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沈愿实在不愿与他多过纠缠,好在唯一的欣慰就是可以见到李岑云。王城不大,所以去李岑云宫里的路也没有那么远,偶尔路过道堰池,沈愿觉着,这里还真不如盛元皇宫一半的好。不过这正中沈愿下怀,毕竟没有人想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呆太久。
两人都没有再话,宫人默默的在前面执着灯引路,沈愿趁着黑灯瞎火悄悄的量起这龟安王都来。所有必经的路线渐渐在她脑海里形成图,然后由系统自动规整,将所有路线的通达自动补善完整,通过估计和古人建筑路线构造结构,将这座王宫的大致地图走向按照固有的想法整合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偏差多大,但有总比没有好。
沈愿到李岑云宫中的时候,屋内还亮着烛火,门外站了好几个嬷嬷,各个腿粗腰膀的,看着就十分瓷实。沈愿估摸着这些莫不都是些练家子,仔细观量又看不出些什么来。然后就见李愃停了下来,示意她自己进去。
沈愿也不推诿,三步并两步的跨上台阶,经过那几个嬷嬷的时候还瞅了几眼,然后再要进屋的时候回过头问道:“我明日可以参观下王宫吗?”
“你随意”,李愃朝她伸了伸手,不过却叮嘱道:“将这几个嬷嬷带上吧,给你领路”
沈愿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虽然她也知晓,她即使想有所谓也没有那个可能。索性能摆脱他,连三步并两步的进了屋子去。只是刚走几步觉着不对劲,又倒着退了回来,对着那几个嬷嬷朝院门那墙角处一指,“你们要不去那?我不习惯有人守着。”
几个嬷嬷没动,沈愿转过了身去,看向还没走的李愃,“我使唤不动她们”
李愃给了几个嬷嬷一个眼神,她们这才退到了墙角跟去,沈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了句,“谢了”,就快步就进了屋去。
沈愿本意其实是不愿道这句谢的,但又想着人好歹在别人屋檐下,也不要太过嚣张,万一过了风水轮流转了就不好了。
进了屋子,预料中的惊喜朝她扑了过来,早在沈愿进去之前李岑云就听到了她们的声音,只是不敢确定,知道沈愿走了进去,她才完全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一把就将沈愿给拥住了。
沈愿自是欣喜,毕竟李岑云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但她这个朋友似乎并不是那么开心,她抱着她虽然激动,但也再没有向往常那般兴奋,她似乎沉稳了很多,抱着她就是抱着她,不别的,也不撒手。
沈愿好奇开口问道:“你咋不唤我名字了?还有你这抱是不是太温柔了一点?”,正常的不是应该直接熊扑到她身上吗
李岑云被她逗笑了,伸手掩了掩眼角的泪渍,没错,就是泪渍,沈愿发现了,李岑云给出的解释是能看到她实在是太激动了
沈愿信了这个理由。
她将她拉到了她的窗台前坐下,跟沈愿以前在盛元皇宫住的地方布置不差一二,轩窗前都摆了一张案桌,桌上放了一个白净瓷瓶,瓶里插的还是新鲜的花。推开窗子就可以直接看到外面高悬的月亮,月色正浓,溶溶的投在案桌上着光,若是在有个人坐在那,那那侧颜定是光特效最好的。
沈愿没想到她这里的布置竟和她房中一样,她其实本来还想看下异域风情的。至少,像李岑云这种性子,屋里不该都是刀啊剑啊鞭子什么的才正常,怎么可能整得这么文艺范,连书架都不放过。
她问了李岑云,她告诉她道:“我房里原本放的是你的那些东西,后面我回王宫了,觉得那太不女孩子了,所以就把它换了”
“那为什么换成和我一样的了?”
