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傍晚的炊烟袅袅升起, 落日的霞光遍染与山峦交接的天际,水面也泛着斑斓的色彩,一眼望去, 大半的疲劳都消退了。
条件简陋, 风景却也的确有它独到的地方。
这一趟没有白来。
学生们从屋子里跑出来,肆意地在河边折腾,挥洒着大把的活力与青春。他们今晚的活动里大约有烧烤这一项, 河边多了十来个简易烤架,一个烤架边上围着七八个学生,手忙脚乱地用纸引火, 煤炭冒出阵阵白烟,呛得下风处的同学眼泪直流, 却还是兴奋地哇哇大叫。
他们烧烤的地方离傅礼臻所在的房子不远, 又蹦又跳又闹的声音把他从睡梦中吵醒,坐起身来。
屋内昏暗, 绚烂的天光从窗户漏进来一点儿, 容悄就坐在窗台上对他笑。
“醒了就起来吧,外面应该很漂亮,去看吧。”
傅礼臻问:“你去看了吗?”
容悄摇头:“还没去呢。”
“哦。”傅礼臻扒拉了一下头发, 摸索到鞋子穿上, “等我去办了入住手续, 我和你一起去看。”
他睡了大概有一个时,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 懵懵地就出门了,直到在水龙头下扑了冷水,才稍微精神了一些。
他直起身,脸上的水就顺着面颊划了下来,水痕蜿蜒一直没入T恤。
走进挂着牌子的主屋,低头收拾桌子上作业本的女孩看了他一眼,不自在地往后退一步,朝后面厨房喊了一声:“妈,有客人来了!”
很快系着围裙的张大婶匆匆忙忙走出来了,看见傅礼臻笑道:“伙子你起来了?你的住宿费已经让和你同来的大哥大姐给结了,我们这里是五百包两天吃住的,我们这边也都登记了,你把身份证给我看一下就好。”
看过身份证后,张大婶朝外指了指:“伙子你可以去石头河看看风景,差不多半个时回来,就可以吃晚饭了。哦,也许你能碰上那大哥大姐,他们也去了。”
傅礼臻点头道谢,转身出去了。
村子里闹腾腾的,河边的笑声传到傅礼臻耳朵里依然清晰,吵吵闹闹,不堪其扰。
“不喜欢那么多人的话,我们就去另外一边看吧,一样的。”容悄落在地上,伸手拦了他一下,她眯着眼看向另外一个方向,也还是那条河,只不是是下游了,也没有大学生聚集的那一处平坦开气,不过仍然可以看见波光粼粼的水面以及绯艳多彩的晚霞。
傅礼臻举目望去,就在前方不远的河滩人头攒动不,还伴随着浓烟与女孩儿大喊时的尖细嗓音,他迟疑了一秒钟,听话地掉了一个头,往另一条道走去。
这边有几片高高低低形状也不规则的耕田,三两天窄窄的还穿插着杂草的道,弯弯曲曲绕过种着蔬菜的农田,最远的大概能通到远处的一座山坡上。
走出几十米后,迎面吹来的凉风似乎把耳边的喧闹也吹散了,傅礼臻的眉头舒展开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转过脸,风将他的头发吹起,偏长的头发擦过眼角,痒痒的。
他看着身边的容悄,停下脚步。
容悄奇怪:“怎么了?”
“不会动。”傅礼臻伸手在她头发的位置轻轻撩了一下,神色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伤感,“你的头发不会动。”
容悄眯起眼,笑涡再度出现:“是呀,风也穿过去啦。”
死了之后就不会冷,不会饿,不会困,好像无坚不摧了。
等走到河滩,晚霞也黯淡了大半,山体黢黑水面波光消退,泛起幽蓝,有种别样的美感。
和最热闹的那段河滩隔了有几百米,那边放肆的笑声还是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傅礼臻在河边蹲下,修长的手指没入水中,缓缓下压,直到整只手掌都冰冰凉凉的。
容悄蹲在他身边,水面反光,只有傅礼臻一个人的倒影。
傅礼臻的手指在水中搅了搅,波光被得稀碎,倒影波浪似的扭曲起来,好像在一分为二。
“这次出来,就当散散心吧,经常待在画室里也很闷对不对?”容悄笑道,也把自己的手放在水里,她变化了各种姿势,水面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增添任何新的波纹,“至于裴修的那些,你不想做的,就当耳旁风吧,他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
傅礼臻微微侧过脸,似乎在问为什么。
容悄低着头,手指继续在水里转圈圈:“礼臻,像我和裴修这样的,一般都不会停留太多年的。毕竟我们也不是个例,是存在一定数量的,要是停留时间太久,地府早就乱套了。”
“那你为什么还在?”傅礼臻看着她的脸,问得认真,“你之前走不掉是因为尘缘未了,是跟谁的尘缘未了?”还是将军吗?那将军在哪儿?你为什么不到将军那里去?
