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A+A-

    高纯看不清楚高洛神的表情,只是从她的话语以及渐渐收紧的手上,察觉到她周身散发的冷意。有那么一瞬间,高纯想要不顾形象、不顾伤势开口大笑。只是她向来压制情绪习惯了,面上仍旧不显山露水。

    “我——”

    干涩的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这种能够掌控他人的感觉确实爽,可高洛神还是没有被冲动给把控,她的手稍稍松开了一些,但还是没有离开高纯的脖颈。她舔了舔嘴唇,轻声道:“亲爱的公主,亲爱的纯儿妹妹,是我高家欠你的么?先不其他的,便是护驾不力这点,便可以让父亲不停被政敌弹劾。”

    高纯没有话,借着月光,她看清楚高洛神那双平静的眼,忽然间福至心灵,她明白了。不管是软的硬的,在高洛神面前都不大有用处。高家没有欠她什么,要高洛神以前与她的矛盾,她一直当做不值一提的事,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故意将它扩大。她抬了抬左手,不顾牵动伤口撕裂,她按住了高洛神的手腕,望着她的眸子,诚心地了句:“对不起,是我自私,没有替旁人考虑过。”

    “嗯。”高洛神点了点头,又问,“然后呢?”

    高纯愣了愣,心想道:什么然后?她思忖了片刻,才缓缓道:“我不该威胁你。”

    高洛神听了这句话,面色才稍稍缓过来。她收回了手,笼在了袖子中,缓缓道:“日后若有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原谅你的。”顿了顿,她又道,“当然,若我冒犯到了你,你也不必客气。”眸光飘到了高纯的伤口上,朦胧的月光中,仍旧点点血迹。高洛神心中还有气,此时,她竟然克制住了自己为高纯敷药的念头,转身就离开了屋子。

    只留下高纯一人强撑着坐起身,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叹气。

    高洛神走后才一会儿,便有一个穿着黑衣的人从窗中溜进了屋中。

    “阿二。”高纯缓缓地开口。

    黑衣人的神情有些复杂,辨不分明。她走向了床头,低声道:“主子,该换药了。”她一直潜藏在屋子外头,听里面的动静。只是没有高纯的指示,就算高洛神真拿出一柄刀刺穿她,她也不会有任何的行动。

    “不必了。”高纯淡淡地应道,怕手下伤心,她又补了一句,“我自己心中有数,不会拿身体开玩笑的。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么?”

    阿二听了这话,神情立刻肃穆起来,她沉声道:“殷佑就是被萧家的人给带出去的,咱们的人里有叛徒。”

    这也在高纯的意料之中,她是听闻殷佑消息透露出去,才算在洛神山庄住几日的,那人最后还是露出了马脚。她与萧毅之间,靠着那点亲缘不够,一开始就是相互试探。高纯的眸光掠出了一抹嘲讽之色,她的眉毛抖了抖,面色阴了下来,冷冷地道:“那个泄露消息的人,处理了,我不需要这种手下。”

    阿二闻言一颔首,脆声应了一句。

    “殷佑母子已经被带回京城了,但是萧毅那边不会轻易放弃我,毕竟殷佑那子,对他来,是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且被养成那样,铁定是废了。”高纯轻轻地道,“这事情先这样吧,如果我猜的没错,不久后我便能恢复身份了。”

    “若是天子那边还在犹豫呢?”阿二问了一句。听见了一道嗤笑,阿二面色一红,拱了拱手道,“属下不解。”

    高纯无意解释,只是淡淡道:“不久后便见分晓了。”

    之后的几天,除了一日三餐的问候,高纯便极少瞧见高洛神的身影。也不知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她自己是玉盘珍馐、山珍海味,到了自己这边,就是清汤寡水,漂浮在白水上的青菜叶,显得极为寒碜。高纯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咽下了菜叶子。

    朝中一片平静,但是坊间的市民却为了士人屋新出的话本子感到撕心裂肺,纷纷为里面的主人翁喊冤。这新出的话本,依然是出自杜子牧之手,得是一个商人家的老爷,年轻时娶了一个高官的女儿,海誓山盟都尽,可是最后仍旧是将妾室往屋里抬。这原配夫人心灰意冷,只抚养着商人的一子一女,可偏偏人陷害,致使这一子一女被火烧死,而夫人则是疯了,投火自尽。十八年后,商人的女儿回来复仇。当年她其实是被好心人给救了……

    “这男人啊,有钱有势以后就不可靠了,你看杜先生话本里讲的……”

    “是啊,那姑娘好可怜啊。”

