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是路西菲尔自诞生以来的第一次失控。

    属于天国副君的光明波动贯穿了整个天堂， 下至月星天的天堂之门， 上至神所居住的水晶天，令天堂所有感受到那光明威压的天使都疑惑不已，也惊动了正于水晶天中憩的创世神。

    纯金的神之眸缓缓睁开，神的眸光穿过诸天， 越过重重宫殿与高耸的立柱，最终到达路西菲尔的寝殿，清楚地看到他最完美的造物正垂头靠在床沿，神情全数掩藏在卷曲的长发之后， 只露出一截紧绷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

    “路西菲尔？”发觉路西菲尔似乎有些不对劲，神淡淡唤着他的名字。

    僵硬的身体微微一震， 听到神的声音，路西菲尔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抬头望向水晶天的方向，恭敬地回应神的召唤，“吾神。”

    “路西菲尔，发生了什么？”见路西菲尔还没控制好自己的力量，周身依旧散发着磅礴的光明之力， 神淡声问道。

    路西菲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控，瞬息收敛好外泄的力量， 掀开柔软的羽被， 下床单膝跪在地上， 微微顿了下， 才轻声道：“神， 什么也没有发生，路西只是做了一个梦。”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神的意料。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梦让路西菲尔失控至此，神对此却也并没有什么探究之心，在路西菲尔收敛好周身的力量后，很快便收回视线，继续之前被断的憩。

    察觉到神的离去，路西菲尔这才微微放松身体，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一放松，路西菲尔才发觉，后背和额头上早已布满冷汗。

    被那冰冷的黏腻感勾起梦中糟糕的记忆，路西菲尔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去，立刻起身向宫殿深处的浴室走去。

    水汽氤氲的巨大浴室中，温热的泉水自纯金天使雕像掌心的金瓶中流落。

    水声潺潺，没有一刻停歇。

    浑身赤裸地站在温热的泉水中，路西菲尔大力揉搓着颈侧和耳朵上的肌肤，湛蓝的眼中满是彻骨的冰寒。

    身为上帝最完美的造物，路西菲尔的肌肤虽然看上去白皙柔软，吹弹可破，实际的物理防御值却几乎可与混龙龙利维坦持平，但此刻，他脖颈以上的大片肌肤却又红又肿，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可见他在搓洗这些地方时，究竟用了多大力气。

    直到肌肤上渐渐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路西菲尔神经质一样一直大力搓洗的动作才终于停了下来。

    把整个身体都埋入水下，路西菲尔紧闭着双眼，任由温热清澈的泉水涤荡过每一寸肌肤。似乎只有这样，梦中那充斥在他鼻腔和大脑中的血腥气与令他作呕的黏腻感，才会变得淡一些，不再那么如影随形。

    肌肤浸润在芬芳的泉水中，恶心的黏腻感渐渐远去，路西菲尔泡了许久才冲出水面，靠在泉池边思索起之前的那个梦来。

    天使虽然纯洁禁欲，却并不是缺乏常识的傻子。

    天堂中除了天使外，还生活着大量土生土长的动植物，路西菲尔曾不止一次见过那些动物在野外交配和繁殖的情景。

    所以，对于源自万千生灵本能的肉欲，路西菲尔并非一无所知。

    但也正因为此，路西菲尔才清楚地知道，之前他在那预知梦看到的，把诸多天使压在身下耸动着丑陋身体的恶魔是在做什么，也多少察觉到梦中把自己踩在身下那野兽身上勃发的欲望。

    而正是因为太过清楚，路西菲尔才会感到如此愤怒。

    从没有谁敢那样觊觎，侮辱他！

    路西菲尔生来就是最骄傲的光明之子，他生而高贵，神赐的力量与崇高的地位，令他自诞生起便是亿万天使中最璀璨的存在。

    他从未体会过任何挫折与折辱，也从未体会过任人猥亵，被人践踏的无力。

    冰寒的眸中仿佛燃烧着苍蓝的火焰，路西菲尔却并不会放任自己失控太久。

    在最后一丝腥气和黏腻感终于散去后，路西菲尔这才开始冷静地分析起之前的梦境。

    路西菲尔在梦中时就已经察觉到，那应该就是贝利尔之前所的“预知梦”。

    眼前似乎还能看到无数天使被恶魔恣意蹂躏残杀的恼人画面，当忆起梦境破碎前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恶心事时，路西菲尔蓦地僵住了——

    他忽然忆起贝利尔在提到那预知梦时忧心忡忡的模样，还有贝利尔反复对他强调恶魔究竟有多么冷酷残忍，被他的漫不经心气到时，狠狠咬住他手背，唇角沾满鲜血的模样。

    那时路西菲尔还忍不住笑着问贝利尔，为什么贝利尔明明从未见过恶魔，却对恶魔那样深恶痛绝。

    如果贝利尔在梦中，也遇到了与他一样的事……

    脑海中嗡地一声，路西菲尔迅速从储物空间中抓出一件崭新的衣袍套在身上，连烘干魔法都忘了施展，眨眼便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闪电般向水星天飞去。

