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仪式这天， 路西菲尔和贝利尔都起得很早。

    心翼翼地帮贝利尔洗过澡后， 路西菲尔十分熟练地给贝利尔重新换好药，包扎好伤口——即使过了大半年，贝利尔背后的伤口依旧没有明显的愈合迹象。

    望着贝利尔身后纵横交错的暗红色伤口，路西菲尔缓缓隐去眼中的黯淡。

    事到如今， 他已经不会再问贝利尔这伤的真正由来，他并不想让贝利尔感到为难，而且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路西菲尔也几乎能肯定究竟是谁伤了贝利尔。

    这让路西菲尔心中十分难过， 因为直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神为什么对贝利尔如此不喜。

    路西菲尔也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贝利尔究竟做错了什么，竟会被神如此惩罚。

    明明贝利尔一直都那么喜欢神……

    如果可以，路西菲尔宁愿被神如此不喜的是自己——如果神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贝利尔，贝利尔一定会很开心。

    目光温柔地望着贝利尔头顶的银色发旋，安静背对着他任由他包扎的贝利尔，看起来十分乖巧，从受伤到现在， 如果不是实在忍受不了，贝利尔几乎不会在路西菲尔面前表现出任何疼痛的表情和声音， 这让路西菲尔对贝利尔不禁更加怜惜， 因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贝利尔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怎样的疼痛。

    绕到贝利尔身前给绷带系结的时候， 路西菲尔才发现贝利尔似乎站着睡着了， 微卷的银色睫毛如蝶翼般安静地停留在他紧闭的双目间。他的神色宁静，白皙精致的容颜比窗外开到荼蘼的石蒜花海还美丽，让路西菲尔忽然想到天使们私下里提到贝利尔时经常会提到的那个词——月神。

    天使们喜爱世间一切纯洁美好的事物，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世上只有造物主这唯一的神，但他们毕竟从未见过神的容颜。

    他们大多都见过月星天如火球般在天上运行普照混沌界的太阳和每当夜幕降临时都会如约而至的散发着清冷光辉的月亮，还有如银河般闪烁的群星，它们都十分美丽且美好，有生性浪漫的天使便给它们赋予了特殊的意义，甚至私下里把几位天使长各自比作日月星辰或者星座的神明，路西菲尔就不止一次听天使私语，他和贝利尔如相伴而生的日月，如果太阳和月亮上真的住着神明，大概就是他和贝利尔的模样。

    虽然隐隐觉得这话不妥，但因为那句“相伴而生”，路西菲尔便当做不知道天使们私下里的这些秘密，不过偶尔看到贝利尔的时候，脑海中还是会突然冒出“月神”这样的形容。

    其实如果撇开对神的不尊敬，天使们对贝利尔的这个形容，倒是十分精准。

    指尖不知不觉触碰到那安静的银色蝶翼，似乎被路西菲尔的动作惊动了，那蝶翼缓缓颤动了一下，终于缓缓扇动了翅膀，露出其下那双暗金色宝石般剔透的美丽双眸。

    “……？”询问地看了路西菲尔一眼，贝利尔眼中尚存着朦胧的睡意。

    那宛如稚子般懵懂的神情，立时驱散了贝利尔身上所有的清冷疏离，仿佛高高在上的月神降临到了世间。

    路西菲尔满意地在贝利尔额头上吻了下，这才在贝利尔莫名所以的神情中，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之前早就给贝利尔准备好的以白色和蓝色为主色调的礼服——

    虽然他们平日里的服侍大多以简洁为主，但今天毕竟是自神创世以来天堂第一次举办大型活动，作为天使长的路西菲尔和贝利尔不能再像平日里穿得那么随意。

    考虑到贝利尔身后的伤并不适合穿太过贴身的礼服，路西菲尔给贝利尔定做的这套礼服，仍旧是一件式的袍服，不过在身前的部分花了很多心思装饰，看起来颇有些繁复和低调的华丽，背后的部分却开得很低，布料大多集中在贝利尔的腰臀以下，这样后背的伤就不会被布料刮碰到。

