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上的月， 是神国迟开的睡莲， 是上帝赠给世间最好也最意外的礼物。

    许多年后，仍有天使在传唱这首不知由谁谱写下的诗篇——

    为那月神般降临在世间的贝利尔殿下。

    ……

    银色的长发仿佛浸润着月泽，每一根都散发出莹莹的光辉，似银色的海浪， 在那颀长的身影后波澜起伏。

    在那之下，是一双似笑非笑的暗金色眼眸，仿佛有太阳蕴藏在其中，却没有一分灼人的热度， 温暖又柔和，淡漠却悲悯， 神秘而又充满矛盾，仿佛蕴藏着无数秘密，却又清澈得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的五官柔美精致，没有一丝瑕疵，肌肤比窗外盛放的鲜花还要柔嫩，白得几乎发出光来，嘴唇像被玫瑰细细亲吻过， 留下柔软芬芳的艳色。

    完全没想到三天的等待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会是这样一个陌生且令人惊艳的身影， 天使长们一时间都不由得有些失神。

    似乎不太适应被一众同僚如此惊讶地注视， 那焦点中的炽天使微微抿起嘴唇， 目光在六位天使长身上依次划过后， 最终落在他最熟悉且从头到尾陪伴在此处的炽天使长身上。

    散发着淡淡月华的手指微微抬起， 对着路西菲尔的方向。

    似乎发觉到了他心底不曾表露的不安，虽然这样的贝利尔让路西菲尔感到有些陌生，但当看到那双与从前相同对他暗藏亲近的暗金色眼眸时，路西菲尔心底那因为贝利尔突然长大而生出的陌生感，便立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欣喜和庆幸。

    眉眼刹那柔和下来，对贝利尔伸出手掌，路西菲尔握住贝利尔悬于半空的指尖，把那刚刚在他们面前展现神迹的炽天使缓缓拉进怀里。

    虽然贝利尔再不是能被他一手抱在怀中的幼身形，路西菲尔却也并没有太多遗憾，因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贝利尔的身体中此刻已经满是勃勃的生机和充沛的力量，灵魂也彻底强大稳定了下来。

    这简直是自诞生以来，最令路西菲尔感到高兴的事。

    “贝利尔，恭喜你。”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终于长大的贝利尔，路西菲尔微笑着道。

    “谢谢。”近在咫尺的地方，能轻易察觉到路西菲尔溢于言表的喜悦，在与路西菲尔短暂拥抱过后，贝利尔很快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对着水晶天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礼，“感谢神。”

    感谢我自己。

    心底如此着，贝利尔在月光般的长发间微微勾唇，隐去唇角狡黠的弧度，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把这次突然长大的锅扣在了上帝的身上。

    一众天使长这才如梦初醒，想到前后两次发生在露娜和贝利尔身上的“神迹”，都纷纷向水晶天的方向虔诚地行礼，对神给予天使的关怀和恩赐，由衷地感到感激。

    水晶天中，陆续收到来自六位天使长信仰之力的上帝：……

    贝利尔这次的动静实在闹得太大，刚刚醒来的上帝自然不可能不知晓。

    虽然不太高兴贝利尔竟敢假借自己的名义欺骗几位天使长，但这件事对上帝毕竟有益无害，而且上帝也根本不可能走下神坛，把这件事的真相告知给炽天使们，再加上贝利尔间接让上帝发现了信仰之力，为上帝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上帝现在对他的感官，多少有些复杂。

    同时，他也对贝利尔曾经的世界多了几分好奇——

    之前贝利尔蛊惑露娜的时候，显然早就知道结果会如何，也就是，贝利尔从一开始就知道，“信仰”会成为力量。

    想到创世之初曾拜托自己留下贝利尔的卡俄斯，还有贝利尔初来乍到时身体中蕴藏的完全属于神之领域的黑暗本源，上帝很认真地在思考，究竟该怎样，才能从贝利尔那得到更多关于他曾经世界的信息。

    ……

    感谢过神的恩赐以后，诸位天使长这才围在贝利尔身边，一边量他现在的模样，一边真诚地向他道喜。

    在这世间，经由上帝之手精雕细琢创造出的天使，唯有他们七位炽天使。

    对于一众天使长来，每一位炽天使都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和亲人，即使他们一直聚少离多，常年驻守在各自的领域，也丝毫无损他们对彼此的关心和爱护。

    之前他们虽然一直不清楚，贝利尔为什么会表现出那么幼的身形，路西菲尔也总那么担忧贝利尔的身体，但从贝利尔现在的身形和所散发出的力量，天使长们能清楚地察觉到贝利尔的力量，已经恢复到了全盛。

    他们也完全没有想到，原来力量恢复到巅峰的贝利尔，竟会美到令见惯路西菲尔颜色的他们，都感到惊叹。

    目光在路西菲尔和贝利尔身上来回游窜，加百列越看越忍不住想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之前加百列一直觉得路西菲尔是上帝最完美的造物，是全天堂最耀眼的存在，在看到贝利尔现在的模样后，加百列却发觉，贝利尔果然不负“第一天使”之名，也美得令人完全移不开眼，即使站在路西菲尔身边，也完全没有一丝逊色。