李岑云没有接话,沈愿却是懂了,这世界上若真是要两个最能影响到自己的人,对于她来也就桓璟和太子哥哥了,而对于李岑云来,想必除了她的父王,便是裴迟了吧。裴迟曾过喜欢她屋中的布置,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便被阿云听了进去,以致于将自己所有的喜好都摒弃,换成那人所有的模样。
其实这些日子沈愿很不希望提到裴迟这两个字,不仅是因为他的父亲是裴霍,也源自于他对感情的逃避。在她看来,裴霍就是从前的她,这里若是不顺就逃那里去,这总是会让她看清自己当初的无能。
而且,杀死淑音嬷嬷的还是他的父亲,死了那么多人,若完全不怨他,沈愿的心真没有那么伟大。虽然知道他亦是很无辜,但她就是放不下这个心结来。尤其是再次见到李岑云,她更不喜欢他了,李岑云这么好的女孩子,该值得更好的对待。
尤其看到李岑云这样,她便想到了桓昭,那个同样因为爱情而改变自己的人。在爱情中,往往不能失去自我,去当别人的附庸,只有自己足够优秀,才能跟喜欢的人到达一个高度,从而吸引对方来喜欢自己。
虽然李岑云和桓昭都同样已经到达了那个高度,但有句话还叫做强扭的瓜不甜,本来就毫无交集的两个人,若是硬生生扯在一块,那结果可想而知。
李岑云伸手覆上黄棕窗柩,窗外月光盈盈的搭在她白皙的指尖,有些晶莹剔透的白,她原本透满灵气的眼眸似乎掩上了一层雾霾,红皙的唇角轻启,“其实我算换了的,但又觉得以前那花里胡哨的着实不适合现在的自己,所以索性就没换了”
她话时嘴角分明还透着笑意,但沈愿却莫名的感觉一道悲伤掩过,这样的感觉她曾在顾容的身上感受到过。
“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沈愿本意不是想要去戳她的痛楚,但她知道,只有弄清楚这些时日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才能帮她。譬如若人家本就无意做那女皇,是心甘情愿让给李愃的,那她来这一趟,硬要扯着人家跟自己反抗岂不是个笑话。
但还好,她的到来并不是个笑话。
李岑云告诉她,她被囚禁在了这里,名义上还是龟安的公主,实际上就是给群臣看的一个摆设。
她:“她让我写下让位诏书,让我当着众大臣的面承认自己不堪与任,其实,都是他在拿父王的病逼我,父王,就是他害死的。“,她从前不喜欢这个哥哥,现在更加的不喜欢这个哥哥,甚至多看他一秒,她都觉得难受,甚至想要冲上去杀了他。
“那你可知他派兵攻盛元?”
李岑云很是震惊,她在这深宫中已经被关得太久了,每天只能看着院子外四四方方的天,最多再看个阴云变幻便别无其他,外面的事,又何曾有人告知过她。
“所以,阿愿,盛元是不是出事了?“,否则,否则她怎么会在此处,李岑云的手紧紧的拉住了她,眼眸中有惶恐不安。
沈愿点头,道:“没事,你放心,我来这趟就是帮你的。”
“真的,可以吗?”,李岑云的眼中有迟疑,她不是没想过刺杀李愃,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就连自杀她亦是想过,可再纵观这满屋子里的空空荡荡,连稍微能伤她性命的也无,就算她侥幸能找到死的方法,亦是会被那个魔鬼给拉回鬼门关。
“你相信我。”,其实沈愿也不是特别能笃定,但从她离开军营那一刻,她所进行的本就是一场豪赌。
次日,沈愿以要参观王城为由,领着李岑云和一众嬷嬷出了住处。
沈愿知道,今日的李愃定不会在宫中,因为按照她留下的信,桓璟此时已经举兵攻向了城西,以李愃的性格,必定亲自前去捉拿,好显摆显摆。
若昨日之前的沈愿还不清楚李愃会不会亲自前去,但就凭昨晚他对她的那些话,要抓了桓璟让她心甘情愿的诚服,让她知道他才是最适合她的人。沈愿那一刻便笃定,她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为什么是一半,因为另一半,她必须将李岑云弄出宫去。
可奈何身后一直跟着几个跟屁虫嬷嬷,她们去哪,那些人就跟去哪。
沈愿拉着李岑云直往偏僻的地方走,有嬷嬷想阻止,却被她给瞪住了。
虽已是入秋季节,但高上的太阳依旧耀着刺眼的光芒,沈愿将李岑云拉到一颗大榕树下便坐了下来,给李岑云使眼色道,“是这里吗?”
