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龙利维坦的本体， 足有三分之一个大海那么长。

    当它化为本体时，你几乎望不到它的头和尾在哪里。

    这样的庞然大物， 总是会令第一次见到它的生灵感到惊叹和畏惧，更别让他们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利维坦。

    因为此， 虽然有贝利尔殿下的命令在， 那数万堕天使骑在利维坦背上时， 仍免不了战战兢兢， 只能浑身僵硬地坐在利维坦坚硬如黑水晶的鳞片上，向着最前方贝利尔殿下所在的地方望去，然后才会发现，他们目之所及之处所能看到的， 就只有一行行蜿蜒的排列整齐的黑白羽翼，丝毫看不到贝利尔殿下所在的蛇头。

    这难免让刚刚逃离天堂的堕天使们感到疑惑和不安——

    贝利尔殿下出现的时间实在太过凑巧， 地点还那么精准， 简直就像是一早就知道他们会出现在那里一样。

    而在找到他们后， 贝利尔殿下非但没有趁着阿撒兹勒殿下和诸多天使陷入昏迷时对他们动手， 反而让他们稍安勿躁。

    甚至还让混沌龙利维坦帮助他们迁移。

    三界中任何一个有常识的生灵都知道， 混沌龙利维坦是上帝的第一个造物，在神创世没多久后就去了地狱，这些年也一直生活在地狱。

    利维坦在地狱凶名赫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地狱的标志性大恶魔。

    但这在堕天使们的常识中，本该与天堂不死不休的混沌龙利维坦， 片刻前却与贝利尔殿下一同出现在他们面前， 还如此顺从地任由数万天使、堕天使坐在它的背上……

    若混沌龙利维坦这是在日行一善， 这数万堕天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所以，利维坦的出现，只可能是因为贝利尔殿下。

    当然，这一切也可能是阿撒兹勒殿下一早就安排好的。

    有脑子活络的堕天使已经开始思考，阿撒兹勒殿下是不是把贝利尔殿下也拐得堕天了？毕竟阿撒兹勒殿下这些年也就和贝利尔殿下关系比较好。

    但贝利尔殿下与路西菲尔殿下是全天堂公认的挚友，贝利尔殿下对路西菲尔殿下的重视远在阿撒兹勒殿下之上，若贝利尔殿下会因为阿撒兹勒殿下堕天，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还有混沌龙利维坦。

    这隶属黑暗阵营，在传中凶残至极的大恶魔，又是为什么会和两位殿下扯上关系？

    无数问题在堕天使们的脑海中不停转，让他们既压抑，又不安。

    安朵斯曾是阿撒兹勒麾下最优秀的力天使之一，他曾在前后两次光暗战争中无数次战斗在战场第一线。

    在第一次光暗战争中，安朵斯曾得到过天国宰相别西卜亲手颁发的荣誉勋章。

    在第二次光暗战争快要结束时，他遭遇了数十个恶魔的集火，本以为会与无数同胞一样就此陨落，但令安朵斯没想到的是，当他再次醒来，眼前却只有一望无际的灰。

    身上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得几乎动都不能动，体内的魔力也像是堵塞了般流动不了分毫。

    安朵斯那时还以为自己被恶魔掳去了地狱，直到与他一同被关在那灰蒙蒙世界中的其他天使告诉他，那里是天使监狱的禁魔领域，安朵斯才知道，原来令天堂所有天使都畏惧不已，讳莫如深的禁魔领域，竟然那么荒凉。

    安朵斯很快就知道了，原本在战场上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禁魔领域。

    背后那三双黑漆漆的羽翼，是堕落的证明。

    在混沌界的战场上与恶魔作战数百年，安朵斯太清楚那漆黑的羽翼意味着什么。

    而后他渐渐发现，禁魔领域中所关押着的，除了他们这些在战争中被污染的堕天使外，还有许多同样被魔气污染，已经出现堕落迹象的天使。

    安朵斯曾一度以为，他们被天堂抛弃了，不然为什么曾为保护天堂献出一切的他们，会日复一日地被关在禁魔领域中，不知何时才能重获自由。

    直到阿撒兹勒殿下一次次出现在禁魔领域，一次次告诉他们，他们没有被抛弃，他会想办法帮他们，不会让他们永远生活在那样一个看不到任何希望和自由的世界中，安朵斯和所有被关在禁魔领域中的天使、堕天使们，才终于有了盼头。

    实话，一开始安朵斯虽然感动于阿撒兹勒殿下的心意，却并不认为阿撒兹勒殿下真能为他们争取到自由。

    他曾是阿撒兹勒殿下身边最优秀的力天使之一，曾与其他优秀的力天使一同辅佐阿撒兹勒殿下处理金星天和力天使的政务，所以安朵斯在被关入禁魔领域中不久后就想明白了，他们这些被污染的天使之所以被关在禁魔领域，并不是几位殿下真的想这么做，而是不得不那么做。