    如果路西菲尔是为大地带去光明的艳阳，美得惊心动魄，贝利尔就一定是高居于夜空，散发着幽远银辉的明月，可与日神争辉。

    心底如此感慨着，加百列忍不住抓起贝利尔的双手，指着窗外连绵起伏的花海，调侃地道：“贝利尔，我这花海中集满了全天堂的花，加在一起却没有你一分美。”

    从储物空间中掏出一枚金色的镜子，贝利尔瞧了瞧自己现在的模样，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脸，对正等着看自己反应的加百列微微一笑，“真巧，我也这么觉得。”

    “噗……”被贝利尔如此自恋的话逗得忍不住喷笑出声，一众天使长都目光柔和地望着目瞪口呆的加百列和眼角带笑的贝利尔，只觉得这一刻岁月静好。

    路西菲尔的注意力却从刚才起，就一直落在贝利尔被加百列握住的手上，很快走到他们中间，不着痕迹地拂开加百列的手。

    注意到路西菲尔的动作，加百列诧异地挑了挑眉。

    之前贝利尔身形还的时候，每次加百列想亲近他都会被路西菲尔阻止，路西菲尔自己却总对贝利尔摸摸抱抱，加百列还不止一次撞到路西菲尔陪贝利尔睡觉，那时候加百列就总想对路西菲尔抗议，明明贝利尔是大家的才对！

    但她万万没想到，在贝利尔已经“长大”的现在，路西菲尔竟然还这么……这么独占贝利尔！这让一向喜欢美人的加百列怎么忍？！

    正想和路西菲尔针对贝利尔的所属权进行一番亲切友好的会谈，加百列身边的智天使就忽然来报，贝利尔的副官拜蒙正在宫殿外求见。

    得到一众同僚的首肯后，加百列这才对那智天使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贝利尔这三天闹出的动静太大，为了避免引起天使们的恐慌，天使长们便把贝利尔因向神祈祷引来神迹的事，告知给了天使们。

    因为此，整个天堂现在都对贝利尔的事津津乐道。

    三天的时间，足够所有天使知晓大天使露娜得到神垂怜，彻底恢复过来的事，所以大家都很好奇，不知道贝利尔殿下在“神迹”过后，是否也会与之前有所变化。

    如此，身为贝利尔副官的拜蒙，自然也早就知晓贝利尔现在正身在月星天的事。

    “拜蒙很关心你。”挥退那智天使后，加百列笑着对贝利尔道。

    月星天与水星天毗邻，加百列身为掌管月星天的天使长，与代贝利尔统领权天使公务的拜蒙常有交集，每次见到拜蒙时，拜蒙都会向加百列听贝利尔在第六天的状况。

    时日一长，加百列自然看得出，拜蒙这个副官对贝利尔是真的很上心。

    这不，昨天他们刚把那持续两天的异象与贝利尔有关的消息放出去，拜蒙就立刻巴巴地跑来了月星天，从昨天一直等到今天。

    听到加百列的话，贝利尔微微弯起唇角，眼底有着一丝骄傲，“毕竟是我亲自挑选的副官。”

    加百列闻言，再次被贝利尔的自恋逗笑了。

    路西菲尔在听到拜蒙的名字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那智天使的带领下，拜蒙很快来到了贝利尔他们所在的房间。

    乍一见到几位天使长，拜蒙还怔了下，不过一想到贝利尔殿下的事闹得那么大，几位天使长会齐聚在这里，似乎也理所当然。

    “拜蒙见过各位殿下。”他恭敬地对几位天使长行了一礼。

    得到加百列的回应，重新站直身体后，拜蒙立刻在几位天使长中寻找起来，不知道自家殿下怎么样了。

    这一看，拜蒙才发现，路西菲尔殿下身旁正站着一位月神般令人惊艳的炽天使。

    神思恍惚了一会儿，直到隐约听到一声冷哼，拜蒙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尴尬地看了眼正神色不悦盯着他的路西菲尔，这才又细细量起那从未见过的炽天使来。

    目光在那炽天使银色的长发、暗金色的眼眸以及金色的圣光六翼上一一扫过，在发现这房间中，似乎确实没有自家殿下幼的身形后，再一想到之前持续三天的贯穿了整个天堂的圣光，拜蒙心底忽然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他试探地对那银色的身影道：“……殿下？”

    知道拜蒙称呼其他天使长时都带着名字，唯有在唤他时才会只称“殿下”，欣赏够了拜蒙震惊的模样，贝利尔这才矜持地对他微微颔首，轻轻应了一声，“是我。”

