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五劫(11)
翌日, 在苏淮的坚持下, 她与裴景诚二人一齐入宫与宴。因是天子寿辰, 宫中自然是大办特办,只见得四处皆是流光璀璨, 灯火通明,皎若白昼。
随着侍者指引,二人往摆宴的大殿中去, 殿中华灯绚烂, 金碧辉煌, 实是至盛至美之景。苏淮见了暗暗咋舌, 这皇帝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苏淮一路在前走着, 裴景诚落后她一两步跟着。来时的路上,二人虽然是同坐一车,但因昨日, 她和他为了入宫之事起了争执, 闹得不欢而散。是以一路来,除了问安, 她和他到底是没有过一句话。
苏淮走着走着,忍不住偷偷回眸睨他, 却见他始终面无表情的,看不出是在生气还是别的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
今日因为有裴景诚一直陪在身边, 所以那魂灵脱体的毛病倒是没有发作了。苏淮再估摸了一下自己的灵力, 想来待会儿去见那皇帝时应该还够用。
一想到解决了皇帝, 那裴景诚这劫数便算是渡了, 苏淮莫名有些的惆怅。
分明在这个异界中,她采不到他的阳元应该想早点走的才是。再,她心知他对她无意,那么她就更加没有留恋的必要了……
但她,不出的,就是有点儿舍不得。
苏淮敛眸,恣意地胡思乱想起来。
大概……是因为她跟着裴驸马有烤鸡吃吧。
裴景诚跟在苏淮的身后,见她穿着一身茜色华服,身量曼妙,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走了一阵,二人不期然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男子。
只觉眼前的她停了下来,裴景诚抬眸望去,却是一僵,手掌下意识地收拢成拳。
是宋即温。
只见那宋即温一身华贵的紫色朝服,腰间的玉銙金袋昭示了他的高位。这人神采奕奕,丰神俊朗,更是高居丞相之位,无怪乎天下女子会为之倾心。
包括她。
裴景诚盯着苏淮,眸色陡转晦暗,心火腾生。
他现在只想一把将她带走,带得远远的。
带到谁也见不到的地方去……
宋即温见是长公主,遂上前行礼,绽出一个温润的浅笑,道:“臣宋即温,见过殿下。”
“免礼。”苏淮颔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看她神色淡淡,宋即温却是挑了眉头。只道这聪敏如他者,长公主心悦于他的事,他自然是心中早已有数。坊间的传言自是不消多提,单单是她往日见到他时,粲然的目光与绯红的脸颊也足以出卖她的心思。
然而他既是好不容易爬到了这丞相的位置,当然不会容许这件事阻碍了他高升的路途,是以,虽然这昭阳长公主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美人,但他只能作出一副对她的心意浑然不知的样子。
只是今日一见,她这神情倒变得云淡风轻起来。虽然他对她无意,但遇到如此落差,难免还是叫宋即温感到了几分不快。他多看了她几眼,又看到了她身后的裴景诚,一时有了异样的念头。
宋即温没有像以前一般,对她避之如洪水猛兽般行完礼就跑,而是难得地停了下来,温柔道:“臣许久不见殿下,不知殿下近来安好?”
闻言,苏淮颇为诧异地睨了宋即温一眼。
……大兄弟你谁?咱俩很熟吗?
只道原主昭阳长公主记忆中的这厮,向来对长公主是端着一副礼貌疏离的模样,每次相见都是她在热脸贴冷屁股,惹得苏淮直啐她痴傻。
可这宋即温怎得今日突然转了性,竟对她热络了起来?
苏淮这就纳闷了。无论是裴景诚还是宋即温,男人心海底针,她居然一个都看不懂了……
原主的性子不好更改,苏淮只得扬脸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正想着要对宋即温些什么,却蓦地听裴景诚冷硬道:“殿下,是时候进去了。”
苏淮眨了眨眼睛,回眸看他,只见他脸色沉沉,眸底似有流火,暗涌的情绪浓重得几欲将她吞没。
她僵了一下。她怎得觉着……他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只觉裴景诚提醒得是,她下意识地乖乖点头,转而对宋即温道:“本宫先行一步。”
宋即温愣了一下,看她抬步离开。不等他回过神来,只听裴景诚冷冷道:“下官见过宋大人。”
罢,也不等宋即温回答,裴景诚便与他擦肩而过,快一步跟到了苏淮身后。
他看着她的背影,满心不甘。
宋即温虽学富五车,然他三元及第,当是更盛;宋即温虽样貌堂堂,然他掷果盈车,当是更俊……他虽非出身名门,虽无丞相之位,但没有什么他不能夺,没有什么他不能争!
