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八劫(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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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生。

    他, 要她许他一个永生。

    苏淮大脑当机了一瞬。

    这是……求婚吧?这是求婚吧?!

    她的心口骤然急跳, 嘴边的弧度抑制不住地扬起。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只觉得乍然听他对自己这样的话,破坏力简直不亚于毁天灭地的术法。

    他的眸眼极近幽邃, 望着她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她似是要将被他这样的目光给深深吸进去,而后什么都不想地答应他。

    “如此欢喜我?”她早已热得面红耳赤, 却仍是忍不住想要趣他。

    晏长云闻言一怔, 眉眼舒展, 再也不回避她的话, 只是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柔声道:“是。”

    那一瞬,苏淮只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她很欢喜,无法言喻的欢喜。

    欢喜得教她只想一股脑儿地答应他的话, 将所有的事情都抛到脑后去。

    却可惜, 她不能。

    她何尝没有想过陪他永生?

    且不他原本的神君身份,就算只是在这个异界里竭尽全力地陪着他, 她都未必能得做到。

    她很清楚,只要变为尸鬼, 那便是终焉的死,更是永生。

    低阶的尸鬼乃死者吸血月之阴气, 汲腐物之精华而成, 而后慢慢进阶, 可以跻身高阶尸鬼之列。然而, 一个凡人若是能得高阶尸鬼以血液相授,便可直接化为较高级别的尸鬼,而她若是饮下了尸王的血液,纵是能化为飞尸也不为过。

    可是,她不能……

    司命有言,以命换命。她若是想要将晏长云化回人身,那么就必须要在自己还是肉体凡身的情况下,教他喝下她的心头血。

    是以,在此之前,她不能死,更不能化作尸鬼。

    永生。

    陪他永生。

    她想极念极,却是不能。

    思及此,苏淮便觉自己是一块猝然被扔进了冰水里的烙铁,“嗞”的一下便凉了。

    苏淮将脑袋埋进他怀里,半晌不话。

    晏长云本就是有些局促不安,见她许久不吭声,他眉头一蹙,胸口似是压上了一块巨石,他问:“你不愿?”

    瞎!怎么可能不愿意嘛!

    苏淮忙扯住了他的衣袖,着急道:“不是——”着,却消了声。

    她一僵,便知是天道作祟。

    不是她不愿,而是她不能!

    她只想把这话给他听,然而声音却堵在了嗓子里,教她根本无法与他明。

    “那是为何?”他问。

    他与她欢好多时,如今她的修为业已精进不少,想来她若是饮下他的血液亦是可以承受。

    既是如此,除了不愿,她又为何不答应?

    晏长云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抬手去捧她的脸颊,想要看清她的表情:“是不是有谁与你了禁制?是谁?……你且告诉我,我帮你。”

    苏淮心中一暖,却只张了张嘴,没答话。

    晏长云眉眼大沉,他蓦地有一种毫无根据的感觉——她又是想着要走了。

    那一瞬,他只觉心脏仿佛被人剜去了一块,暗红的血液淋淋地滴着,疼痛袭了他周身,却丝毫不见自愈的征兆。

    他面色陡转,低沉的嗓音散出了极寒的冷意:“你还是想着要离开朕的,是么?”

    他终究还是要失了她的,是么?

    她终究还是要走的,是么!

    晏长云眸眼赤红,心里满是暴戾,却如被囚禁在笼子里的困兽一般,无处宣泄,什么都做不了。

    他早已记不得自己失去过她多少次,却是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尚且盘踞在心底,久久不去。

    怪不得,他会恨她。

    怪不得,他会恨自己!

    苏淮见他这副怒极的模样,便知他定是跌进了什么死胡同里,不定又是误会了她对他的心意,或是她与凌恒之间的关系——

    她好不容易得他剖白,又怎得能重蹈覆辙!

    苏淮二话不便先踮脚舔了他一记,而后攀住他的双肩,见他神色稍稍缓和,一时没有阻止她,她便觉得逞,张嘴就咬了上去。

    晏长云被她一张口咬得浑身发硬,怒意半消,倒反起了欲念。

    他分明知道她是想讨好自己、敷衍问题。可这知道归知道,他却没想到自己竟是非常吃这一套,无论栽了多少遍跟头都心甘情愿……

    衣带早已被她扯去,她那般生猛的劲头委实教他忍无可忍。

    他低叹一声,横将她一抱便去了床榻上,细细密密地吻她、咬她,与她纠缠到一处。

    听着她嬉笑着的讨饶声,他登时只觉心软化成了一滩水,再也舍不得她一句重话。

    他不知道她所思所想,亦找不到她的难处。她既是不愿,那也无妨。

    他甘愿倾尽所有,留住她。

    ·

    在又一次成功地“萌”混过关之后,苏淮坐在床上开始思考狐生。

    略去近来如何如何满足、如何如何幸福等诸事不议,最让她头疼的,便是如何才能让晏长云饮下她的心头血这个问题。

    她既是没有办法答应陪他永生,那么她要想让他带她出去一事定然是告吹了,谈都不必谈。然而姬无昼与白花派之事,她决计不能坐看,可她却又不过疏梅,更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出尸王殿去……

    那么……她不如先下手为强?