    拜蒙闻言，顿时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目光在贝利尔身上细细量了半晌，才终于想起另一件喜事来，连忙喜形于色地对贝利尔道：“殿下，经过权天使们的全力以赴，您在水星天的宫殿已经完美竣工！拜蒙仅代表全体权天使，恭迎殿下回归水星天！”

    话音一落，贝利尔和路西菲尔都是一怔。

    暗金色的眸子不由自主寻向路西菲尔，恰好与那双蓝宝石般明澈深邃的眼眸四目相对，贝利尔心头忽然凝滞了一瞬，竟生出一丝隐约的不舍。

    明明一开始被路西菲尔留在第六天的时候，他还很不高兴，一心想回到水星天来着，没想到只不过十年的时间，竟让他有些习惯了在第六天的生活。

    当然，贝利尔坚决认为，他心中会对第六天生出不舍，绝大多数原因是因为他不想回水星天搬砖。

    至于舍不得路西菲尔什么的，真的只有那么一咪咪咪咪。

    不过他终究不可能一直住在第六天，尤其是在他已经恢复成年体态的现在。

    这件事，在贝利尔于众天使长面前瞒天过海，靠吸收星渊石中的光明之力引发“神迹”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微微起伏的波澜很快恢复平静，贝利尔微微垂下银色的睫毛，温和地回应拜蒙，“你得不错，我确实该回水星天了。”

    这么完，贝利尔便不再理会欣喜若狂的拜蒙，再次对上路西菲尔灼灼的双眸，对路西菲尔露出个真诚的笑容，“路西菲尔，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这话贝利尔得毫不违心，因为他是真这么觉得。

    虽然十年前初到第六天时，他曾对路西菲尔强硬的做法感到不悦，但路西菲尔真的一直对他很好很好，后来也答应等时候到了，就送他回水星天。

    所以，贝利尔是真的挺喜欢如此真心待他的路西菲尔，他也多少有点庆幸，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先遇到的是天使这样温柔单纯的生灵。

    在贝利尔漫长的生命中，感受到最多的就是孤独和黑暗，他早已经习惯了那些，也习惯了冷眼旁观的日子。

    但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不但获得了许多温暖的善意，也拥有了像路西菲尔、加百列、利维坦这样的朋友，还有了贝利亚尔这个孩子，生活比曾经不知丰富多彩了多少，连带着让他一贯冷漠虚无，被冰雪封存的心，都感受到了温暖为何物。

    所以有时候，贝利尔真的觉得，能来到这个世界，真的还不错。

    着感谢话语的贝利尔，眼中似乎有着什么极浅极淡的情绪一闪而过，以至于让路西菲尔根本无法捕捉到，但贝利尔眼底的笑意、声音中的真诚，却被路西菲尔一丝不漏地全数接收到了。

    现在的贝利尔只比路西菲尔矮半个头，再不是从前能被路西菲尔轻松抱在怀里的模样，或许是那银色长发的缘故，“长大”后的贝利尔，即使笑着，也隐隐散发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但他依旧是贝利尔，是那个与路西菲尔共同生活了十年，对彼此的一切都极为熟悉的贝利尔。

    心底如此想着，路西菲尔终于伸出手掌，在贝利尔的头顶抚了抚，那散发着淡淡月华光辉的银发，果然与从前一样，依旧柔软得不可思议。

    早已习惯路西菲尔如此的贝利尔也没有反抗，只微微眯起一边眼睛，微微歪头望着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见状，莫名有些空的心头这才再度充盈起来，湛蓝的眼底满是呼之欲出的温柔，“回去以后，照顾好自己。”

    贝利尔听后就笑，“你这样，好像再不让我去第六天一样。”

    见他笑得又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路西菲尔也忍不住笑了，“第六天的宫殿也快建好了，我会在原来的地方给你留一间寝殿。石榴树我也会移栽过去，树上还有很多果子，想吃的时候记得来。”

    贝利尔听后，倒也没提要把那石榴带回水星天的事，对于路西菲尔特意给他留房间的事，也没有拒绝。

    这之后，路西菲尔又拉着他絮絮叮嘱了些琐事。

    旁若无人的气氛，让加百列忍不住揉了揉手臂。

    又看了他们一会儿，加百列终于戳了戳阿斯蒙蒂斯，声吐槽道：“路西菲尔至于吗？以后又不是再见不到贝利尔。”

    把这一切看在眼中的阿斯蒙蒂斯倒是没觉得哪里奇怪，“路西菲尔对贝利尔不是一直都很照顾？他们几乎自诞生起就住在一起，现在贝利尔终于要回水星天，路西菲尔不放心他也实属正常。”

    加百列闻言，倒也觉得阿斯蒙蒂斯的话有点道理，但，路西菲尔原本照顾贝利尔的时候，贝利尔还的，又软又可爱，现在贝利尔可是长成了一个大美人，他们俩再像从前那么亲近，加百列就总忍不住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所以，到底是哪里奇怪呢？

    望着窗下那一金一银站得极近的两个身影，加百列忍不住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