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想聊点什么?
送上门的话题怎么样?刚出锅, 还热乎的那种。
如果把云昭脸上的表情翻译过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但易灵谣想的却是:聊聊她呆会儿会怎么死吧。
这倒霉的齐无乐可真给她争气。
易灵谣硬生生撑到屋外的人走了,没了声音才张了张嘴。她还能记得自己在“肚子疼”, 也试图用这点筹码博取一下最后的同情。
结果意欲坦白的话在嘴里和了一圈, 等真正吐出来的时候却变了个方向,“刚刚, 那是谁啊?”
她还是有点怂。
云昭:……
云昭微微一怔,但紧盯在易灵谣脸上的眸子却似乎没有放弃过辨认,她是真的不知道, 还是在盘算新的谎话。
“他什么少主,这是你们少主的屋子么?”易灵谣又问。
云昭心道这当然不是那位少教主的屋子, 但是少教主离教多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齐无乐这些天也不知道去办什么事了, 好像一直没在教内,结果这一回来就找少教主, 却又不是去的天祺殿, 反而来了芜瑾宫。
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道理?
来也巧, 齐无乐叫屋里的人少主, 云昭尚且不觉得是什么古怪的事情,反倒是她当真把易灵谣带入少主的位置后, 她就会猛然发现,之前那所有的疑问似乎瞬间都能解释通了。
云昭始终没有开口,她仿佛深深地陷入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正竭尽所能的去剖析那些她想不明白,却又好像只隔着一层砂纸,随时都能捅破的事情。
易灵谣本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但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惊觉,所谓的“习惯”不过是因为以往的那些事情不痛不痒,真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只剩下心惊胆战了。
她自来到这个世界,仗着一身金手指似的武力buff,还真是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慌。
试想想,如果云昭知道了她就是那位离家出走的少教主,会怎么样?当场行个大礼?然后扭头就走?
易灵谣突然有些好笑,就在昨天她还信誓旦旦,觉得只要易天璃够配合,她就能有信心永远不让云昭知道真相,结果这才多点时间,就啪啪脸?
啧,脸疼。
她连续尬问了两句都没能得到应答,以至于安静的屋子里气氛越发的诡异了,云昭手持着刀,就站在床边,她一动不动的似乎已经站了好久了,久到易灵谣觉得自己肚子都饿了。
再次破宁静的依然是敲门声,这次齐无乐叫上了齐长老,隔着老远就问了,“爷爷,你确定是这间?”
“是啊。”
“没人啊。”齐无乐着又锤了两下门,依然毫无回应。
“那可能是一早出去了吧。”
正到这,死透了的大门却突然“吱呀”一声被人开了,门外的两人皆是一愣,齐无乐正准备抬手行礼,结果一抬眼发现门口的人并不是易灵谣。
他对这个一身冷气的女人有点印象,稍许回忆了一下隐约记得她好像是玄字宫的人,因为年纪轻当时在教中还稀罕过一阵子。
“玄……九?”
云昭不置可否。
齐无乐于是又问了一句,“这屋子你住的?”不能吧,玄字宫的人来芜瑾宫凑什么热闹?
云昭闻言却微微侧了一下身,让出一条道来,意思很明确,请这二位进去。
齐无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和这玄九不熟,还不至于被请进门。但既然对方有了这个动作,大概是因为屋里还有旁人?
齐无乐倒是没跟她客气,抬腿就跨了进来,就在他看到床上面如死灰的易灵谣时,刚刚那位站在门口的玄九大人却一声不吭的从屋里走了出去。
易灵谣坐在床上,曲着双腿,脸就埋在两膝之间,看起来非常自闭。
“少主?”齐无乐更懵了,这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
屋外的云昭没走多远,正巧听到齐无乐这试探性的两个字,一时间她握着刀的手不由紧了又紧,指节发白到好像随时会崩裂开来穿破皮肤。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又或许脑子有些空白什么也没想,等到那股子在心口横冲直撞的莽劲儿过了,然后才毅然决绝的大步离去。
这毋庸置疑是她遇到过的最可笑的事情。
易灵谣听着那个始作俑者轻手轻脚靠近的声音,她从身后捡起枕头使劲儿丢了出去,她准头向来极好,闭着眼睛都不可能偏。
齐无乐被正怼在脸上,冲锋陷阵的鼻头瞬间就红了。
齐长老一看俩孩要闹别扭,正要上来劝劝,结果易灵谣猛地一抬脸,愣是把他到嘴边的话给吓忘了。
易灵谣的肚子显然已经不疼了,她忽然起身,光着脚从床上踩到床下,然后气冲冲的揪住齐无乐的衣领把他整个人用力的晃了又晃,仿佛要把他脑子里的那些水啊屎啊的东西都给他晃出去。
“你还我美人!!!!”
