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鱼似乎累极了， 直到被路西菲尔放进水中都没有醒来， 当然，他也有可能是晕过去了。

    因为担心人鱼的身体，路西菲尔当即对人鱼施展起治愈魔法，在确定家伙身上并没有什么伤， 确实只是睡着了后，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回到床边问贝利尔，“怎么把他放在空间里了？”

    “当时我赶着去海族王宫， 这东西还非要带着那个头比他还大的鱼尾，我不让带他就哭得惊天动地， 我就直接把他先放进空间里了。”贝利尔也没瞒着路西菲尔，不过，在发觉路西菲尔似乎不太赞同自己的做法后，贝利尔很快又补了句，“空间里又不是不能放活物，你不用那么紧张。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我当然知道空间里能放活物， 我只是想，他还那么， 自己在空间里或许会害怕。”路西菲尔声音柔和地对贝利尔道。

    路西菲尔这并非是在指责贝利尔， 只是在与对方分享自己的观点。刚才他把人鱼放进鱼缸里时， 发现家伙的眼睛周围红彤彤的， 显然哭了很久。

    贝利尔闻言， 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拉开空间看了看，果然发现空间里多出了不少圆滚滚的珍珠，还有几个珍珠堆成的火山口形状的坑，估计是那家伙哭一阵发现自己快被珍珠埋了，又换个地方哭才留下的。

    被那些珍珠坑逗笑了，贝利尔第一次觉得海族好像也有点意思。

    为了逃避照顾人鱼的责任，贝利尔趴在床上，懒洋洋看了眼路西菲尔，“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路西菲尔立刻上前帮他仔细安置。因为背后有伤的关系，贝利尔最近这段时间估计都得趴着睡觉，路西菲尔看了眼他身上的露背装，问他，“衣服用不用脱？”

    之前才发生过那么尴尬的事，贝利尔心中正有些不自在，对在路西菲尔面前脱衣服这件事多少有些抵触，便对路西菲尔摇了摇头，垂着睫毛咕哝一声，“不用，反正后背也没有布料。”

    路西菲尔仔细量了一会儿他受伤的裸背，发现贝利尔身上的布料确实碰不到那些鞭伤后，这才轻轻揉了揉贝利尔的脑袋，“睡吧。”

    “那家伙怎么办？”贝利尔歪头看了那人鱼一眼。

    “战争结束前我算住在水星天，这人鱼交给我照顾就可以。”路西菲尔立刻把责任揽了过去。

    身为天使军团的总指挥，路西菲尔需要时刻掌握战场的最新情况，第六天距离战场太远，所以从战争正式响前，路西菲尔就已经决定要住在贝利尔这了。

    之前在天堂之门的时候，贝利尔已经听路西菲尔跟加百列他们过这件事，此刻倒也没感到意外。

    他和路西菲尔在彼此的宫殿中都有各自专属的寝殿，平日里偶尔也会在闲暇时去对方那里住，而且贝利尔也知道在战争结束前，路西菲尔肯定不能离战场太远，所以对路西菲尔要住他这倒没怎么意外。

    不过他虽然原本就算把那人鱼甩给路西菲尔，却也知道身为天国副君兼天使军团总指挥的路西菲尔接下来会有多忙，所以他并不是真的想让路西菲尔寸步不离的照顾那东西，“那人鱼你交给权天使去照顾就行。”

    这么完，贝利尔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加百列那边应该有会照顾人鱼的天使，你可以派天使去问问。”

    当初艾菲儿在加百列那住了一段时间，以加百列的性子，肯定不可能让艾菲儿饿着，所以贝利尔猜测，加百列那时候应该特意让身边的天使去探过海族的生活习惯。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如果不舒服，就叫我。”路西菲尔微笑着用手指划了划贝利尔的脸颊。