    身为已经完全被黑暗之力污染的堕天使，安朵斯太清楚成为堕天使后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

    他的性情变得比过去暴躁了许多，破坏力也直线上升，很多时候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用武力解决。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安朵斯发现，禁魔领域中的其他天使、堕天使也是如此。

    安朵斯忽然想到了数万年前那几场惊动了整个天堂的群体伤害事件。

    安朵斯曾是那几场伤害事件的执法天使之一，那时他还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的同僚会像是着魔了一样伤害曾经被他们保护的天使、大天使，但在成为堕天使以后，安朵斯却在一次又一次险些失控后发现，原来流淌在体内的黑暗之力，真的是这世间最邪恶的力量。

    而拥有那样邪恶力量的他们，终究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生活在天堂。

    身为曾辅佐阿撒兹勒殿下处理政务的力天使，安朵斯明白，禁魔领域中的堕天使和无法被净化的其他天使，对天堂来都是不稳定的危险分子。

    即使阿撒兹勒殿下再为他们奔走，他们被释放的可能也依旧微乎其微。

    想明白这件事后，安朵斯却并没有告诉其他天使、堕天使，因为时常来探望他们的阿撒兹勒殿下，仍对他们抱有希望。

    安朵斯不忍再让殿下伤心。

    这些年来，殿下已经为他们伤心太多次了。

    透过阿撒兹勒殿下日渐冰冷的脸，安朵斯几乎能看到殿下千疮百孔的心。

    所以，就算明知道殿下所描绘的那个自由的未来，可能永远只存在于幻想中，安朵斯也依旧自欺欺人地选择相信。

    只为了能让殿下别再那么难过。

    ……

    当听到阿撒兹勒殿下用那样冷静果决的语气告知他，他要带领他们离开天堂时，安朵斯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殿下坚定的眼神却告诉他，这一切并非错觉。

    安朵斯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阿撒兹勒殿下会为了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堕天使抛弃天堂的荣光和一切，但在殿下找到他，并且把那缜密的计划告诉他时，安朵斯在震惊过后，很快被心底山呼海啸的感动和愧疚淹没到泣不成声。

    在那之后，安朵斯凭着出色的手腕和强大的力量，按照阿撒兹勒殿下的指示，一步步把禁魔领域中的所有堕天使和愿意跟随他们离开天堂的天使暗中整合在了一起。

    而后，终于在今天，在阿撒兹勒殿下的带领下冲破天使监狱，成功逃离天堂。

    他们顺利逃到了地狱，顺利得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但很快，阿撒兹勒殿下和所有尚未彻底堕落的天使突然陷入昏迷，本应远在天堂之上的贝利尔殿下却在这时忽然出现。

    虽然贝利尔殿下似乎并不算把他们抓回天堂，甚至带着混沌龙利维坦来帮助他们，但在阿撒兹勒殿下陷入昏迷，局势错综复杂的现在，身为所有清醒着的堕天使中地位最高的那一个，安朵斯难免要为身后数万的天使探听下贝利尔殿下的用意。

    目光在前方那正悠闲坐在巨大蛇头上，似乎丝毫感受不到他们纠结心情的贝利尔殿下背后看了半晌，安朵斯终于鼓起勇气问贝利尔，“贝利尔殿下，请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话音未落，安朵斯就看到贝利尔殿下那张容颜极盛的脸转了过来，目光淡淡落在自己脸上，隐约闪过一丝疑惑。

    安朵斯这才想起来，他直到现在仍未告知殿下自己的名字，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对贝利尔殿下道，“属下安朵斯。”

    堕天使们原本降临在地狱第一层一处十分隐蔽的地方，在他们骑到利维坦背上后，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们就已经看到一座黑黢黢的大山。

    一只雪白的手腕很快从安朵斯前方不远处的黑色斗篷中探出，向那黢黑的大山指了指，安朵斯很快听到贝利尔殿下道，“地狱第一层不安全，我带你们去第三层地狱。”

    这么完，贝利尔殿下很快又转过头去，拍了拍身下巨大的蛇头，似乎在与混沌龙交流着什么。

    安朵斯见状，并没有再出言继续询问下去，只在视角陡然变成垂直向下时，一边死死巴住身下粗壮的蛇身，一边把阿撒兹勒殿下紧紧按在蛇身上，任由混沌龙利维坦和贝利尔殿下把他和他身后那数万的堕天使一同带向地狱更深处。

    “贝贝～为什么只把他们带去第三狱？我明明可以直接把他们带去第七狱或者深渊～。”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并不适合直接与贝利尔交谈，利维坦很快传音给贝利尔，言语中颇有些尚未尽兴的遗憾之意。

    这还是利维坦自出生以来第一次驮着这么多活物长途跋涉，难免有点新鲜和激动。

    不动声色地拍拍利维坦的大脑袋，贝利尔失笑地看了它一眼，“这些堕天使还没法承受更深层的地狱威压，地狱第三层有贝利亚尔的地盘，把他们安置在那里刚刚好。”