齐无乐觉得自己快要聋了,也要吐了。
好心情荡然无存,不仅如此,还牵扯出一堆头疼的事情,比方怎么才能把那块冰山给化成水再哄回来。
仔细想想,当真胜算渺茫。云昭那种克己复礼的人,再见面或许会比之前对她恭敬一百倍,但是想走心,下辈子吧。
易灵谣觉得自己对于云昭来,根本就是个“易天璃二代”。
“怎么了丫头,心情这么不好?”曹操曹操到,易天璃从易灵谣的身后绕到跟前,然后在她旁边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她今天的美人痣点在眉心,好看是好看,就是乍一看有点像观音菩萨。
天极教里有一片湖,此刻易灵谣就坐在湖心的亭子里,这里风景独好,最主要的是鲜有人来所以格外安静,她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爱一个人来这里。
也不知道易天璃是怎么找到她的。
“谁欺负你了?”易天璃不但来了,还带了丫鬟,茶水和糕点随后就摆在了桌上,香味扑鼻。
易灵谣有点饿,但是没有胃口。
她撇了撇嘴,“齐无乐!”
易天璃有些意外,“他?他怎么欺负你了?”言下之意,他不被你欺负简直就是万幸了,竟然还有这种胆子。
易灵谣抬了抬头,委屈的不行,“他把我卖了!!”
易天璃先是不明所以,但随后一理思路就瞬间明白了,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起来,“他当着那玄九的面,叫你少主了?”
您老还真是柯南转世,的一字不差。
易灵谣支着胳膊,侧脸托着腮,她已经想了不少办法了,但是不用试她就能知道,铁定不好使。
要云昭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没有。有什么感兴趣的事情么?没有。有什么关系好的人么?没有。
……她简直就只剩下活人的气息,而完全不具备活人的各种特征。
“要不,我替你治治无乐那子?什么罪名你,治到你解气为止。”
“……得了吧。”杀了齐无乐也没用。
“我问你个事。”易灵谣想了想又,看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
“你。”
“你怎么知道是我救的云昭……就是玄九。”
“这还用问,天极教的毒无人能解。”易天璃,“唯独你从我哪里顺走了一颗药。”
“那是解药?”
易天璃笑了笑,“不是,那是颗毒药。”
“……”
“算她运气好,两种毒药药性相通,所以暂时性的以毒攻毒了,没死也没落下什么内伤。”易天璃的一脸真诚,“起以身试药,其实也算是功一件呢。”
“咱们教完成任务是不是都有奖励的?”易灵谣又问。
“嗯哼。”
“奖励一般是什么?”
易天璃看她一眼,理所当然道,“自然是钱财,要不就是些值钱的物件,无非是这些。”
杀手也是个职业,得过日子的,谁不想钱多了过的滋润点?
易灵谣点点头,但面上却不太理解似的,“钱很少么?”
“开什么玩笑,他们随便一个任务奖励都要赶上寻常人家三五年的收入了,这算少么?”
“……那为什么我去了云昭的屋子,里面空空荡荡的,特别萧条,还真是比寻常人家还要穷苦的样子。”易灵谣百思不解,“照你这么,她的钱都去哪了?”
易天璃挑了一下眉毛,似乎也头一次听,“这我还真不知道。”下头人的私事,她哪管得过来?
易灵谣也没指望能从她这得到答案,她又了一会儿算盘,“你能不能给她调一间屋子?”
“嗯?”
“她那屋采光特别差,很容易影响人的心情的,你给她换个阳光好的,没准她的脾气能好点,能不那么阴沉。”
易灵谣这是病急开始乱投医了,主意都能到她的头上来。
往往这个时候易天璃就会摆出那官方的四字真言:“没这规矩。”
“……换个屋子多大点事,你可是教主!”
