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的眉心一点点被路西菲尔揉开， 贝利尔靠在路西菲尔怀里， 回忆着这几百年的过往，心中第一次对战争生出真切的厌恶和疲惫来。

    “我不喜欢战争。”他轻声对路西菲尔道。

    难得见贝利尔如此直白地对什么表示厌恶， 路西菲尔却颇有些感同身受， 赞同地低应了一声。

    贝利尔也不是真想从路西菲尔那得到回应，只是有些话除了路西菲尔以外，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倾诉对象，这才破天荒地对路西菲尔抱怨了几句。

    身为天国副君，路西菲尔这段时间的忙碌程度与贝利尔相比只会多不会少， 因此贝利尔并不觉得路西菲尔特意来水星天只是为了给他送石榴。

    因此在了些闲话后， 贝利尔很快问起路西菲尔此番来找他是不是有其他事。

    路西菲尔闻言，眼底现出几分笑意，完全没想到贝利尔竟这么敏锐。

    不过如此也明贝利尔是真的很了解他， 因此路西菲尔很快便把这次来找贝利尔的真正缘由道了出来。

    与混沌界的情况相同， 在刚刚结束的这场战争中，天堂也出现了不少被彻底污染的堕天使和处于堕落边缘的天使。

    之前因为战时情况紧急，堕天使和出现堕落迹象的天使大多被暂时安置在了防御能力很强的天使监狱。

    但如今战争已经结束， 如何安置这些堕天使和有堕落迹象的天使，让路西菲尔感到十分为难。

    这些被污染的天使虽然仍保有原本的记忆， 但身体和灵魂被彻底污染后， 他们的思维方式和行动准则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得极具攻击性。

    虽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那些堕天使和处于堕落边缘的天使尚未真的闹出什么事， 但第一次光暗战争后出现的群体暴力事件， 还是让路西菲尔不得不提前做出最坏的预估。

    在这场战争中，路西菲尔也曾亲手斩杀过对光明阵营兵戎相向的堕落的精灵和海族，但面对这些因战争而被彻底污染的天使时，路西菲尔却只感到愧疚和无力——愧疚没有保护好他们，又无法让他们得到真正的救赎。

    堕天使是已经彻底魔化的天使，即使是七大天使长的净化魔法，对他们也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只会把他们燃成一捧飞灰。

    其实如果神亲自动手，未必没有把那些堕天使恢复成天使的可能，但路西菲尔在战后曾去光明圣殿求见过神，神却并没有召见他，只在路西菲尔失落离开时，告诉他，若是信仰坚定者，根本不可能堕落。

    反而言之，那些在战争中因为种种缘由堕落的天使，大多信仰不坚，自然无法得到神的救赎。

    这话听来有些苛刻，路西菲尔却只感到羞愧难当。

    神仁慈地赐予了天使生命和供天使生存的天国，身为天国副君，路西菲尔本应引导亿万天使对神抱有绝对的信仰。

    但在他的管理下，天堂还是出现了诸多堕落的天使，他甚至还想请求神救赎那些堕天使……

    神并没有必须要救赎天使的责任和义务。

    神虽然与天使共同居住在天堂，却并不只是独属于天使的神。

    身为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允许天使与其共居在一处的神，对天使已经足够宽容和仁慈。

    天使虽然是神最喜爱的造物，却并不是神唯一的造物。

    天使也确实不该太过挥霍神的宠爱。

    思绪千回百转，路西菲尔却并没有把特意去见过神还有神的回应告知给贝利尔，也不算告诉其他几位天使长。

    几位天使长对神都抱有绝对的信仰，贝利尔对神更是有着非一般的孺慕，路西菲尔不想大家因为神的答复感到伤心，也不想大家觉得神不近人情。

    与路西菲尔所想不同，贝利尔从一开始就没把希望寄托在上帝身上，贝利尔也不觉得上帝会屈尊降贵，亲自处理堕天使的事。

    确切地，如果真让上帝出手，贝利尔觉得那些堕天使怕是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其实混沌界在战时也出现了不少堕落的精灵和海族，因此贝利尔觉得，“可以参考混沌界的做法，把那些堕天使放逐到混沌界，让他们划地而居，自生自灭。”