    利维坦闻言，乖乖点了点头，按照贝利尔的指示沿着深渊之石稳稳当当爬了下去。

    它背上的堕天使实在太多，蛇头到达地狱第三层的时候，还有大半个身子还留在地狱第一层。

    见贝利尔从蛇头上跳了下去，他身后的安朵斯也很快抱着阿撒兹勒殿下跳了下去，其后见到他们动作的堕天使们也跟着跳了下来。

    知道得把所有堕天使都送下来，利维坦在对贝利尔眨了眨黄橙橙的大眼睛后，很快继续向下爬去，把背上尚未到达第三层地狱的天使一一送达。

    传音给利维坦让它自己先玩着，贝利尔很快带着迅速排列整齐的堕天使们前往贝利亚尔在第三狱的地盘。

    把这数万堕天使都安置在贝利亚尔领地的几个庄园后，贝利尔算了下出来的时间，简单交代安朵斯几句后，便要返回天堂。

    安朵斯却把他拦了下来，跪在贝利尔面前，恳请他帮忙看看莫名陷入昏迷的阿撒兹勒殿下和那些天使们。

    贝利尔早在刚看到昏迷不醒的阿撒兹勒时，就已经隐身探查过阿撒兹勒的情况，因此他很清楚，“这是黑暗之力在改造他们的身体。”

    这么完，见安朵斯怔了下，似乎没想到阿撒兹勒和那些天使竟会是因为此才会陷入昏迷，贝利尔又提点了他几句，“地狱无处不充斥着黑暗之力，初来乍到的天使，若没有强大的力量，很容易被黑暗之力污染。”

    这么完，见安朵斯忽然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后仍散发着金色光晕的圣光六翼上，眼底满是疑惑，贝利尔这才继续道，“但阿撒兹勒与他们不同。对炽天使来，若是他们不想，即使是再精纯强大的黑暗之力，也无法靠近炽天使分毫。”

    见安朵斯的神色渐渐出现变化，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眼底也闪过几分震惊，贝利尔索性把话挑明了，“所以，阿撒兹勒是自愿并且主动吸收了黑暗之力。”

    话音一落，贝利尔就听到安朵斯不敢置信的抽气声。

    贝利尔见状，也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

    虽然早在听闻阿撒兹勒劫狱并带着堕天使们出走时，贝利尔就已经猜到阿撒兹勒不会再返回天堂，但当看到阿撒兹勒真的如此果决地在来到地狱的第一时间就吸收黑暗之力，算把自己彻底转化成堕天使时，贝利尔心中还是难免唏嘘。

    不过大概连阿撒兹勒自己也没想到，汹涌注入身体的黑暗之力会令他陷入昏迷。

    “阿撒兹勒大概还有一星期到半个月才会醒，其他昏迷的天使应该这两天就会醒来。”

    等他们醒来，无论是阿撒兹勒还是那些目前尚未完全堕落的天使，都会彻底转变为堕天使。

    这话不用贝利尔，安朵斯也已经明白。

    虽然早知道阿撒兹勒殿下不会离开他们，但一想到殿下醒来也会变成羽翼漆黑的堕天使，安朵斯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见安朵斯情绪激动，贝利尔却并不能在此停留太长时间，毕竟天堂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

    所以，在把安朵斯和堕天使们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告知给他们后，贝利尔又叮嘱安朵斯在阿撒兹勒醒来前看好这些堕天使，等阿撒兹勒醒来后，他们是走是留都跟他再没关系。

    这么完，贝利尔很快戴好帽兜，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深渊之石旁，察觉到贝利尔气息的利维坦哧溜溜爬了上来，变成一条指粗细的黑蛇，缠绕在贝利尔手腕上，撒娇地蹭了蹭贝利尔温热的皮肤。

    边蹭，边兴奋地对贝利尔道，“贝贝贝贝！我又长身体啦！刚才我往下爬的时候，尾巴尖还在最上面，头已经到深渊啦～。”

    贝利尔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竟有些晦暗不明，半晌后仍忍不住问利维坦，“你的是真的？”

    没察觉到贝利尔的情绪变化，利维坦骄傲地晃了晃脑袋，“当然是真的！我刚才来来回回跑了好几遍～还特意返回去重新量了一遍，我真的长身体啦！嘿嘿～”

    安抚地揉了揉利维坦的脑袋，贝利尔很快把利维坦送回了混沌界的贝利亚尔那。

    在那之后，贝利尔并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天堂，而是找到了贝希摩斯。

    第一次见到贝利尔的炽天使本体，贝希摩斯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还以为贝利尔是来找他麻烦的。

    正头脑风暴想着最近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好，惹到了利维坦这位大家长，贝希摩斯就见贝利尔紧绷着那张美人脸，神情凝重地问他，“贝希摩斯，你和利维坦都是上帝亲手创造的龙族。我想知道，你们的本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继续成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