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是江夏将士心中的神祗，感染上致命的瘟疫，这个令人惊慌不安的绝密，只在王爷心腹众将中流传，外面不得泄露任何风声。

    若是王爷感染瘟疫的消息传扬出去，必定导致军心动摇，贼心不死的甘野会乘机大肆反扑。

    原本以为王爷吉人天相，很快就会好起来，却不料，几天过去，王爷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极速恶化。

    冯威性子火爆，铁打一样的汉子此刻也红了双眼，若是自己能替王爷受罪，他一百个愿意，冲着世子发火，出言不逊，“世子，你是怎么搞的？王爷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楚离永远都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不温不火，“江夏王感染的是瘟疫，他已经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靠近，你耳朵不好吗？”

    冯威一听就血气上涌，什么神医高徒？纯粹沽名钓誉，激愤道：“莫说王爷是瘟疫，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害怕，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在这里发号施令？”

    楚离目光微冷，却什么都没有说，他这样清高的人，不会和军中粗人一般见识。

    世子是长公主之子，身份尊贵，王爷早已吩咐过不得冒犯，可早已经急红了眼的冯威，此刻满心都是王爷生死，早顾不得什么以下犯下，对他来说，王爷的安危胜过一切，“我不管了，我要去伺候王爷！”

    冯威说着就要往里面闯，楚曜死死地拦着他，怒道：“你疯了？”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王爷受瘟疫的折磨，束手无策吗？”冯威不甘示弱。

    行军打仗之人，最头疼的不是多么凶悍残暴的敌人，而是这种无孔不入的瘟疫，能在不知不觉中消灭精锐如虎的军队战力。

    甘野叛乱之后，瘟疫在军中蔓延，引起了极大的恐慌，世子和军医们日夜研习办法，可由于瘟疫来势汹汹，时间又过于短暂，只找到了防御之策，至于根治之法，尚没有影子。

    那些感染瘟疫的人，不得不与其他人隔离，最后死得惨不忍睹，一想到自己敬若神明的王爷落到那个下场，冯威就觉得心里抓心挠肝地疼痛，就是在战场上，遍体凌伤，也不及今日的痛楚。

    第四卷 入宫 第七百八十一章 陪葬？

    楚曜按住挣扎的冯威，着急上火，“你冲世子发什么脾气？”

    见江夏王麾下两员大将剑拔弩张，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楚离依然面无表情，眼中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清楚地知道，更让他们难以面对的事情，还在后面。

    冯威挣扎不脱，咬紧牙关，“楚曜，你忍得住，我可忍不住，我要去见王爷，不怕什么劳什子的瘟疫！”

    楚曜见拦不住疯狂的冯威，陡然大怒，“你冷静点，是不是想张扬得全军都知道？”

    这话猛然击中了冯威这个铁打的汉子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身子一松，忍不住呜咽出声，“王爷带着我们戎马倥偬，出生入死，如今命悬一线，生死未卜，你叫我怎么冷静？”

    楚曜眼眶湿润起来，同样心如刀绞，蓦然放手，“就算让你进去，你又能干什么？你会医瘟疫吗？”

    “我不会，但我也做不到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干等着！”冯威眼底充血，嘶哑着嗓子喊道。

    楚曜心底重重一痛，王爷和他们之间有着哪怕天崩地裂也难以割舍的手足之情，隐忍多日的怒火爆发出来，挥起一拳就朝着冯威的胸口揍过去，大吼道：“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

    冯威呆住了，楚曜和他寒门出身不同，出身贵族世家，虽为军中大将，却有着极好的涵养，从未见过楚曜动怒，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全然忘了，楚曜和他一样痛苦。

    见堂兄面容悲愤，神情激动，楚离眼中闪过一道稍纵即逝的讶然，他一直认为堂兄是个斯文儒雅的人，哪怕位列四品将军，也是一名儒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失控。

    看着一筹莫展的两人，楚离淡淡道：“瘟疫目前只能防御，并无根治之法，你们谁想强制进去，只是多赔上一条性命罢了。”

    “你以为我们怕死吗？”冯威咬牙道，这个养尊处优的世子，哪里懂得他们和王爷之间曾经历过的血火情谊？

    “我知道你们不怕死！”楚离不为所动，淡然道：“可江夏王并不希望你们为他陪葬。”