易天璃:……
丫头可真会笑,堂堂一魔教教主,管个下人房的采光好不好?
“教主也得守规矩,何况玄字宫人数正好,没有空屋子给她换,这是先来后到的问题。”
“……那你给她置办点家具也行。”
易天璃简直被她气笑了,“我当我这儿是什么发善心的地方?她自己有钱不花,还得我这个教主给她置办?我是教主还是老妈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问问题也问不出个答案……易灵谣的心情突然更差了。
她趴在桌上闷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一道灵光从脑子里闪过,抬头伸出一只手,“给我一百两。”
“……什么?”
“零花钱。”
易灵谣就跟大多数叛逆时期的不孝子女一样,废话不多,一伸手就是要钱。
她一要还要的不少,但态度却很是嚣张,就像市井里到处收保护费的二流子,不给钱,就闹给你看。
纵然是见过大世面的易天璃也被她这一下子给弄傻眼了,天极教少主向来衣食无忧,每个月的零用也不在少数,不用她开口就会有人定时定点的送到她的天祺殿,所以这种面对面跟易天璃讨债的情景还真是史无前例。
她看着伸到自己跟前的那只白花花的手,时不时的手指还欢脱的勾一勾,像是在变相催促。
其实易灵谣也不是没钱,她先前离家出走的时候把全部家当都带着了,结果遇到了叶南子,就跟着上了山,以至于那些钱后来都派不上用场了,只有偶尔下山的时候才会揣上两锭银子,足够混半个月。
其余的那些则被她封在罐子里,埋在了屋后的槐树根下,这不回来的匆忙,没带上么?
“平日里没少给你钱花吧?”
“什么呀,我有必要提醒一下教主大人,上一次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易天璃嗤笑一声,开她的手,“那也只能怪你自己不好好在教里呆着。离家出走了,谁还管你?”
易灵谣被教育的有点上脾气,易天璃推开她的手,她就再伸出去,“你就给不给吧?”
“……”
这可是亲闺女,能真不给么?
易天璃免不了翻个白眼给她,“问红玉拿去。”
这倒霉亲娘可真不好当,尤其是生了这么个混世魔王的丫头。
得到教主大人批准,就好像看到大额支票上落下了董事长签名,易灵谣起身捡了一块绿豆糕丢进嘴里,然后含混的喝了一口茶水,拔腿就跑。
易天璃:这是赶着去投胎?
易灵谣先是跑了一趟绝明殿,结果没找到人,听了一下又去了地牢,就看见两位大护法竟然兴致颇高的坐在地牢里下棋。
就在他们身侧不足五米的距离,刑椅上趴着两个人,正是不久之前遇到的玄七和赤十,此刻刑杖正一下接一下的在他们的屁股上,哀嚎声不绝于耳,吵得人心烦意乱。
但这两位却能完完全的做到充耳不闻,甚至吵嚷间还会淡定的议论两句棋局上的生死走势。
易灵谣大摇大摆的一路走近来,那玄七叫喊的时候时不时会疼的仰一下头,结果就在某一下的时候看到了易灵谣昂首阔步的身影,看起来哪像个十七八岁外来的姑娘?
他正对她气愤至极,也没想过为什么易灵谣会突然来此,张口便骂,从下到上祖宗十八代都没放过,尾声却随着又一棍子的落下变得扭曲古怪,然后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易灵谣反而笑出了声。
颜青忽然摇了摇头,“完蛋咯。”她话时眼睛依然看着棋盘,但练红玉却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在棋。
两人同时放下棋子,起身冲着易灵谣,“少主。”
玄七:……???
什么东西?谁是少主?
男人的脸色本来就因为疼痛而发白,此刻更是白的彻底,找不到半点血色。
易灵谣免了两人的礼走到玄七的跟前,弯了弯腰,“你刚刚骂了什么?再骂一遍?”
玄七:……天要亡他啊!!
死玄七也想不到,这丫头竟然会是少教主啊!怪不得能那么镇定的直呼易天璃的名讳,还能在这守卫森严的地牢里来去自如。
而此刻吓到绝望的并未玄七一个,赤十身下的裤子不知何时湿了一片,整个人筛子似的哆嗦个不停。
易灵谣冷笑一声,又直起身看了赤十一眼,“还有那位想占我便宜的吃|屎朋友,还想看我跳舞么?”