    这个办法路西菲尔也不是没想过，但，“贝利尔，你知不知道那些曾经越狱，逃到混沌界的力天使，现在怎么样了？”

    贝利尔闻言怔了下，抬眸望进路西菲尔的眼睛里，正心虚地想着路西菲尔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就听路西菲尔轻声道，“他们全都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

    “我怀疑，他们是被恶魔掳走了。”垂眸望进贝利尔暗金色的眼中，路西菲尔湛蓝的眼底渐渐流露出从未对任何天使吐露过的深深的担忧，“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

    那些失踪力天使的踪迹，全天堂除阿撒兹勒外，再没有任何天使比贝利尔更清楚，因此贝利尔知道，路西菲尔的担忧早已成为现实。

    贝利尔也明白了路西菲尔为什么会忽然提起那些越狱的力天使。

    路西菲尔是想，若真按他之前的那样，把堕天使放逐到混沌界，那么那些脱离天堂保护的堕天使，结局大概不会比那些被恶魔凌虐至死的越狱力天使好多少。

    路西菲尔的担忧不无道理，更何况因为刚刚结束的这场战争，恶魔对天使的恨意早已达到了顶点，若真让恶魔在混沌界逮到落单的堕天使，恶魔才不会管那些堕天使是不是已经魔化，堕天使的处境会变得十分危险。

    与此相比，在天堂被囚困在禁魔领域，反而更安全些。

    但从之前有力天使越狱的情况来看，漫长的被囚困的生涯显然也并不那么容易忍受，更何况当初越狱的力天使们还没有彻底堕落，尚有被净化的可能。

    而堕天使却再没有变回天使的可能，一旦他们被流放到禁魔领域，根本没有任何刑满释放的可能。

    这对堕天使来，无疑是另一种漫长的折磨。

    但除此之外，路西菲尔和贝利尔暂时都想不到什么太好的办法。

    战后的天使长会议上，其他几位天使长也一样对堕天使的安置感到为难。

    堕天使和出现堕落迹象的天使与亿万天使的总数相比，不过冰山一角。

    在这场持续几百年的战争结束后，还有太多伤亡的天使需要天使长们去安抚，也有太多公务需要天使长们操劳。

    因为此，关于堕天使和出现堕落迹象天使的安置问题，便先暂时搁置了下来，依旧按照最初的办法，把那些已经逐渐展露出攻击性的堕天使流放到禁魔领域。

    对于这个决定，力天使长阿撒兹勒虽然数次在天使长会议上提出过反对意见，但因为阿撒兹勒也无法拿出一个适当的解决方案，便只能沿用之前的办法。

    在那之后，阿撒兹勒去天使监狱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

    阿撒兹勒麾下的力天使军团、阿斯蒙蒂斯麾下的能天使军团以及贝利尔麾下的权天使军团，一直是天使军团中的先锋军。

    因为这三级天使的战斗力均衡，数量众多，因此无论是在平日守护天堂之门时，还是在第一、第二次光暗战争中，这三级天使大多战斗在最前线，也是战争中伤亡最惨重的三个军团，堕天使和出现堕落迹象的天使，也大多集中在这三级天使中。

    阿斯蒙蒂斯因为率能天使军团依旧驻扎在混沌界，战后来天使监狱的次数并不多，倒是贝利尔，偶尔带着拜蒙来探望被关押在天使监狱中的权天使时，经常能在此见到阿撒兹勒。

    阿撒兹勒在这场战争中凶名赫赫，据贝利亚尔，现在只要一提起天堂的几位天使长，地狱诸魔最先想到的不是天国副君路西菲尔，而是仿佛永远不会疲惫一样追着恶魔死命砍杀的力天使长阿撒兹勒。