    给贝利尔穿好衣服后，路西菲尔又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一套新为贝利尔制的秘银饰品，额饰、项链、耳环、臂环、脚链一应俱全，简直像是要把贝利尔造成一个移动的首饰台。

    贝利尔：……

    伸手戳了下镶嵌着巨大蓝宝石的耳坠，贝利尔有些不耐地嘟囔了一句，“好重。”

    正单膝跪地给贝利尔脚踝上戴脚链的路西菲尔安抚地用额头蹭了蹭贝利尔的大腿，“这顶级蓝宝石是我亲手从第六天开采出来的，整个天堂都再没有这么大成色这么好的蓝宝石，就今天一天，你将就一下。”

    感受着那蓝宝石中传来的水般温和的治愈力量，贝利尔知道，这蓝宝石的价值恐怕远不像路西菲尔所的那样简单，估计路西菲尔没少在上面花心思，倒也没再什么。

    给贝利尔都穿戴好之后，路西菲尔让贝利尔在羽毛秋千上坐一会儿，这才开始理自己。

    发现路西菲尔身上的礼服好像与自己是同款，只不过主色调是白色和金色，背后包裹得相对严实些，贝利尔总觉得这样有点不太好，毕竟路西菲尔今天的身份是天国副君，并不能像平日里那么随意。

    观察了路西菲尔半晌，贝利尔这才从储物空间中翻出一条早先做出来的纯金腰带，来到路西菲尔身前，亲自给他系在腰上。

    在这之后，贝利尔又把路西菲尔衣服上一些不必要的装饰去掉，原本偏繁琐的礼服很快变得庄重优雅了许多，贝利尔这才勉强满意地停了手。

    “首饰呢？”他看了路西菲尔一眼。

    路西菲尔会意地从空间中拿出一个看起来十分眼熟的盒子。

    贝利尔回头看了一眼，果然与之前装他首饰的盒子一模一样。

    开盒子一看，饰品的款式也与自己基本相同，只不过由银色变成了与路西菲尔发色相同的金色，上面的宝石也变成了暗金色。

    贝利尔：……

    这么金灿灿的，看来路西菲尔今天是铁了心要闪瞎所有天使的眼了。

    从盒子中拿过那条金色的额带，贝利尔拍了拍路西菲尔的手臂，路西菲尔会意地微微倾下身体。

    从空间中拿出梳子，贝利尔把路西菲尔那头金色海藻般的长发全部理顺了一遍后，这才把那金色的额带系在路西菲尔额头上，之后又给路西菲尔带好耳环和项链，脚环则是路西菲尔自己戴的，怕贝利尔弯身时牵扯到背后的伤口。

    饰品全部佩戴完毕后，贝利尔看了看整体效果，发现那条金色的腰带和路西菲尔身上的其他饰品看着倒是没什么违和感，不过总觉得路西菲尔身上好像缺了点什么。

    目光在寝殿内逡巡了一圈，最终在床另一侧的墙上找到了路西菲尔镶着宝石金色的佩剑，贝利尔立刻把那佩剑招来，把它牢牢系在路西菲尔的腰带上。

    期间路西菲尔一直一脸笑意地看着贝利尔在他身前身后忙活，在贝利尔终于满意后，才从空间中拿出那条镶满银色钻石的雪白披风，给贝利尔披在肩上，遮去背后狰狞的伤口。

    “这披风原来在你那里。”之前不心把血沾在这披风上以后，贝利尔就再没见过它，还以为不心丢在哪了呢，没想到竟是被路西菲尔收起来了。

    路西菲尔轻轻应了一声，给贝利尔系好披风的带子。

    发觉披风上多了一股陌生的魔法波动，贝利尔细细感知了一下，发现多出来的魔法波动似乎是可以避免披风的布料粘到他的身体上，倒是为路西菲尔的体贴惊讶了一瞬。

    “殿下，典礼的时间快到了。”门上被轻轻叩了两声，在开出一条缝后，隐约传来拜蒙的声音。

    路西菲尔这才屈膝倾身，想要抱着贝利尔出去。

    “别，”按着路西菲尔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贝利尔一脸正色，“今天我自己走，混淆魔法对炽天使没用。”