    早一步将他变回凡人,这一劫便算是渡过去了。不过,他变回凡身之后就失了术法,继续待在这里,想必是非常危险的,可她那时却又身死,无法护他——不如拜托一下司命,问她看看能否将凡人之身的他变换容貌,再消了记忆,送到凡人的地界去,教他平平安安地过完后半生。

    嗯!如此甚好,她以为善。

    只是,这手,她该怎么下?

    得他这般不加掩饰地顾惜与呵护,苏淮自然是满心欢喜。只觉得她不过单纯想到他,就足够自己傻了一般地胡思乱想上大半天了。

    只是他越是护着她,她便越是没有可能让他饮她的心头血。

    苏淮抬起手,在自己的左胸膛前比划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太丰满了,他咬不穿——呸!不对!她担心的才不是这个呢。

    这世上便连三岁儿皆知,取了心头血,那人定然是要死的。而她更清楚,他都一心想要将她变成尸鬼了,又怎么可能会动手杀了她……

    苏淮正纠结得抓耳挠腮,突地只见面前的景象似是被火烤了一般扭曲,一道银光穿了出来,像剑一样划出了一道豁口。

    那豁口里伸出了两只肉嘟嘟的手,将口子一掰,司命的圆脑袋便露了出来,冲着苏淮森森地一笑。

    苏淮:“……”

    这大白天的,吓人。

    司命扒拉了一下乱掉的头发,急匆匆对苏淮道:“娘耶!这也太不容易了!若不是有旁的神君相助本仙当真是进不到这里来——”

    司命将话得极快,还不待苏淮能回应个一字半句的,便被司命拉住了手腕。

    “妖精!咱们可得快走,外头要出事了!”

    “怎么回事?”苏淮匆匆穿衣套靴,幸得先前晏长云替她洗浴过,她眼下虽不至于太过狼狈。

    “哎呀你快点!”司命一边催她,一边急得在一旁跳脚,跳着跳着道,“眼下白花派已经攻过来了,正在尸王殿的结界之外呢!想来你也该知道出了什么事,神君大人根本叫不来那些飞尸助阵——本仙手上这命簿堪堪有了变动,你若是不快些去破那些阵法,只怕大人要招架不住了!”

    苏淮听罢便当真急了,她委实没有想到那凌恒竟来得这么快,快到她要想先下手都不得。

    她抬步便要走,却看到门上闪动着光亮的结界,她一僵,忙问道:“仙君大人,这结界可如何是好?”

    司命拉住她的手道:“咱们不走门,本仙带你去!”

    话落,便把苏淮给拽进了通道里。

    ·

    尸王殿外,身着月白锦衣的白花派道人手夹符箓,足踏飞剑,一字排开。道人们口中振振有辞,符箓上窜起了火花,向上猛冲,不一会便在众人头顶连结成片,聚为一股。

    道人们不约而同地大喝了一声,那一股火流直直冲撞到了尸王殿的大门上,刹那间火光冲天。

    尸王殿结界一闪,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巨响。

    凌恒神色清冷,只手负于身后,御剑在前。

    火烧过半,只见得那结界面上流光四溢,竟是抵住了巨焰的焚袭,结界之后雄伟气派的尸王殿依旧稳稳矗立。

    见此情景,道人们皆是一惊,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师父。”肖玄声御剑飞至,左右看了看,心翼翼地附耳过去道,“师父,依姬无昼所言,这招怕是破不开结界……”

    凌恒不动声色,淡道:“再攻。”

    “是。”

    肖玄声退回到阵眼,高声道:“再攻!”

    话落,众人再掏出符箓,一把火又烧了过去。

    这一回,结界依旧未开,而尸王殿的大门却是自发地开了。

    只见殿中飞身而出两列尸鬼,依次在高高的天阶上跪落。

    着一袭玄色衮服的晏长云缓步而出,身量颀长,面目清寒俊美,倒反是叫人看得痴了去。

    凌恒定睛一看,只见晏长云身后虽然是跟着数人,但飞尸仅有姜桃夭一匹,想来姬无昼所言不差,余下飞尸果然不愿出手相助。

    正想着,只听晏长云浑厚的声音隔空击来:“交出姬无昼。”

    凌恒眉心一皱,鼎力回声道:“我白花派不知此人——”他面色一凛,吼道,“再攻!”

    “是!”弟子们陡转阵法,聚成一个圆阵,符箓一烧竟唤得乌云漫天电闪雷鸣。

    白厉的电光直直劈落在高阶上,穿破了结界,烧得阶上的那些低阶尸鬼们惨叫连连,灰飞烟灭。

    一记白光猛地袭到了晏长云身前,晏长云不为所动,却是姜桃夭蓦地上前一步为其开。

    姜桃夭看着那一群白花道人,狭长上挑的眼微微眯起,扬唇冷笑:“区区白花鼠贼竟敢闹到尸王殿来!不知谁给你们的胆子,老娘看你们是不要命了!”

    凌恒脸色一变,捻诀一记凌厉剑风便劈了过去。

    晏长云挥袖一挡,轻易化解,阴冷砭骨的声音霎时间刺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双耳,使人胸膛一嗡,浑身大震。

    只听他道:“降者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