容悄沉吟片刻:“我为什么还在呢,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猜……”
她的语气不正经起来:“肯定是有个人很喜欢我啦!怎么样都忘不了我嘿嘿嘿——”
“那个人是谁?”
容悄眯起眼,拖长声音:“是谁呢——”
她又开始敷衍自己了,傅礼臻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只是转念一想,悄悄也并没有一定要告诉自己的理由。
他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悄悄,他们都有自己的秘密。
傅礼臻捡了一块石头朝前扔去,“咚”的一声,水花四溅。
“你去找他吧。”
容悄拍手,石头落水的声音让她觉得很愉悦:“再扔一块再扔一块!”
傅礼臻依言又捡了一块石头,高高地往天空抛去,又重重地落入水里。
“不用找。”容悄看着他,弯起眉眼,“我知道他在哪里。”
傅礼臻愣了一下,手中的石子再度飞上高空,银色的水花再度翻起:“为什么不去他那里?”
容悄看着他,笑而不语。
云纱拨开,半圆的月亮开始大放光明。
天黑了。
回到张大婶家,所有的房客已经集中在了主屋的客厅里,四张桌子分别摆开,桌边都坐了人,有有笑的。
“哎伙子你可回来了,了半个时就可以开饭了你这都过一个时了。”张大婶从一张桌子后起身,“你叔叔阿姨都等你很久了,快坐下,我去给你盛碗饭。”
李兰香招呼他:“傅,到我们这里来。”
裴修臭着脸从凳子上站起来,心中憋闷。靠,他才是爹妈的正经儿子,居然还得给这家伙腾地方!
“你看看人家都快吃完了,我爸我妈为了等你,愣是一口都没动!我告诉你我妈可是有胃病的,等你这一耽误,要是胃疼了……”
容悄轻笑着提醒他:“没想到你是个孝子,只是伯父伯母的年纪也确实是不了……接下来的话我也不了,你懂我的意思。”
裴修一下子握紧了拳头,居然会被人反过来威胁,是他失算!
容悄是真的没想到裴修对待父母如此看重,她之前还以为等到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会让礼臻对自己的父母下手呢。她微微一笑,是她极端了,这个男人也没有坏到那种程度。
傅礼臻的手里被塞了一碗压得结结实实还跟山似的拱起足五厘米高的米饭,张大婶非常热情:“不够的话厨房还有呢!”
“谢谢。”傅礼臻在位置上坐下来,快速地看了李兰香他们一眼:“你们不用等我,房钱等吃完饭了给你们。”
裴根生夹了一片竹笋放在碗里,摇头:“不用,你陪我们老俩口出来,我们给你垫点房钱是应该的。”
傅礼臻戳下一块饭塞到嘴里,没有再坚持。
他这样的态度让夫妻俩轻松了不少,李兰香吃饭之余偷偷量起他来,并在心里一再感叹这孩子的模样是真的好,就是性格古怪些,话不太像正常的语气,总是硬邦邦的,好像也不爱理人。
他吃饭安安静静的,就算发出了一点声音也是很微的,教养极好。
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才能养出来的孩子,李兰香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为什么非要带个老太婆和糟老头子出来旅游,还陪着窝在这样的山沟沟里,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还得喂一堆蚊子。
“傅,你陪我们出来,家里人知道吗?”
傅礼臻想起林玉暴跳如雷时的那张脸,摇头:“她不知道。”
裴家二老对视一眼:“为啥不告诉呢?”
傅礼臻用筷子戳散了一片饭:“她不会同意的,很麻烦。”
另外一座城市,霓虹比晚霞灿烂。
林玉把包砸在经纪人身上,气得发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要是出点事怎么办?!还是去那种深山老林,他又没有手机,怎么联络?!你还记不记得是谁给了你这份工作?!”
经纪人低着头装孙子:“是是是,下次我一定告诉您,您别生气。”
他就知道倒霉的肯定是他!他就知道!他也想给这位阿姨通风报信啊,可是他不敢,毕竟每卖出一幅画那么高的提成是傅礼臻给的,得亏这位对金钱完全没有概念也并不在意的主儿,他们全家才能在那样的黄金地段买下一百八十平的大套间啊!
林玉撒了气后拎包走人,脚下之用力差点没把细高跟蹬断!
一个两个三个,没一个给她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