    虽然之前已经被加百列和阿斯蒙蒂斯看到过自己被路西菲尔婴儿抱的丢脸模样，但今天可是所有天使长都会出席典礼，贝利尔实在不想丢脸丢得人尽皆知。

    知道贝利尔脸皮薄，路西菲尔今天倒也没勉强他，只低声叮嘱贝利尔，“如果伤口难受，记得告诉我。”

    贝利尔连忙点头。

    路西菲尔这才牵着他的手，向外走去。

    镶着蓝宝石的雕花石门向内开后，相携而来的两位天使长险些没把拜蒙的眼睛闪瞎。

    精神恍惚地在那两位容颜更胜往日的殿下身上看了半晌，拜蒙才脸色通红地对贝利尔和路西菲尔行礼，“两位殿下，是时候出发了。”

    贝利尔微微颔首，很快同路西菲尔一同前往即将举办典礼的天堂之门。

    贝利尔和路西菲尔平日出门时，大多喜欢轻装简行，不过今天对整个天堂来都是个十分重要的日子，因此他们这次出行时，都把平日里极少会出现在其他天使面前的护卫队带上了。

    属于炽天使的神圣光辉划过天空时，聚集在天堂之门的所有天使都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纷纷猜测这次到来的是哪位殿下。

    在这之前，加百列、阿斯蒙蒂斯和阿撒兹勒三位殿下已经陆续到达天堂之门。

    随着那光辉越来越近，天使们渐渐发现那光芒似乎比之前每位天使长降临时都更加明亮盛大，几乎晃得他们睁不开眼。

    直到那如太阳般耀眼的光芒降临在其他三位天使长面前，聚集在天堂之门的天使们才终于看到，那渐渐淡去的光芒中竟是天国副君路西菲尔殿下和权天使长贝利尔——两位殿下竟是相携而来！

    路西菲尔和贝利尔本就是全天堂公认的容颜最盛的两位天使长，至今仍未在美貌上分出胜负，今天他们又花了些心思在衣饰上，还相携而来，所以乍一面对这至尊级的绝色x2，别平日里极少见到他们的普通天使，就连加百列、阿撒兹勒和阿斯蒙蒂斯也忍不住愣了会儿。

    面对亿万天使无比火热的目光，路西菲尔和贝利尔却都仿若在无人之境一样，路西菲尔低声问贝利尔刚才飞行时有没有牵扯到背后的伤，贝利尔面色淡淡地摇头，表示飞这么一会儿完全是意思，他只是背后受了伤，又不是落下残疾了=_=。

    终于从他们这半年中不知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对话中回过神来的加百列：……

    头顶忍不住爆出一颗十字星，加百列手指一颤一颤地指着路西菲尔和贝利尔身上的衣服和饰品，“你们这简直……是不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你们穿的是同款？？？”

    还有，两个男性天使穿得比她这个女性天使还花枝招展是要闹哪样啊？！看看人家阿斯蒙蒂斯和阿撒兹勒多朴实！身上的首饰加一起都没有贝利尔一个天使身上多！

    阿撒兹勒、阿斯蒙蒂斯：不，我们真的只是因为穷_(:з」∠)_。

    不明白加百列为什么那么激动，路西菲尔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句，“贝利尔不太喜欢在这些东西上花心思，我这边做准备的时候就顺带着把他的一起带出来了。”

    加百列：呵呵，那你怎么不把我们几个的都带出来(￢_￢)。

    几位天使长聚在一起交流的时候，终于从两位天使长美色暴击中回过神来的天使们顿时沸腾了，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时不时还脸色红红地向天使长们的方向看去。