赤十:看个几把啊!!
等易灵谣耍足了威风,练红玉才问:“少主有何吩咐?”
易灵谣差点忘了自己是正事来的,她出气似的亲自给了一人一棍子后才回头对练红玉道,“找你讨点钱花。”
练红玉:……讨点什么??
易灵谣简单明来意,顺便不情不愿的补充了一下被齐无乐出卖的事情,眼瞅着少主一副气愤填膺要吃人的模样,颜青心下庆幸还好漏嘴的不是她。
“这事简单,一会儿我去账房取来给你。还有少主以后每月的例银也理当恢复。”
易灵谣满意的点点头,忽而又补充道,“另外,齐无乐的这个月,还有下个月,下下个月的例银,扣光!!”
颜青、练红玉:…………
练红玉的办事效率奇高,这边五十个板子完了,她也拿着银票回来了,易灵谣拿上钱道了句谢便马不停蹄的又去了玄字宫。
想追妹子,钱是绝对不能少的。
这时练红玉才看了一眼趴在刑凳上奄奄一息的男人,颜青同样摸着下巴,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
颜青:“问候教主的亲人,该当何罪?”
练红玉眼皮都没眨一下便嫌恶万分的错开了视线,她淡淡开口,“废了武功,扔下山。”
想到玄字宫因此要腾出地方来了,颜青笑了笑:“这次不知道哪个运气好的能升上来。”她着又看了一眼那边还残留着一些理智但随时都可能昏厥的赤十,“放心吧,肯定不是你。”
易灵谣全然不知道两位大佬正在秋后算账,怀揣着热乎的银票满脑子都是怎么哄妹子的事情。
她倒是没算拿着这钱给云昭搞装潢,因为除非是借着易天璃的名义,否则想搞也肯定会被拒绝。她从路边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大红花,算一会见了面先跪地认个错,再双手送上花。
完美。
但回应易灵谣这个算的是云昭紧闭的大门。
她趴在门上好话尽,花都快蔫巴了也没听见里头有丝毫的动静。
“云昭,好云昭,云昭姐姐?……你就开开门吧,凡事咱们好好,我可以解释的……”易灵谣定主意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情绪她都酝酿好了,云昭随时开门,她随时就能流下悔恨的两行泪。
“我之前也不知道你是天极教的人啊,而且老爷子不知道我的事情,我也没想告诉他,当然不能……后来你毒发了,我又怕你会生气迁怒到我,要不然就是因为我的身份而疏远我,所以才一直瞒着你的嘛……”
易灵谣捶胸顿足的着,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开开门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骗你了……”
她这动静不,院外时不时人来人往的很快就被吸引了一波看客,隔着老远隔岸观火似的冲着这边议论纷纷。
“那丫头是什么人啊?怎么趴在玄九的门上?”
“看着眼熟……是不是昨晚跳舞的那个?”忽然有人提了这么一嘴很快引起了各路英雄的赞同。
“好像就是。”
“她和玄九什么关系?”有人问,“玄九那人向来独来独往,怎么会和个丫头扯上关系?”
“此言差矣,不瞒你们,昨天晚上我碰巧见到她们在后殿交谈,后来教主也来了,三个人简直其乐融融。”
“其乐融融”这么个好词用在这里反倒让人细思极恐,在场的愣是听出一身冷汗。这么三个身份的人凑在一起聊天,那场面得有多诡异啊?
他们正聊在兴头上,身后突然走来一个人。那人沉着个脸,一身冷气自带降温效果,隔着三两步远就把这些闲人的嘴给冻上了。
一行人闭着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看了看那个正皱眉看着趴在门上的易灵谣的女人。
这座移动的冰山,不是云昭又会是谁?
所以冰山在外面,那趴在冰山门上的那位在和谁话?
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简直了,多浪费啊……
人群在玄九大人视线扫过来的时候瞬间退散的无影无踪,易灵谣依然可怜巴巴的对着大门面壁,她站累了就蹲了下来,手里拿着蔫吧了的花根在地上胡乱圈画。嘴里念念叨叨,把这辈子能的好话全都了个遍。
云昭隔着个院子,皱着眉头莫名的看着那个的蜷成一个肉球的背影。
“……你在干什么?”
