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链断裂没多久， 那沉睡在水底的人鱼便渐渐苏醒了过来。

    “唔……！好痛……！”眼睛还未睁开， 那人鱼忽然死死捂住腹部，神情痛苦地抱着尾巴蜷缩成一团。

    “艾菲儿！”鲁卡见状，立刻冲到那透明水缸旁，眼底满是担忧焦灼。

    听到鲁卡的呼唤， 那人鱼微微僵了下，连忙放开捂着肚子的手，半晌才勉强睁开蓄满泪水的眼睛，虚弱地望着鲁卡， “鲁卡……”

    “你感觉怎么样？身体又不舒服了吗？”鲁卡之前就知道艾菲儿生病了，这才在她的央求下在混沌界陪了她三天。现在见艾菲儿一醒来就神情痛苦， 鲁卡心中自然十分担心她。

    “我……我没事。”勉强舒展开脸上痛苦的神情，艾菲儿揉了揉脸，对鲁卡露出个苍白的笑容。

    “真的吗？”鲁卡心中还有些狐疑。

    艾菲儿连忙对他点了点头。

    见艾菲儿似乎并不想，鲁卡也不好继续问下去。

    见鲁卡中不再追问，艾菲儿这才看向周围，注意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发现自己正被困在一个蓄满水的透明器皿中，不远处还有三个周身散发着神圣光辉的绝色美人在看着自己， 艾菲儿忍不住精神恍惚了一会儿，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睁大眼睛看着那三位美人身后的圣光六翼， 艾菲儿的声音都有些不稳， “炽……炽天使？！”

    见艾菲儿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鲁卡也回头看了一眼， 在发现三位殿下正都看着自己和艾菲儿后， 这才后知后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太自在地对艾菲儿低声道，“这三位……确实是我曾对你提过的炽天使殿下。”

    听到鲁卡的话，艾菲儿又忍不住望了几眼那三位曾一再被鲁卡推崇的炽天使，即使在大海中见惯了美人，她自己本身也拥有傲人的美貌，但当直面那三位炽天使时，艾菲儿还是忍不住感到自惭形秽。

    鲁卡曾大致对她描述过几位炽天使殿下的外形，所以艾菲儿差不多能分辨出，这三位是天堂中的哪几位殿下。

    她心翼翼又满是好奇地量着三位天使长，很快确定，这三位应该是加百列、贝利尔和路西菲尔。

    目光在那三位天使长身上一一扫过，当触碰到贝利尔那双似乎能看穿一切的暗金色眼眸时，艾菲儿忍不住瑟缩了下，讪讪移开了眼睛。

    手指在那正困住自己的透明水缸上敲了敲，艾菲儿紧咬着嘴唇，不太确定地问鲁卡，“鲁卡……这里是哪里？是天堂吗？我怎么会在这儿？”

    鲁卡闻言，眼底不禁有了几分尴尬和疑惑，也回过头去，询问地望向三位炽天使殿下。

    加百列见状，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好奇，指着那人鱼问鲁卡，“鲁卡，你感觉不到她身上的异常吗？”

    虽然那人鱼身上的魔气并没有像八千年前他们在天堂之门附近看到的那样明显，但天使都是纯粹的光明生灵，即使是一点点污浊，都应该能明显地感觉到才对，怎么鲁卡好像完全没有发觉到那人鱼身上的魔气？

    鲁卡闻言，这才又看向水缸中的人鱼，细细感知了一会儿后，茫然地对加百列摇了摇头——他根本不知道加百列殿下的异常是什么。

    加百列闻言，神色顿时更加凝重了几分，欲言又止地望向贝利尔和路西菲尔。

    “混沌界的生灵生来就不够纯粹，无论肉体还是灵魂都多少沾染了些污浊，而且这人鱼本身应该并不是恶魔，周身的魔气也并没有盖过她原本的气息，再加上她原本刻意用那项链掩盖了身上的魔气，鲁卡与她接触了几次，现在察觉不到倒也不用太过奇怪。”贝利尔淡淡道。

    对加百列解释完，贝利尔这才看向那正一脸茫然看着他们的人鱼，“艾菲儿，是谁让你欺骗鲁卡，以此获取天堂的信息？”

    鲁卡闻言，眼底也现出几丝茫然。

    明明贝利尔殿下的每一个他都能听懂，但为什么组合在一起，他就完全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了？

    “贝利尔殿下，您，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艾菲儿并没有欺骗过我。”他忍不住为艾菲儿辩解。

    透明水缸中的艾菲儿闻言，眼底飞速闪过一丝心虚，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楚楚动人，“……我不知道您在什么，我只是一直很向往天堂，这才忍不住问鲁卡天堂的事。”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之前戴的那条能够屏蔽魔气的黑宝石项链，还有你腹中恶魔的孩子，都是怎么回事？”懒得跟他们扯那么多，贝利尔开门见山地问道。

