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太子的语气染上些许感激，不过那绝不是对父皇的感激，而是感激他命中的宿缘，雪儿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恐怕父皇怎么也想不到，连我都以为必死无疑的情况下，是雪儿救了我。”

    百里雪？皇上眼中散发出惊悸的光芒，他一直奇怪，当初太子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第五卷 尾卷 第三百六十一章 意难平

    他不但设下毒计，而且事后还派人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当时，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个被他视为眼中钉的太子，已经死了。

    他表面上悲痛欲绝，实际上心里却隐藏着外人无法探知的窃喜，东澜的朝堂，他依旧是最大的主宰，无人能从他手中分走半分权力。

    就在朝野上下一片哀悼的时候，太子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满朝欢呼中，只有皇上的眼神越发冷沉。

    太子只说被人救了，也不知道是被何人救了，皇上事后派人彻查，也没查出什么来，没想到竟然是百里雪救了他？

    这难道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皇上牙缝颤动，他雄霸一生，坐镇东澜江山数十年，竟然也算不过天意？

    太子静静地看着父皇眼中冷意弥漫，“还有一件事要告诉父皇，六年前，我被雪儿救下，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江湖势力，组建煞血盟。”

    什么？煞血盟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组织，皇上一向对这些江湖组织深恶痛绝，却怎么也没想到，煞血盟的幕后主子，竟然就是太子？

    太子那次平安归来之后，行事低调了许多，深居简出，也不再如以前一样锋芒毕露，皇上以为他学乖了，却不知他只是韬光养晦，瞒过自己的眼睛而已。

    表面上的乖顺，不过是为了暗中积蓄力量，为了有一天大权在握。

    “因为有煞血盟，儿臣才能数度躲过父皇处心积虑的刺杀，天家素来凉薄，父皇更是凉薄。”太子眼眸无波，语气冷淡，“儿臣归来之后，其实心中已有猜测，为何明明在战胜的情况下，却还会落入敌军陷阱？”

    “儿臣原本以为，只要低调行事，就会保得平安，可你还是不放过儿臣，一面在朝中扶持珞王与儿臣分庭抗礼，一面数次暗中派人刺杀儿臣，你和儿臣的父子之情，早已在这连绵不绝的血腥杀机中所剩无几了。”

    殿内仿佛突然安静了，多年父慈子孝的面纱被撕开，变得狰狞丑陋。

    皇上见太子竟然早就知道自己数次派人暗杀他，脑中攸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珞王的起兵谋反，完全在太子的计算之中？“轩辕珞…轩辕珞…”

    提到这个名字，皇上还是气怒难平，口眼歪斜得更加厉害，不过看向太子的眼神，却更加怨毒，自己君临天下多年，竟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个算计在手中？

    “父皇圣明。”太子心如明镜，淡淡道：“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父皇容不下儿臣，儿臣也自不会念及和父皇的父子之情，迂腐愚孝了。”

    “你？”见太子坦然承认，皇上气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他枯瘦如树枝的双手想要掐住太子的脖子，亲手掐死这个逆子，他从一国帝王，变成这样半死不活的鬼样子，竟然都是这个逆子算计的结果？

    “儿臣原本以为，像父皇这样从权谋争斗中走出来的人，成王败寇，应该习以为常，殊不知还是这般意难平。”

    第五卷 尾卷 第三百六十二章 权势的奴隶

    太子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手中的茶匙，幽幽道：“父皇无须动怒，至少轩辕珞给你下毒，和皇妃通奸，这些事，可不在儿臣的计算之内，你以为他就不恨你吗？换了他大权在握，可就不会像儿臣这么仁慈了。”

    “逆子！”皇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把他逼到这番绝境的，竟然是他的儿子们。

    为了争夺权势，他们简直不择手段，无所不为，何况，这个时候，太子提到轩辕珞和安宁郡主通奸的事，更如一把利刃狠狠插在他的心口。

    “你想…怎么…样…？”皇上终于艰难地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父皇放心！”太子的神色异常平静，“儿臣不但不会对你怎么样，还会想方设法帮你弄来芙蓉丹，免于你每日瘾毒发作之苦。”

    “好心…？”皇上怒视着他，如今太子大权在握，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费那心思，还帮他弄来芙蓉丹？