云昭正常音量,但是转瞬就被易灵谣夸张的抽泣声给掩盖了,等她吸了两下鼻子悠悠达达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宛如被人当头一棒。
易灵谣脸色一僵,茫然的回了一下头,只见云昭身姿笔挺的在院门口站着,似乎是因为易灵谣的原因,一时半会儿并不算进来似的。
所以她在这干嚎了大半个时辰,结果云昭压根就没在屋里??
易灵谣感觉到一股锥心的剧痛,尤其是口干舌燥的感觉异常强烈,贴心的提醒着她刚刚干了一件多傻逼的事情。
真是白瞎了那么多口水,到头来一句都没进云昭的耳朵。
但是真正需要重新再一遍的时候,其实她已经根本不记得刚刚都了些什么了,只知道至少见到云昭的面了,就是最大的突破。
“你、你没在家啊……”易灵谣结巴道,她顺手蹭了一下眼角,有一种一场戏演到头了才发现走错片场的尴尬。
虽然距离上一次见面还不足半天的时间,但此刻再看到易灵谣,云昭刚刚得以平复的心情却再一次前所未有的复杂起来。
她应该做点什么才是,比方行个礼,就像面对易天璃的时候一样。毕竟眼前的这位是少教主,不管她看起来多好话,多像个孩子,都改变不了她是少教主的这件事。
云昭想,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管她们之前经历过的事情有多容易让人误会,她都不可能还像之前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
易灵谣或许瞒她了,骗她了,但又能怎么样呢,别她是少教主,就算是个普通人,这也是她的权力。
更何况,这可能只是她心血来潮的一个游戏,而自己就算是一直被当成傻子在耍,也应该感到感恩戴德。
不是么?
她有些自嘲的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在这天极教里,谁有资格不做傻子?
于是易灵谣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便发生了,她看着云昭缓缓抬起双手,只在那一瞬间,她忽然不假思索的起身快步上前,然后一把按住了她的胳膊。
“你等等!”易灵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道,她的心跳在一瞬间内涌到了嗓子眼,她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云昭一眼,按着她的双手却始终没有松懈开力道,“你……”她有些丧气的耷拉着眼尾,表情上似乎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为真实了,甚至略带示弱的请求,“你别这样。”
她不想这样,哪怕是之前对她爱答不理永远拉着个脸的云昭,也比现在可爱一百倍。
云昭没有动,她向来不喜欢被人触碰,就像之前,不管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碰到她,她都会在第一时间有所闪躲,更别像现在这样,紧密的抓在她的两只手臂上。隔着衣物她也完全能感受到对方野蛮的力道,似乎在极尽所能的不让她做原计划想要做的举动。
可是她却没有动,更没有像以往那样下意识的挣开。
云昭并不是不想,只是因为她克制住了。在天极教里,等级分明,地位可以代表一切。
所以她没有资格去反驳作为少教主的对方出于意志的行为,就好比此刻面前的人是易天璃,哪怕要她的命她也得不容犹豫的双手奉上。
易灵谣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有些讶异的看着纹丝未动的云昭,片刻之后反而是自己触电似的先松开了手。
她有些茫然的往后退了一步,云昭的“乖巧”并不是什么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她甚至宁可这个冰块还像之前那样二话不,推开她的同时再扎她一身冰刺。
而现在这冰刺都扎在了她的心上,以至于她心塞至极。
看看她都造了什么孽!还有易天璃,简直造孽界的鼻祖!
