裴景诚顿了一下,收敛了眸光。他垂眸往她指尖所指之处看去,开口时声音喑哑得几近无法辨识:“不知殿下何处不明白?”
她笑,稍稍指点一二处,问了意思。
他脑中正烧着火,饶是十年寒窗三元及第,此时的他也只觉不够用。
好不容易捋清了思路,裴景诚开口解答,完便忘,也不知自己的对是不对。
不过这正确与否倒也无妨,左右苏淮也不是在诚心地向他求教,她只是想……采他。
她稍稍凑近,闻到了身上他清浅的味道,暗暗咋舌直道可惜……
要不是为了渡劫,她才舍不得放他自己来呢。
苏淮一边听他讲解,一边游移着目光,用视线将他给摸了个全整,只觉有些口渴。
裴景诚完了话,抬眼看她,眼眸漆成夜色。她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的香气环萦惹人,她声音中带着的初醒的慵懒与柔腻……
她就在自己的身前——
唾手可得。
他越是想,便越觉得不妙。
裴景诚轻咳了一声,哑声道:“殿下,时候不早了。”
她点头道:“如此,本宫渴了。”
裴景诚愣了一下。
话落,只见苏淮捧起了他桌案上的茶盏,伸指轻轻揭开了被盖,就着他喝过的杯沿抿了一口。
他大震,喉头上下一动,眸色陡暗。只觉通身一阵酥麻化作火流,自上而下窜到他的腰间,复又将他点燃。
烈火燎原。
饮了一两口,苏淮放下了杯子,再看他,勾唇一笑。
她从怀中取了帕子,伸手越过案桌,将帕子搁在他的眼前。裴景诚一僵,抬眸看她,只见她眉眼弯弯,道:“驸马出了不少汗,擦擦吧。”
罢,她转身而去。
待屋门合拢的那一刹,他喘出一口浊气,紧攥的拳头搁在了书案上,手臂绷得过分。
净白的、柔软的帕子,静静地躺在他的身前。
他的眼,发红。
天知道,方才那一瞬,他只想将她狠狠地按到案上,然后——
进入。
裴景诚抬手,握住茶盏,掌心湿濡。
对她,他分明该隐忍,却又克制不住自骨髓中腾生的欲念。
想要她……
想疯了。
·
苏淮走到了屋外,侍女问了礼,便在前头着灯为她照路。苏淮一边走,一边运气梳理着体内的灵力,但觉今日收获颇丰。
今夜裴景诚的反应,可以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他怎得就敢……她想着,难得耳热。
他不是有心悦之人了吗?
自上回在探花楼看到他怀里揣着的玉佩之后,她便上了点心,四处探了一下裴景诚的过去。那一两个常年跟着他的随侍自然是不会轻易回答她的话的,只不过这对身怀法术的她来,要想探什么消息,实是事一桩。
从那些随侍的嘴里,苏淮得知,裴景诚确实有心悦的女子,据那玉佩正是那女子留予他的。那些随侍不知那女子身份,更不知裴景诚与她是何时相识的,只道自五年前他们开始伺候裴景诚以来,那玉佩就一直在了……
这倒是奇事。
但想来不会是这昭阳长公主,毕竟苏淮几近将她的记忆一字一句地翻过,也不见有任何有关裴景诚的字眼。
那……莫不是对她?
可从自己穿过来以后,她对裴景诚也无甚好脸色。故此,不管他心悦谁,但想必不会是她就是了。而且,左右她到头来是要与他和离的,如此,他还是不要欢喜她为好。
毕竟,她终究只要走的,若是他再欢喜她……
罢了罢了。
这样想着,那送玉佩的女子的身份倒教她有几分抓心挠肝起来。
而今夜裴景诚的反应,苏淮想不太清楚,只得道许是这昭阳长公主长得太过活色生香,再加上裴景诚到底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点儿念头也是应该的……
想起了他那压在喉中的声音,她忍不住上扬了嘴角。
只不过,他今夜委实是……太放肆了点。
放肆得就好像,他对她起了念头。
要是,他能再放肆一点,就好了。
苏淮被那阳元诱惑得止不住胡思乱想,大胆地盘算起与裴景诚再近一步的可能性来。
要是当真能惹得他“克制不住”,然后“肆无忌惮”的话,她……
一定会半推半就的!
·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苏淮回到了房中,贴身伺候的嬷嬷上前来为她洗漱宽衣。一边折腾着,一边听那嬷嬷道:“殿下啊,不久便是万寿节了,不知殿下今年有何算?”
苏淮听到这话,蹙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原主的记忆遂才知,这所谓的万寿节,便是那皇帝的生辰……
她眼睛一亮。
既是天子诞辰,宫里自然要大办一场,而她必然也会受邀入宫与宴。
这正好,左右这昭阳长公主大婚之事已经过去了一些日子,差不多也是时候要将那和离之事提上日程了。
这万寿节正是一个见皇帝的好机会,她可不能错过了。
如此考量着,苏淮便向那嬷嬷问道:“不知本宫该何时入宫与宴?”
那嬷嬷毕竟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心知自家殿下今年堪堪嫁出宫外,不知道这外嫁的公主的规矩,她遂细细地将入宫的事宜给苏淮了一遍。苏淮认真听了,并且将置办礼物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话间,嬷嬷将苏淮伺候到床榻上歇息,熄了烛火。
苏淮睁眼望着床顶,一时难以入眠。
只道那宫一入,她便能与裴景诚和离,渡完此界的劫数了。如此想想,倒有几分怅然……
突地,浑身一阵剧痛。
苏淮惊惧,疼得呲牙咧嘴。
只觉有什么撕扯着她的灵体,似有一只无形的手,要将她生生地拉出体外。
穿了几个异界,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这是怎么回事?!
她急忙翻身而起,坐运气以安稳自己的魂魄。自己的灵力与那诡异的力量扭到一处,横冲直撞,疼得她浑身都在颤。
苏淮咬紧牙关,将术法运转了几个周天,好不容易压住了那疼痛,她终于喘出了一口气来,只觉冷汗浸透了她的里衣。
她目光一凛,心中疑虑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