    在父子之情早已荡然无存的情况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上才不会相信他。

    太子目光悲悯地看着皇上，轻叹一声，“父皇，你总该等着我重整朝纲，君临天下，亲眼看看我一手创造的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吧？”

    “咳咳咳！”皇上的身体如破锣一般剧烈地抖动起来，太子果然没那么好心，身为帝王，他同样有着杀伐果断的狠厉心思，“…沽名…钓誉…”

    “父皇虽然病卧在床，可还是如以往一样英明神武。”太子语气冷淡，“太后刚刚过世，还没下葬，国库空虚，儿臣可不希望东澜一连两次国丧，你放心，儿臣自会孝顺你。”

    “你，你，你…”皇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轩辕珞起兵谋反的时候，觉得轩辕珞比太子可恶，现在才发现，太子比轩辕珞可恶百倍，他还没死，一个个就算计到他头上了。

    原来，这个局，早在六年前，太子就开始布了，太子的深不可测，连此刻，皇上都觉得不寒而栗，“逆子，逆子…”

    父皇只反反复复说着这两个字，说不出更多咒骂的话语，哪怕是帝王，只要没有权势在手，也一样任人宰割，哪怕整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能幸免。

    “父皇，若你对儿臣存有一分为父之慈，就不会闹到今天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太子的声音冷冷淡淡，“母后说得对，你最爱的人，不是林静恩，也不是母后，更不是子嗣，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和权势。”

    “权势？”皇上喃喃道，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间，没有权势，就只能任人宰割，哪怕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都可以对他冷嘲热讽。

    “父皇一心谋夺权势，却忘了，人才是权势的主人，如果失了本心，反倒被权势所控，成了权势的奴隶，就会变成魔鬼，可惜，你永远不会明白。”

    伴随着这句话，太子的声音已经渐渐消失在门外，丢下一句威严的吩咐，“好好伺候皇上。”

    第五卷 尾卷 第三百六十三章 君臣相见

    太子走后没多久，皇上的芙蓉丹瘾毒就发作了，如今他已经认命，不再试图对抗了，只要瘾毒一发作，就迫不及待地服用芙蓉丹。

    只有在服用了芙蓉丹之后，那种腾云驾雾的虚幻感觉，能让他从极度痛苦的现实中解脱出来。

    在混混沌沌中，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昏睡中的皇上突然感觉有一道锐利的视线盯着自己，多年帝王的敏锐使得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站在他床前的赫然是百里长卿？

    纵然一身玄色常服，但常年血战沙场的凌冽并未减退半分，他身上的冷锐杀气，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他的一部分，内殿火炭炙烤，但因为有百里长卿在，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种彻骨的寒凉。

    “臣参见陛下。”百里长卿双手叠合，表情肃淡，“陛下别来无恙？”

    “放肆！”皇上勉强从喉咙里面发出两个字，他还是皇上，臣子未经传召闯入祥云内殿，是大逆之罪，杀无赦。

    看着躺在龙床上再无丝毫帝王霸气的皇上，百里长卿眼底掠过一道冷意，自顾自地在床边坐了下来，“臣血战一夜，力保陛下安危，救驾有功，这点小小的放肆之处，就请陛下稍作容忍吧。”

    皇上目光阴冷地看着他，嘴唇剧烈翕动，“朕…对你…不薄…”

    时光攸然回到过去的岁月，那个时候的百里长卿，不过是个踌躇满志的星光少年，身上有着将门子弟特有的明亮，爽朗，骄傲，昂扬，谁能想到，短短十年，他就一跃成为威震天下锐不可当的江夏王？

    “陛下的意思是，当年手下留情，没有将我也一并铲除吗？”百里长卿的眼神让人想起翱翔苍穹的雄鹰，锐利而霸气，却透出些许嘲讽，“还是，陛下没有想到一个孤立无援的少年，会有今时今日的成就？”

    这么近的距离，让皇上看清百里长卿冷峻的脸上依稀透出沅沅的影子，让他有刹那间的恍惚。

    曾几何时，那明艳活泼的少女，一袭白衣，宛若天仙，泛舟湖上，曼妙清歌，采撷白莲，是他记忆中从未褪色的风景，也是他不惜一切也要留住的风景。

    “沅沅。”皇上好不容易从口中挤出这两个字，他是九五至尊，天下主宰，若是连一个喜欢的女人都得不到，那岂非辜负了最初得到至高无上权力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