    听到贝利尔的问话，艾菲儿心中顿时一惊，手指下意识抚上胸前，在发现那里空落落的，并没有以往光滑坚硬的触感后，艾菲儿喉中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慌乱地向周围看去。

    当在水底找到那黑宝石项链时，艾菲儿激动地把它捧在手心，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艾菲儿的反应实在太过激烈，任谁都能看出她对那黑宝石项链的重视。

    见艾菲儿正低头亲吻那项链上的黑宝石，似乎完全忘记了贝利尔刚才的问题，加百列疑惑地问贝利尔，“贝利尔，你确定她是怀了恶魔的孩子，而不是体内什么其他的地方被魔气感染了吗？”

    天堂中的绝大多数动物都是通过母体孕育生命，所以对于“怀孕”这件事，加百列也并不是完全陌生。

    但天使生来就是纯洁禁欲的种族，天堂至今还从未出现过太过亲密的天使关系，天使们也大多不了解混沌界的事，所以加百列还真不太清楚，原来混沌界的海族也是可以孕育生命的。

    心底这么想着，加百列的目光不由自主望向那人鱼的腹部。

    加百列之前也曾看到过一些怀孕的雌兽，在那些雌兽的身体中，即使再细微的生命波动，也根本逃不过炽天使那敏锐的感知力，但此时，她却完全感觉不到那人鱼的身体中存有其他生命波动。

    所以，加百列也想不通，为什么贝利尔会那么笃定地这人鱼怀孕了。

    贝利尔闻言，心中不禁有些无奈。

    这几千年中他在地狱不知见过多少形形色色奇情怪状的恶魔，对于恶魔那千奇百怪的孕育方式自然也多少有些了解。

    在时刻都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的地狱，想要成功诞下新生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恶魔便在日积月累的经验下，进化出了这种在新生命彻底落地前，根本不会散发出任何生命波动的繁衍方式。

    一般来，除了那新生命的父母外，其他恶魔大多看不出来哪个恶魔正在孕育生命，当然，这是对等级力量差不多的恶魔而言，孕育生命的低等恶魔则很容易被高等恶魔看穿。

    据贝利尔所知，还有些大恶魔专门喜欢抓那种正怀孕的低等恶魔来吞噬。

    加百列之所以看不出那人鱼怀着孕，应该也正是因为恶魔那特殊的孕育方式，也有可能是因为求生的本能让那人鱼腹中的恶魔无意识隐藏起了自己的生命波动，毕竟它的母体现在可是在能够彻底压制黑暗的天堂。

    但对拥有黑暗本源的贝利尔来，那恶魔的伪装却根本形同虚设，而且在地狱见过那么多恶魔，贝利尔对恶魔孕育新生命的状态简直不要太熟，自然不会出现误判的情况。

    不过这些，他根本没办法跟加百列解释，便只笃定地对加百列点了点头，“我确定。”

    凭着对贝利尔的信任，加百列这才又蹙眉看向那人鱼的腹部。

    艾菲儿见状，立刻躲闪地扭过身子，缩到角落里，只留给他们一个微微颤抖的背影。

    “你真的不算吗？”端起桌上的花茶抿了一口，贝利尔问那人鱼。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我什么……”艾菲儿颤抖地道。

    眼底划过一丝不耐，把茶杯轻轻放在桌上，贝利尔微微眯起眼睛，“既然如此，你就在天堂生下腹中的恶魔吧。”

    话音一落，艾菲儿猛地回头看向他，加百列和鲁卡望着他的目光也有些惊讶，连原本一直沉思着什么的路西菲尔，也微微向他侧过了头，似乎都没想到贝利尔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你这是要把我扣押在天堂吗？！”紧紧攥着手中的黑宝石吊坠，艾菲儿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那人鱼，贝利尔缓缓道：“你不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么，也不承认自己与恶魔有来往，更不承认腹中正怀着恶魔，我就只好先请你在天堂做客一段时间，等你把腹中的新生命生下来，我们再继续谈之前的话题。”

    “贝，贝利尔殿下……”完全没想到殿下竟然要把艾菲儿留在天堂，鲁卡整个天使都懵了。

    艾菲儿却突然尖叫起来，“不，你不能这么做！我必须回到混沌界，回去大海！你们放我回去！”

    “你之前不是一直很向往天堂么，既然如此，我们邀你在这里做客，你为什么不高兴？”贝利尔面无表情地道。

    “我……”下意识捂住腹部，艾菲儿的脸色一时间白得像纸，眼底挣扎了许久，才终于放弃似的道，“我确实怀着孩子，但我不知道你们的恶魔是什么！我孩子的父亲与我同样是海族，我也不知道你们的魔气是什么！”

    “我承认，我确实刻意向鲁卡探过天堂的事，但那只是因为我确实对这里很好奇！我的伴侣也与我同样向往天堂，总与我起天堂和炽天使的传，我这才总忍不住去问鲁卡，想从他那多知道些天堂的事，回去后讲给我的伴侣听。”