扪心自问,他自觉不比宋即温差上半分。
可为何,她的心里,偏偏全是那一人……
·
皇帝既是过生辰,那行程自然是安排得密密麻麻,毫无空隙。苏淮心知此事,但又不能错过这大好时机,遂是及早便买通了皇帝的身边人,求安排着让皇帝私下见她一面。
宫宴过半,趁着皇帝离席更衣的机会,苏淮跟了过去。在侍者的指引下,她到了后殿的一处与游廊相接的亭。听那侍者道,皇帝若是更衣回来,必然会经过此处。
苏淮等了片刻功夫,果不其然见那皇帝带着一干人过来了。
待皇帝走近了,苏淮上前行礼道:“臣妹见过皇兄。”
因着先帝早崩的缘故,这皇帝哥哥很是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然他看上去却极为疲惫,想来是为国家大事操碎了心,未老先衰。
要论这皇帝,以苏淮看来,虽是勤恳,但可惜并无治国之才,是以他这般疲乏,想来定是无法驾驭国事与臣下所致。只不过这大庆国有个怎样的皇帝,苏淮毫不关心,她只想早些把和离的事解决了离开这里。
皇帝见了苏淮,眉间纹路更深,他问道:“昭阳为何在此?”
苏淮走上前两步,左右看了看,认真道:“皇兄,臣妹有要事相求,还请皇兄屏退众人。”
看她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皇帝不疑有他,遂挥退了侍者,让他们在十几步路开外等候。
见闲杂人等听不到他二人的谈话,苏淮遂再凑近了一点,运功施法,眸眼发出了幽蓝色的亮光,只是那亮光一闪即逝,颇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她盯着那皇帝直白道:“皇兄,臣妹请与裴驸马和离。”
亭中安静了片刻,就在苏淮以为那皇帝中了她的术法,会直接应下的时候,只听皇帝肃声道:“为何?”
苏淮愣了一下。她当即再催功,重复道:“皇兄,臣妹要与裴景诚和离。”
“不行,朕不答应。”皇帝眯眼道。
苏淮愕然。
她的法术竟是没能作效?!
这是为什么……
“敢问皇兄,为何不答应臣妹所请?裴景诚乃至和五年三元及第之士,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皇兄又为何弃之不用?”苏淮按捺下心中惊疑,先问道。
皇帝道:“不为何,朕自然有朕的考量。”
见苏淮没了反应,那皇帝也没有时间再与她耗下去,遂道:“赐嫁之事已成定局,朕绝不会答应你的请求,你不必再费心折腾了。”
罢,他越过苏淮,径直而去。远处候着的宫人见了,呼啦啦跟了上去。
苏淮望着皇帝远去,拧紧了眉头。她伸手,试图催法,却惊觉,她居然什么法术都用不出来了!
……这可要她如何是好。
宫宴后,回程的马车上,苏淮倚在车壁上冥思苦想。
奇了怪了,灵力分明还存在与她的灵体之中,修为亦是无甚减损,可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偏偏就是使不上劲来……
法术无法使用就罢了,可这劫数又是该怎么渡?
她想起方才皇帝的态度,揣摩之下,只道那皇帝原来竟是不愿用裴景诚……天,这当掌柜的不愿用人,她又谈何送裴景诚上仕途啊!
苏淮暗叹一气,只道那司命女娃再不出来帮帮她,她怕不是要死在这异界里了……
裴景诚坐在一旁,昏暗的马车中,他隐隐能见她的模样。自宫里出来以后,她便一直是这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咬牙,攥了攥拳头。
眼见着快到府邸,她突地急促了喘息。裴景诚闻声一惊,问道:“殿下?”
苏淮疼得没有力气答他。只觉那撕扯灵体的痛楚再一次袭来,一阵高过一阵,而无法运转灵力与之抗衡的她,登时疼出了一身冷汗。
她痛苦地嘤咛出声。
裴景诚上前一探,心猛地一坠,浑身颤抖地将她抱在怀里,急道:“殿下?殿下!……”
苏淮神志不清,只觉不远处有什么在疯狂地吸噬着她的灵体——
刹那间,魂灵脱体而出,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再醒时,只觉冷意袭来。苏淮颤抖了一下,眼皮重得教人挣不开。
她好像在一间屋子里,朦朦胧胧的,听外头似是有人在交谈——
“……改元了改元了,新帝要登基了。”
“改元啦?改作什么?”
“听,叫至和……”
苏淮一个抽搐,登时清醒了过来。她抬手,看着自己明显了一号的身体,愕然。
这是……
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