李岑云极为笃定,沈愿毕竟也曾是皇宫出身,所以皇宫里面的漏洞对于他们这些从在此处长大的人来最为清楚,就算没有,以个人调皮捣蛋的性格,也必定制造出一个漏洞。
“你们两去给我们拿水,你,去给拿把扇子,走了这大半晌,累死我了。”
几个嬷嬷颇有些为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怎么?别我现在只是个客人,想必你们心中也清楚,若我愿意,便是你们这宫中的娘娘,到时候可别怪我手太狠,倒是看君上是听你们的,还是惯着我的。”
几个嬷嬷相觑了一眼,心中想着毕竟还剩下三个,而且李岑云还被下了药,就留三个倒是也能看住她们,索性便下去准备了。
李岑云悄悄给了她一个赞扬的眼神,沈愿挑了挑眉回她,她好歹既是做过公主,又是做过皇后的人,这点霸气还是有的。
剩下几个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生怕她们再出什么幺蛾子。
可事实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其它三个嬷嬷走后不久,原本还好好坐在榕树底下乘凉的沈愿突然就抽搐了起来,噎了几下,昏了回过。
李岑云在一旁急道:“阿愿有心疾,怕是天太热,闷的慌,发病了”
她语气越越急,面上尽是焦急之色,完瞪了一眼剩下的嬷嬷,“还不快去找医师”
那嬷嬷被吼得一愣一愣的,李岑云一急,连又是呵斥道。
“公主,老奴略微会点医术”
李岑云倒是没想到她们竟然会这个,当下一愣间,那嬷嬷已经趁机把上了沈愿的脉搏,当下脸色就煞白一片。
李岑云怒喝:“还不快去,阿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哥哥绝不会放过你们”
那嬷嬷被吼得连滚带爬跑出去了,另一个听到是没气了,吓得连去找李愃,剩下一个嬷嬷守着她们,面上亦没有了开始的淡漠如霜。才出来这么一会,就把人看没了,岂不是自己给自己脖子架刀。
只是她没注意间,李岑云怀中的人儿眼眸微睁了睁,见只剩下一个嬷嬷,连给李岑云使了个眼色。
李岑云突然啊的叫了一声,那嬷嬷抬头,就见李岑云指着她身后的地方,连回过头去,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脖颈处一阵痛楚传来,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沈愿看着缓缓倒下的人,心头犯过内疚,手中是昨日李岑云桌上的花瓶碎后被她藏起来的碎片,如今那白得泛光的瓷片上一滴滴血痕顺下滑过,滴在地面。
沈愿猛地将她一把甩了出去,拉着李岑云便朝她的狗洞钻了出去?外面的天很蓝,至少比王城里面的蓝,沈愿知道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早在那封信里就让了云冉来接应她,只是不知他是否已到城中。
此后在逃亡的过程中,沈愿心中一直为那嬷嬷内疚着,不过用李岑云的法,那嬷嬷的死是她自己造成的,如果她不想着偷懒,在她们让她走的时候,选择离开,那她就不会死了。
沈愿深以为然,完全没反应过来,不管谁偷不偷懒注定会死一个嬷嬷,只是兀自安慰了一下自己罢了。
虽然已经杀过人,但还从未杀过无辜的人,沈愿觉着自己的三观和世界都在一点点扭曲和崩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那一日,据城西死伤无数,百里浮尸延绵,在一场雨水中被冲刷得透彻。
桓璟的偷袭无疑是失败了,而且,失败得很彻底,这个以卵击石的后果是桓璟早就料到的。但他却不得不这般做,牺牲一些人,保护他们背后的所有人。而参与那场战争的人,也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直面死亡,甚至知道是一死,也去直面了。
沈愿后来在云冉的帮助下见到了桓璟,看着他身后七倒八歪零零碎碎的士兵,有一瞬间心痛得无法往复,她在信里分明不是这般的。
她质问他,“分明可以不对战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只是看着她,仿佛很累,“我得保证你的万无一失。”
李愃多聪明的人,若不跟他来真的,他怎会一心扑在战场上,而忘却原本皇宫中的故人。
而沈愿也发现了,但凡做到皇帝这个位置的人,心中都是有权衡的人,在我和大我之间,他们向来看得比谁都分明。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更加的孤独,因为世人会扩大他们牺牲的我,而缩他们成全的大我。
李愃亦是,在他举兵追逐沈愿等人的时候,不顾大军长途跋涉而回,又了场硬仗,而硬生生召集所有人追击的时候,他牺牲了很大一部分人的利益。
一,大军的劳累。二,大军过境时的扰民。
百姓原本安定的生活被破,而军人得不到好的休息,在很大程度上过于劳民伤财。
李愃以为她们会逃走,所以在各个关卡都设置了人阻拦。事实上,桓璟他们并没有逃跑,也没有地方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