    这下到市民上至贵妇人,都在谈论话本里的主人翁,可怜里面的姐、唾骂里面负心负情的商人。杜家人写的东西,除了俗人们,还有士子们关注,不消多时,话本传至宫中,落到了天演帝的手中。根据外头的流言,天演帝看完本子,发出了一道长叹,之后又赞叹杜家子文采飞扬,若是能入朝为官,就是极好的事情。

    天演帝的这一声叹,致使皇子们都往士人屋跑,想方设法与他搭上关系。奈何杜子牧油盐不进,一脸倨傲,不亲近任何的势力。

    *

    秦/王/府中。

    谢家原先是太子一系的,可是太子倒台后,便投靠了秦王,虽然因为谢玉成之事,有些落魄,可还是想着法子,恢复往日的光鲜荣耀。谢唐是个老纨绔,但是世子谢玉临,则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殿下,听闻圣上那日带了一个少年回宫?”谢玉临的眼神闪了闪,自从二弟废了之后,他整个人阴郁了不少,对高家,是没有怨言,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只可惜,定国公府如今也是秦王的助力,尚动不得。

    “不知高纯姑娘怎么样了。”殷纯熙没有听谢玉临的话,满心的高纯。他没见到高纯被刺伤的场景,只是听旁人的描述都觉得触目惊心。后来,他本想去见高纯一面的,可谁知被父皇知道了,三令五申不准他过去,仿佛他会吞了人似的。

    “殿下,此时不是关心此事的时候。”谢玉临面上有些无奈。

    殷纯熙猛地站起身,他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去,急匆匆地问道:“高洛川呢?他过来了么?”

    谢玉临有些不满,他强压着怒气,又一拱手道:“殿下,事关重大,万不可——”

    殷纯熙被他给叨叨烦了,他猛地瞪了谢玉临一眼,不耐道:“父皇带什么人回宫我怎么知道、不过是一个下人,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是臣听是萧——”

    谢玉临的话还没完,殷纯熙便推开了他,风风火火地朝着外头赶去。

    “当时是圣上抱住高家姑娘,将她带走的,还不许定国公上前。”

    “圣上可能对高家姑娘有意。”

    ……

    这些都是那日瞧见情况的人的话,就连他的母妃也是这般想的。殷纯熙的脑海中忽然间浮现了当初自己求娶高纯,被天子怒斥的场景。难道是因为父皇早就有意将高纯纳入宫中吗?传言她与先皇后有几分相似——殷纯熙越想越混乱,最后命下人备了马,匆匆忙忙地赶到宫中去。

    天演帝正在御书房批奏章。

    如同雪片一般飞入宫中的折子,字里行间都是贬斥他,暗喻定国公卖女求荣。

    天演帝都被气笑了,猛地将折子一推,怒骂道:“难道四方平定无灾祸了?尽盯着鸡毛蒜皮的事情,学人胡乱揣测!”在一旁服侍的太监被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不敢言。直到外头有人传信“秦王求见”,天演帝的面色才好上了几分,命人整理了折子,揉揉脑袋道:“招他进来。”

    殷纯熙一见到自己的父皇,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天演帝有些不解,他瞥了殷纯熙一眼,沉声道:“起身吧。”没等殷纯熙开口,便又关切地问道,“伤势如何了?头还晕么?”

    这提起山庄被人敲晕的事情,殷纯熙面上便挂上了讪讪的笑容,他只是顺着天演帝的话,应答道:“孩儿无事,不知贼人如何处置。”

    天演帝的面色一冷,他沉声道:“这事情朕自有主张,你不必过问。”

    殷纯熙原也没想问的,被天演帝骤然冷淡的态度吓了一跳,他想到了自己的目的,便拱了拱手,诚恳地开口道:“儿臣有一事来向父皇求个恩典。”

    天演帝道:“何事?”

    殷纯熙压不住面上的喜色,他郎朗应道:“儿臣想纳高家三姐高纯为侧妃,望父皇恩准!”见天演帝面色一变,殷纯熙佯装不知情,又道,“高纯虽然是妾室所出,可她毕竟是定国公的女儿,担得起这个身份。自第一次见到高姑娘后,儿臣便茶饭不思,心想着……”洋洋洒洒的内心剖白,最后在天演帝铁青的脸色下消失。

    “荒唐!”天演帝怒喝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砚台就朝殷纯熙的身上砸去。跪在地上的殷纯熙不敢动弹,额上的鲜血汩汩流出,他不甘示弱地瞪着天演帝,想要为自己拼一回。天演帝并没有因为殷纯熙额上流血而心软,他只是冷冷地瞪着自己宠爱的儿子,压着怒气道:“谁都可以,但是纯儿不行!”

    “为什么”殷纯熙的面上有失望亦有不甘,他鼓起勇气问道,“难道父皇是想纳她为妃吗?如外头传的那样?”

    “孽障!”天演帝暴喝道,“她是你妹妹殷纯然!是朕的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