    脸颊上有点痒，贝利尔眯着眼睛懒懒斜了路西菲尔一眼，这才像困到不行的猫儿一样，一头扎进被褥里，眨眼便陷入沉睡。

    虽然有点担心贝利尔这么睡会被闷到，但以炽天使的体质，根本不可能会出现被闷死这种情况，路西菲尔便没再扰贝利尔休息，很快带着身后那装着人鱼的鱼缸，离开了贝利尔的寝殿，轻车熟路地去往贝利尔这座宫殿的政务厅。

    因为贝利尔常年把工作甩给副官拜蒙去做，这里的政务厅基本都是拜蒙在使用。

    在得到路西菲尔殿下近段时间要住在这里的消息后，拜蒙立刻乖觉地令权天使把政务厅迅速收拾了一遍，卷着所有的文件又单独找了间房间办公，因此等路西菲尔带着那人鱼来到政务厅时，那里已经堆满了急需天国副君解决的各种天国事务，平日里跟在路西菲尔身边协助他办公的智天使们，也都纷纷来到了水星天，有条不紊地协助路西菲尔开展工作。

    出乎在场所有天使的预料，路西菲尔在来到政务厅后，并没有立刻埋头到那海量的文件中，而是先叫来一位权天使，让他去月星天找加百列借调一位会照顾海族的天使过来。

    待加百列身边的大天使来到水星天，给人鱼准备好食物后，批阅文件的路西菲尔这才端着食物来到鱼缸边，轻轻敲了敲鱼缸。

    敲了半晌，那人鱼还没醒。

    路西菲尔已经问过那大天使海族的生活习性，也因此知晓了海族与几乎不需要进食的天使不同，每天都要吃好几餐，正在长身体的人鱼尤其如此，长时间不进食会令人鱼衰竭而死。

    在大致算了一下从贝利尔捡到这家伙开始到现在的时间，路西菲尔果断让水元素把那人鱼从鱼缸底托举到了水面上——连带着那残破不堪的深红鱼尾一起。

    与贝利尔一样，路西菲尔在看到那一直被家伙牢牢抱在怀中的鱼尾开始，就知道那鱼尾的原主人应该是这人鱼的至亲。

    想到贝利尔所的，除了这家伙外，整个海族王城中再无活口，路西菲尔不由得无声叹了口气，用餐具从手中的碗中卷起一撮柔软的海草，递到那家伙身前。

    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直陷在梦中的人鱼很快抽了抽鼻子，的身体中很快传来一阵响亮的咕噜噜声，“啊呜”一口咬住海草后，这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人鱼就立刻看到一位金发碧眼的绝世美人。

    他呆呆看了路西菲尔一会儿，连口中的海草都忘了咀嚼，直到路西菲尔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家伙才狠狠抖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吧嗒”一声甩着鱼尾深深沉入水中，满脸惶恐地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在发现自己正被困在一个透明的容器里，周围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遮挡身体东西后，那人鱼害怕地缩到了离路西菲尔最远的一角，一边恐惧警惕地看他，一边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米粒大的珍珠很快在鱼缸底部散散铺了一层，路西菲尔知道，这家伙怕是吓坏了。

    他之前从那了解海族习性的大天使处了解过，这人鱼应该才出生没多久，连话都不一定听得懂，只能努力露出温和的神情，对那人鱼道，“家伙，这里是天堂，你已经安全了。”

    那人鱼仍一脸惊惧地望着他，目光在路西菲尔身后金色的羽翼、笔直的双腿上反复量，显然并不懂得天使和恶魔的区别，只知道面前这人和他并不是同一种族，而是和之前那个抓到自己的银头发的家伙是同族。

    一想到这，人鱼又忍不住紧紧抱着怀中的鱼尾，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路西菲尔刚开始看到这人鱼的时候，立刻就因为这家伙与贝利尔当年十分相似的身形而心生柔软。