    “还有这条黑宝石项链，它只是我伴侣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根本不是你的什么，屏蔽魔气的东西！”

    鲁卡闻言，顿时意外地看着艾菲儿。

    在此之前，艾菲儿根本从未与他提过她伴侣的事。

    不过听艾菲儿这么一，鲁卡才终于明白，艾菲儿为什么总来找自己，却也没觉得艾菲儿这么做有哪里不对。

    艾菲儿的神情不似作伪，三位天使长自然都看得出来。

    发现事情与自己之前所想似乎有些出入，贝利尔继续问那人鱼，“你和你的伴侣认识多久，他的形貌如何？”

    如果艾菲儿没有撒谎，那么她口中的“伴侣”，很有可能就是之前去往混沌界的巴尔。

    身为深渊大恶魔，幻化出海族的外表什么的，对巴尔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艾菲儿闻言，立刻警惕地瞪向贝利尔，“你问这些做什么？！难道想把他也抓到天堂吗？！”

    贝利尔淡淡看了她一眼，不承认也不否认。

    艾菲儿以为自己猜对了，倔强地再次缩回角落里，恶狠狠地道：“你想都别想，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到他的！”

    贝利尔看了她一眼，忽然对加百列和路西菲尔道：“我想给她扔个净化术。”

    加百列闻言，顿时浑身一激灵，连忙对贝利尔摆手，“别别别，贝利尔你冷静。”

    艾菲儿身上有魔气这件事现在虽然已经板上钉钉，但如果真像贝利尔所，她身上魔气的来源是她正在怀着的恶魔，贝利尔一个净化术下去，以光明之力对魔气的克制来看，艾菲儿肯定会没半条命。

    加百列从前曾不止一次听饲养动物的天使们，对怀着孕的雌性，要心保护。

    估计艾菲儿之前刚醒来时痛苦地蜷成一团，大概也是因为正怀着孩子吧。

    天使生来就是和善仁慈的种族，这点贝利尔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但贝利尔没想到，身为天使长的加百列，竟然会对怀着恶魔的艾菲儿也心生恻隐之心。

    明明当年露娜出事的时候，加百列那么愤怒。

    眉头忍不住越皱越深，贝利尔刚想什么，手背上就忽然覆上一只温暖的大手。

    握着贝利尔的手，把他从座椅上拉起来，路西菲尔对加百列道：“如贝利尔所，这海族身上确实有些问题，需要让她在天堂‘做客’一段时间。”

    “加百列，这段时间由你来照顾她。”

    这个提议倒是正合加百列的意，加百列立刻笑着应下这件事。

    见路西菲尔殿下已经作出最后决定，原本正想再帮艾菲儿求求情的鲁卡，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再些什么。

    刚才听贝利尔殿下了那么多，鲁卡早听出来，贝利尔殿下是怀疑艾菲儿和恶魔有来往，还帮助恶魔探天堂的情况，而恶魔，正是他们这些守卫天使，数千年如一日守卫天堂之门的原因。

    理智上虽然告诉自己，身为炽天使的贝利尔殿下的判断不会出错，但这几次与艾菲儿相处的经历，又让鲁卡对艾菲儿根本生不出怀疑之心。

    而且，无论是艾菲儿与恶魔有往来，还是她怀着恶魔的孩子，抑或她为恶魔窃取天堂的情报……这些到目前为止，似乎都只是贝利尔殿下的一面之词吧……

    虽然知道这么想贝利尔殿下不好，但鲁卡还是控制不住心底汹涌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路西菲尔殿下的声音，“鲁卡。”

    “路西菲尔殿下！”鲁卡连忙起精神。

    “立刻去金星天找阿撒兹勒报道，去禁闭所反省。”

    鲁卡：……！！！

    创世八千年，整个天堂还从未有天使被关进禁闭所呢！

    实在不想成为天堂第一个被关进禁闭所的天使，鲁卡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终于鼓起勇气问路西菲尔，“路，路西菲尔殿下，我可以问一下，是因为什么吗？”

    “未经批准，擅离工作岗位三天，同与恶魔有密切关系的外族交往密切，并向其泄露天堂信息，还一再为其求情，”到这，路西菲尔顿了顿，这才又继续道，“对天使长心怀不敬，数次出言顶撞天使长。”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称得上温和，但每出一个字，都让鲁卡的神色越发羞愧。

    “还有异议吗？”

    “……没有。”鲁卡深深低下头。

    “既然没有，就去找阿撒兹勒。”

    这么完，路西菲尔便不再理会那脸色涨得通红的力天使，与加百列过招呼，这才牵着贝利尔的手，相携着离开加百列的宫殿。

    直到把加百列宫殿中延绵的花海彻底抛在身后，路西菲尔才终于停下脚步。

    一直被他牵着走的贝利尔一时不察，险些撞在他的羽翼上，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才脸色不怎么好地兴师问罪，“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把话完？”

    路西菲尔闻言，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直到把贝利尔看得险些炸毛，才忽然问他，“贝利尔，你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