    路西菲尔也曾对贝利尔提过阿撒兹勒在战场上的表现，每次完，都忍不住叹息。

    贝利尔并不知道如何劝慰如今的阿撒兹勒，现在这样沉默寡言，总是独来独往的阿撒兹勒，对贝利尔来有些陌生。

    从加百列偶尔抱怨在阿撒兹勒那碰壁的情况来看，阿撒兹勒现在也并不接受任何天使长的亲近，也没有任何倾诉的欲望。

    贝利尔每次在天使监狱见到阿撒兹勒定定望着禁魔领域的背影，都会想起曾经和阿撒兹勒在禁魔领域前喝茶时，对方迷茫而又痛苦地问他，神为什么创造恶魔这样邪恶的黑暗生灵，为什么不救救这些即将堕落的天使。

    但现在，阿撒兹勒已经不会再问这样的问题了。

    贝利尔也很久没在阿撒兹勒眼中看到茫然的神色。

    他不知道阿撒兹勒是想通了还是怎么样，确切地，贝利尔已经很久看不出阿撒兹勒在想些什么了。

    每次在天使监狱与阿撒兹勒相遇，阿撒兹勒也只会淡淡对贝利尔点头示意，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拉着贝利尔喋喋不休。

    贝利尔甚至已经快记不起阿撒兹勒曾经的模样。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上帝令几位天使长造物的截止时间。

    此时距离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两千多年，天堂已经逐渐从战争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再次恢复到了曾经的和平安宁。

    混沌界则呈现出恶魔和光明阵营割据生存的局面。

    在截止之日到来时，几位天使长一同来到水晶天，向神汇报造物的最终结果。

    关于神对之前那场无比惨烈的战争不闻不问的事，几位天使长心中都各有思量。

    阿撒兹勒曾与路西菲尔和贝利尔一样，亲自来水晶天找过神，结果却与贝利尔一样，并没有得到神的任何回应。

    在那之后，阿撒兹勒曾特意找过路西菲尔，希望路西菲尔能与他一同面见上帝，请求神救赎堕天使。

    因为担心阿撒兹勒在这件事上太过执拗会触怒神，路西菲尔不得不把神对这件事的态度告知给阿撒兹勒。

    在那之后，阿撒兹勒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虽然对于神造物的命令都十分尽心，但七大天使长中，最终却也只有座天使长萨麦尔造物成功。

    他的造物莉莉丝在几位天使长看来，也极为优秀，不但拥有堪比座天使的力量，在之前的战争中，莉莉丝也与天使们一同抵抗恶魔的入侵，共同守卫天堂。

    因为此，几位天使长对莉莉丝的感官都很好。

    上帝对莉莉丝却似乎并不那么满意。

    在见过莉莉丝后，上帝很快亲手创造出了一个符合他标准的造物，为其赐名亚当，种族为人类。

    名为亚当的人类自诞生之日起，就拥有成熟的男性体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却如同初生的天使，一片空白。

    上帝对他的态度则十分微妙，虽然在第六天的天使学院旁特意划出了一大片区域，命名为“伊甸园”，供亚当居住，甚至把生命之树的一部分圈在了“伊甸园”内，又在“伊甸园”中种下了一棵智慧树，却并不允许亚当食用智慧树上的智慧果，只任由亚当整日赤身裸体，懵懂无知地在“伊甸园”中生活。

    “伊甸园”的大门外有智天使守卫，亚当偶尔会见到巡逻的智天使，也偶尔会见到有天使在生命之树的枝丫上，带走那些的刚刚诞生的天使。

    没有天使会主动与亚当话，亚当很快感受到了寂寞。

    他把他的寂寞诉给神听，希望能够得到陪伴。

    上帝便把莉莉丝赐给他，成为他的妻子，令莉莉丝在伊甸园中与亚当一同生活。

    神令传达给创造莉莉丝的萨麦尔时，从未想过神会如此对待莉莉丝的萨麦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