    但在与这人鱼接触了一段时间后，路西菲尔发现，即使人鱼的身体再，也并不是当年的贝利尔。

    生来便属于大海的海族，身上连血液都是冷的，路西菲尔刚抱到那人鱼的时候，还因为家伙那远低于天使的体温惊讶了一瞬。

    贝利尔的身体却从来都温暖柔软，在他还的时候，路西菲尔每次把他抱在怀里，都会被贝利尔那略高于自己的体温熨帖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贝利尔时候也从来不会用这样警惕恐惧的目光望着他，望着他的目光总是充满着依赖和信任。

    这么一想，路西菲尔便不再执着于一定要亲自照顾那人鱼，把人鱼的食物交给从加百列那调来的大天使后，很快又回到桌案边，埋头处理起随着战争开始，越发多起来的公务。

    ……

    贝利尔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在曾经的古希腊世界，贝利尔在刚刚诞生那段时间曾长久地陷入沉睡，被父神母神强行唤醒，得知父神母神算用禁术为自己躲避法则的监视后，贝利尔真正陷入睡眠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到后来，“睡眠”对于他来几乎等同于闭上眼睛进入他人梦境的世界，他真正睡着的时候却越发少了。

    在来到现在的希伯来世界，阴差阳错有了贝利亚尔后，贝利尔每次“睡觉”也都是天堂地狱两边跑，几乎没真正睡着过。

    所以这次真正陷入了深度睡眠，还让贝利尔感到有些惊讶。

    迷迷糊糊在地狱中转醒时，贝利尔一时间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发现有纤长苍白的手指又不着痕迹向自己靠过来，贝利尔才抖了抖胡子，抬爪按住那无比熟悉的手指，“原来是地狱啊……”

    “父亲？”贝利尔的呓语太过模糊，贝利亚尔没怎么听清。

    “没事。”贝利尔用肉垫踩了踩贝利亚尔摊开的掌心。

    很久没睡这么沉了，贝利尔一时间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睡酥了，坐在黑色的毛皮中懒洋洋了个哈欠。

    “混沌界那边怎么样了？”糊成一坨的大脑终于清醒了几分后，贝利尔这才想起问贝利亚尔。

    “战争才开始没多久，许多大恶魔就莫名暴毙，现在很多大恶魔都对巴尔起了防备之心，也有大恶魔算退出这场战争，准备回地狱……如果没有意外，恶魔大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贝利亚尔沉吟道。

    “嗯。”这些贝利尔之前已经差不多知道了。

    踱着猫步来到贝利亚尔身前的地狱地图上，贝利尔在那上面缓缓走了一圈，留下一串巧的梅花印，每个梅花印中都包含着一个破碎的大恶魔的名字。

    贝利亚尔见状，缓缓眨了眨眼睛，“这些大恶魔……”

    重新坐回毛皮上的贝利尔立刻骄傲挺胸，“都已经被为父干掉了！”

    见那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满脸都写着“我是不是很厉害！”，贝利亚尔竟觉得这样的父亲可爱得不行，不过他知道父亲从不觉得自己可爱，也不喜欢听到类似的字眼，只能暗自在心底刷了几百遍“父亲好可爱”，而后微微弯起眼角眉梢，努力放缓声音，“父亲，谢谢您。”

    难得在贝利亚尔脸上见到笑容，贝利尔心中也十分愉悦，立刻对他挥了挥爪子，一脸严肃地道，“我是你父亲，不用对我谢谢。”

    “好。”黑曜石般美丽的眼睛终于现出明显的笑意，贝利亚尔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到底还是趴在了桌案上，凑到父亲跟前。

    贝利尔见状，顺爪在他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脸蛋上按了按，贝利亚尔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忍不住在贝利尔毛乎乎的爪子上蹭了蹭。

    贝利尔：……

    这孩子果然是重度绒毛控。

    任由难得对自己撒娇的儿子在自己身上蹭了一会儿，贝利尔这才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之前你给我的名单中，有几个大恶魔我暂时没法动。”

    “嗯……？”正沉浸在柔软白色毛茸茸中的贝利亚尔，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父亲了什么，眼角看了眼身下的地图，这才想起来第七层地狱的大恶魔中，好像确实有两三个名字没被父亲的梅花印踩碎。