    水星天南境，蓝宝石湖中央的宫殿中。

    贝利尔刚把不心溅落在身上的血迹处理干净，一道闪亮的金光便突然由远及近，如燃烧的太阳般气势恢宏地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

    被路西菲尔这从未有过的突兀举动惊得忍不住向后仰了仰，贝利尔惊讶地望着眼前气势惊人的路西菲尔，当看到路西菲尔那双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眸中正燃烧着冰焰般灼人的怒火，贝利尔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露馅了，这才让路西菲尔这么急匆匆地跑来兴师问罪。

    难怪贝利尔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

    身为炽天使长兼天国副君，路西菲尔生来就是全天堂亿万天使的表率。因为此，路西菲尔自诞生之日起，对自己的要求便十分严格，就算与贝利尔关系再好再熟悉，也不会在未经通报或者通知的情况下，这么突然地径直闯进贝利尔的宫殿中。

    而让路西菲尔如此反常，忽然做出如此举动的原因，贝利尔用脚指甲想，也知道一定是之前那个由他所操控的“预知梦”。

    但，他在梦中明明很心了，也一直没有显露过自己的身形，只在最后梦境快要消散时临时变成恶魔调戏了一下路西菲尔，连他变幻的恶魔的脸都没让路西菲尔看到，路西菲尔又怎么可能发觉到那梦与他有关呢？

    贝利尔十分怀疑，路西菲尔是不是被自己气疯了，因为路西菲尔现在的状态，实在不怎么好——

    湿漉漉的金色长发紧贴在他身上，发梢仍有水滴在不停滴落，雪白的衣袍也不复平日的飘逸整洁，被水湿粘在皮肤上，几乎能透出其下的粉色。

    只这么一瞥，贝利尔都能看出路西菲尔此行是多么匆忙——他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心中虽然七上八下起了鼓，贝利尔面上却没露出任何破绽，只现出个略微惊讶的神情，疑惑地在秋千中仰起头，担忧地望着路西菲尔，“……路西菲尔？”

    如雪的石蒜花海中，银发金眸的炽天使正微微瞪圆了眼睛，疑惑而又暗含关切地望着自己。

    他的肤色白皙，形容精致，细长的眉和流金般的眼中没有任何阴霾存在过的痕迹，似乎从未受过任何伤害。

    细细用目光在贝利尔脸上的每一寸逡巡而过，路西菲尔紧绷的神色这才终于有了一丝放松，单膝跪在贝利尔面前，牵起贝利尔的一只手，叹息般道，“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贝利尔：……？？？

    一脸懵逼地垂眸望着路西菲尔，贝利尔这次是真不知道路西菲尔在什么。

    不过看路西菲尔的反应，他应该还没露馅。

    心底悄悄呼出一口气，贝利尔与路西菲尔默默相望半晌，终于低声问路西菲尔，“我能出什么事？”

    这么完，贝利尔这才缓缓把路西菲尔从地上拉了起来。

    惯性让路西菲尔在站起来的同时身体也向前倾了倾，额头和肩膀险些触碰到贝利尔。

    在那湿漉漉的金发沾到自己之前，一个弹指把路西菲尔身上湿漉漉的水迹全都烘干，贝利尔还不忘招来温和的风元素在路西菲尔周身绕了几圈——

    路西菲尔的手太凉了，身上想来应该也是如此。

    这么想着，贝利尔这才对近在咫尺的路西菲尔道，“我看不太好的那个，应该是你才对。”

    冰冷的寒意很快被温和的暖意取代，即将压到贝利尔的路西菲尔只觉得心头一松，罕见地放任了自己，毫无形象地倾着身体，张开双臂环住贝利尔的肩膀，额头也抵在了贝利尔一边的肩膀上，微微向上望着贝利尔惊讶的侧颜。

    后背上很快也传来温暖的被拥抱住的触感——是贝利尔抱住了他。

    清楚地感觉到自贝利尔身上传来的熨帖的热度，路西菲尔紧绷的脸上这才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斟酌半晌，才终于轻声问道：“贝利尔，你在‘预知梦’中，都看到了什么？”

    刚刚落地的心又忽忽悠悠飘了起来，忽然被苦主找上门问“预知梦”的事，即使明知道路西菲尔并未察觉到自己在其中的动作，隐隐的心虚感也还是让贝利尔无法自控地僵硬了一瞬。

    而那一丝转瞬即逝的僵硬，也恰好被正与他肌肤相贴的路西菲尔敏锐地捕捉到了。

    眸光猛地沉了下去，路西菲尔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极为糟糕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