    陪葬？楚曜和冯威闻言，双双一惊，见万千敌军也能处之泰然的两员大将，皆是骇然变色。

    冯威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冲到楚离面前，一把抓起他洁净不染尘埃的衣领，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仿佛有惊雷在头顶炸响，楚曜整个人都懵了，耳朵一片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浑身血液凝结成冰，仿佛有什么在他胸口重重捶了一拳，原本寻常的呼吸，都变得极为艰涩，一双充满了痛苦的眼眸遽然看向楚离，不敢置信道：“阿离，你在说什么？”

    面对两个铁血军人也无法承受的痛楚，见惯了生死的楚离脸上的不忍一掠而过，再次看去，已经掩饰了眼中的极度不忍，恢复了往常的水波不兴，轻描淡写道：“太子妃快到了吧？”

    冯威最受不了的，就是楚世子这副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淡漠，他很想挖开他的心好好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红的？

    第四卷 入宫 第七百八十二章 南疆主帅

    若不是王爷一早吩咐过，全军上下务必尊重楚世子，对楚世子的话必须遵从，否则军法从事。

    换了以前，他会听从王爷指令，但现在王爷危在旦夕，他再受不了这位清高得不近人情的世子了，切齿道：“他娘的，你到底在说什么？”

    见冯威气怒难抑，楚曜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阿离看似无悲无喜，却聪明绝顶，早已料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子妃，在知悉王爷险境之后，必定星夜兼程奔赴南疆。

    阿离那双平静而漠然的眼睛，已经洞悉一切，楚曜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害怕，这么多年，他跟着王爷出生入死，身经百战，哪一次不是凶险万分？

    最后王爷都能凭着过人的意志和惊人的毅力，化险为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期间多少血泪，多少悲欢，外人无法得知，他嘴唇咬出了血，直视着阿离的眼睛，“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楚离别过头去，不看堂兄，一双洞察世事的眸瞳只是专注地凝视天边的一朵洁白的流云，人生无常，是否如这流云一样易聚易散？

    冯威紧张地屏住呼吸，希望从这个他早就看不顺眼的楚世子口中，得到王爷平安无事的消息，结果却让他这样失望，一时怒火中烧，挥起一拳就朝着楚离砸过去，“那你还愣在这个干什么？你不是神医谷主的高足吗？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这次，出人意料的，楚曜没有阻拦，巨大的悲痛和恐慌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那个精明强干的楚将军，此刻呆怔得如一具木偶。

    楚离被冯威的拳头砸中，喉咙之中立时涌起一阵腥甜，看着几近癫狂的冯威，他皱了皱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神情却是万年不变的漠然：“事实不会因为你的疯狂而有任何改变，没人能救得了你家王爷，我可以让你们去见江夏王最后一面，不过你们会不会染上瘟疫，我就不保证了。”

    一听能见到王爷，冯威悲喜交加，根本没听到楚离后面说什么，就准备往里面冲。

    王爷？一听到这两个字，楚曜同样复活起来，正欲进去，却听到一个洪亮的大嗓门高声道：“楚将军，冯将军，二位将军好。”

    是南疆主帅梁起，已经年逾五十，一身金黄的铠甲，神采奕奕，虎虎生威。

    不过是须臾之间，楚曜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不见丝毫痛苦悲伤之色，笑意寒暄，“见过梁帅。”

    梁起眯起眼睛，瞄了一眼门帘紧闭的营帐，趾高气扬道：“本帅有紧急军务，需面见王爷，还请楚将军通报一声。”

    楚曜当然不会让他知道王爷现在的情况，轻轻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请梁帅见谅，我家王爷有个习惯，他制定作战方案期间，会闭关不出，任何人不得打扰。”

    哦？梁起皱起眉头，“军情如火，人命关天，王爷身为主帅，大敌当前，岂能闭门不出？”

    第四卷 入宫 第七百八十三章 冲突

    楚曜早有应对，侃侃而谈，“正是因为军情如火，人命关天，王爷制定方案，才更要慎之又慎，容不得半点差错，王爷常说，只有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才能找到敌人的破绽，用最少的伤亡消灭最多的敌人，才能真正保护同袍将士。”

    “动辄万千兵马，沙场血战，王爷制定对敌方案，只需一人独断专行，而不需要和众将商议吗？”梁起不悦，立即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