    后来别西卜和萨麦尔相携而来的时候，也对精心装扮后容颜更胜往日的路西菲尔和贝利尔赞叹了一番。

    几位天使长又交流了一会儿各自这段时间手头事情的进度，典礼的时间便开始了。

    肃穆悠远的号角声响彻广袤的天堂之门，参战的亿万天使都正聚集于此，听到号角声后，都立时安静了下来。

    身为天国副君、天使军团总指挥的路西菲尔，很快走到最前方由雪白云层垒成的高台上，神情庄重地开启了这场祭奠于战争中牺牲的所有天使的盛大典礼。

    在一年前那场波及三界的光暗之战中，天堂共有两亿多天使参战，牺牲的天使数量近三万。

    虽然这个数字相对所有参战天使的总数来并不算多，但给整个天堂和所有天使带来的击却是巨大的，因为在此之前，整个天国还从未出现过有天使亡故的情况。

    这对从神创世之初便一直存活到现在，一直以为天使是不死不灭种族的天使来，所造成的冲击根本无法估量。

    随着路西菲尔低沉的声音响彻整个天堂之门，清楚听到这个数字的天使们，都不由自主流下了悲伤心痛的泪水，他们当中的很多天使都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相伴数千年的朋友、同僚，虽然距离战争结束已经过去半年，但战时所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仍历历在目。

    这场祭奠仪式并非只是走走形式那么简单。

    因为战死的天使身上大多沾染上了浓重的魔气和黑暗之力，普通天使根本无法净化，天使长们便把所有亡故天使的遗体，集中在了天堂之门。

    广袤的天堂之门上空，很快现出一片耀眼的金色光幕，那光芒把所有天使的遗体都笼罩在了其中。

    金色的雪花很快自那光幕中轻盈地落下，落在那些战死天使被魔气和黑暗之力污染的躯体上。

    污浊的魔气很快化作青烟，黑暗也渐渐被光明吞噬，被光芒笼罩的天使之躯上，很快燃起片片金色的火焰，金色联结金色，很快汇聚成金色的火海。

    有天使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天使长们与路西菲尔站在一处，都神色落寞地安静注视着金色的圣火为那些亡故的战士们带去最后的安息。

    盛大的光幕之下，很快只剩下无数游离跳跃的金色光点，它们很快向整个天堂之门四散而去，在那亿万天使中间留恋地徘徊不去。

    神的圣光，便是在这个悲伤的时刻，忽然穿越诸天，降临在亿万天使面前。

    那是一束与炽天使降临时截然不同的圣光，所有见到那束光芒的天使，都能感受到那令他们的灵魂都不由自主颤抖臣服的不可违逆的绝对威压。

    “路西菲尔。”造物主的声音很快自那圣光中响起，响彻在全天堂所有天使的耳边。

    “神。”完全没想到神会在这时召唤自己，还是当着所有天使的面，路西菲尔与所有天使一样，恭敬地跪在地上，准备听从神的箴言。

    “我听到了你们的祈祷，天使是我最钟爱的造物，不该如此凄惨地死去。”神淡淡道，“我会在第六天重新栽下一颗生命之树，从今往后，所有亡故的天使都会在那里获得新生。”

    完这些后，神的圣光便立时散去了。

    所有天使都听到了神的箴言，在反应过来神话中的意思后，全天堂的天使顿时都沸腾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神竟会对他们降下如此仁慈的恩赐，都忍不住相拥而泣，纷纷对水晶天的方向深深跪拜下去，无比感恩神对天使的仁慈与钟爱。

    路西菲尔和其他几位天使长也是如此，对于神对天使降下的恩赐，都感到由衷的感激。

    感受着整个天堂陡然暴涨的信仰之力，贝利尔忍不住在心底撇了撇嘴，对于上帝这举一反三活学活用的能力，也是真心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