    “为什么没办法动他们？”他这并不是在质问贝利尔，只是单纯感到疑惑罢了。

    贝利亚尔虽然从未见过父亲炽天使的模样，但对于炽天使的力量，他却能从当初惊鸿一瞥过的路西菲尔身上窥到几分。

    也正是因为此，战争开始前父亲要帮自己解决掉那些大恶魔的时候，贝利亚尔才没有任何顾虑地把那些大恶魔的名字告知给了父亲，因为他知道，那些大恶魔在炽天使形态的父亲面前，一定不堪一击。

    所以，在听到父亲“没法动”那些大恶魔的时候，贝利亚尔才会心生疑惑，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世上究竟有谁，能阻止或者妨碍父亲去做这件事。

    一提到这件事，贝利尔就气不一处来，当即就想和贝利亚尔好好吐槽吐槽法则那个王八蛋。

    但贝利尔很快就发现，他根本无法出任何与“法则”有关的字眼。

    唇瓣开合数次，始终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最后连贝利亚尔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贝利亚尔沉吟了许久，才迟疑地问贝利尔，“难道是神……不允许您这么做？”

    “不是。”贝利尔气哼哼地否定。

    贝利亚尔闻言，眼中的疑惑顿时更深，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世上除了神，还有谁能让父亲都无法开口出关于对方的任何消息。

    在尝试数次始终无果后，贝利尔不爽地在身下的黑色毛皮上狠狠抓了几把，在虚空中狠狠翻了几个白眼后，这才无奈地对贝利亚尔摆了摆爪子，“你也看到了，不可。”

    贝利亚尔一脸茫然。

    贝利尔却多少想明白了为什么会如此。

    其实严格来，监管一个世界正常运转的法则，确实是只有神才知晓的独属于神之领域的秘密。

    在贝利尔原本的古希腊世界，真正知晓法则存在的神祇都不怎么多，除了一二代几位创世神以外，连宙斯、波塞冬和哈迪斯这三大域主都只对法则有个模糊的概念，贝利尔则是因为被父神母神反复叮嘱必须躲好法则的监视，这才在真正靠自己察觉到法则的存在前，提前知晓了世上还有这么坑爹的玩意儿在。

    而在他现在所处的希伯来世界，如果没有他这个意外，这世上应该也就只有上帝才真正知晓法则的存在。

    贝利尔大致能猜到，法则应该是独属于各个世界创世神的秘密，并不应该被其他生灵所知晓。

    或许正是因为此，这个世界的法则才不允许他把自己的存在告知给任何生灵，还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还时不时抽上他几鞭子。

    一想到抽鞭子，即使现在没在炽天使本体中，贝利尔也还是有种后背火辣辣的感觉。

    他烦躁地在毛皮上刨了刨爪子，把从来到这个世界起法则抽他鞭子的几件事都翻出来反复琢磨，想要知道法则究竟为什么会在这些事情中阻止自己的行动。

    除去最开始险些被法则驱逐出境那次以外，法则一共抽过贝利尔三次：第一次是他产生堕天想法的时候，第二次是他想弄死深渊大恶魔巴尔的时候，第三次是他在战场上想弄死“某些”大恶魔的时候。

    之前在战场上被法则抽的时候，因为没时间思考太多，贝利尔曾一度以为这个世界的法则是想要维护恶魔，站在上帝的对立面，现在姑且不考虑这个结论是不是正确，单纯从这三次被抽的事件来看，贝利尔才发觉，法则似乎并不单单只是在维护恶魔。

    因为他第一次被抽的原因，根本与恶魔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或者，如果他这个拥有强大力量的炽天使成功堕天，对地狱来将是一个十分强悍的战斗力，而如果法则真是站在恶魔那边，当初就根本不应该在他产生堕天的想法时抽他。

    所以，法则究竟想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