她看着一副逆来顺受模样的云昭沉默不语,好一会儿之后才咬唇颇为无奈的吐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云昭也看着她,并且已经摆好了“听解释”的最佳姿势。她不会违背易灵谣的意愿,甚至会尽可能的按照她的要求做到最好,这是从到大一直以来被灌输的理念,或者是被强制要求必须要做到的第一点。
哪怕不是出于自愿。
易灵谣分分钟都是要崩溃的节奏,她觉得云昭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完全在被她牵着走。她本来就不是个有生气的人,现在就更像是个没有丝毫情绪的木疙瘩了。
“我没故意想瞒你,真的!”易灵谣不知道怎么这个木疙瘩才能听明白,她就差真的给她跪下认错了,“而且我求你了,你别这样好不好?咱们之前挺好的,你再怎么凶,我都觉得你挺可爱的。”
可能是到“可爱”这个词的时候,云昭不可避免的颤动了一下眼皮,大概是从没有预想到会有人把这么一个词用在她的身上。
但是这种微妙的情绪转瞬即逝,快到还处于崩溃中的易灵谣完全没有察觉。
“你就别把我当那什么少主行不行,我只是恰巧也姓了‘易’,但就是个深山老林的大夫,你有什么脾气随便招呼就行。”
易灵谣心道再这么下去自己就真成抖M了。
但纵使她已经牺牲这么大了,对面铁的玄九大人依然不为所动,她不话的每一秒都让易灵谣觉得天随时会塌下来。
易灵谣哪怕大多数时候的性格都是欢脱外向的,但其实有一点和云昭很像,她也没什么朋友。
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在她三年前离家出走之前,她所面对的都是天极教里的人,要么穷凶极恶三观不和,要么年岁不同代沟太大……总之最后勉强能玩到一起去的,她能想到的竟然只有齐无乐那个屁孩。
后来的这三年就更别提了,成天和老爷子相看两不厌,都快与世隔绝了。
但就算是齐无乐和老爷子,易灵谣也不能完全对他们敞开心扉,她脑子里还残存着太多前世的思想,所以注定很难会找到一个真正合拍的人。
其实云昭对她来也不一定就是那个合拍的人,但是为数不多的相处却是这些年里最让她感到舒服的一个。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有点不讲道理,但并不是完全无据可循。
就比方尽管云昭是个杀手,但她却知道知恩图报,尽管她面瘫不爱话,但总比练红玉强的多了吧?她不喜欢别人碰,却还是把她一路背回了芜瑾宫,她孤苦无依却能默默忍下所有的苦和痛,明知道生而无望,却比谁都认真的想要活着。
最主要的一点是,她长得这么好看,笑起来一定很美。
易灵谣还没见过她笑,所以断然不能放弃。
云昭觉得易灵谣有一句话的很在点子——她也姓易。而这么明显的一件事,她却一直没有察觉,甚至现在回想起之前的各种事情,简直破绽百出。
怎么呢,就好像对方已经很坦白的要耍你了,你却还心甘情愿的送上去配合被耍。所以如果实在要她有点生气的话,至少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懊恨自己太蠢。
“你……少主大可不必这样。”
她是什么人?不过是天极教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马前卒。而易灵谣又是什么人,是掌管着千万教众生杀予夺的造世主。
她们之间本身就不该有什么交集,实在要有的话,也应该是命令。
易天璃下达命令的时候就从来不会讲什么道理,更罔顾人情。所以他们这些人本就不需要情感,也不需要得到慰藉。
但是多可笑啊,她原本竟也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妄想过,有一个比较特别的人陪在身边的感觉,就像在幕阜山上的那段时间一样。
可眼下这个人是谁都有可能,却绝不会是易灵谣。
易灵谣愣了一下,但这短暂的一愣只是因为云昭终于愿意开口了,可对方并没有什么扭转情势的话,甚至连称谓都在半道上回过头又给改了,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刚刚了那么多一堆根本跟放屁没两样。
好听点,也得是对牛弹琴。
“你别叫我少主——!”易灵谣因为极度烦躁而囔着鼻音且拖出长长的尾音,这里头还有点撒娇耍无赖的意思,倒是很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往往这个时候还要搭配上甩胳膊的动作,和软磨硬泡到对方妥协的决心。
云昭:……
但是不叫少主叫什么?
当云昭正儿八经的思考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才陡然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她似乎从来没有叫过易灵谣,不管是大名还是什么别称。可能有一部分是她鲜少话的原因,其次每次都是易灵谣先和她话,所以她从来不曾纠结过关于称谓的问题。
“要不你也叫我谣谣怎么样?”这边易灵谣刚撒完娇又开始传销之魂上身,循循善诱起来,“或者大谣谣、谣谣你随便选一个。”
云昭:……
易灵谣看到对方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为难,又大方的退了一步,“实在不行,灵谣也成。”
云昭:……
“少……”
“住!!”
云昭到嘴的话被噎了一下,显然有这么一个少教主也是件挺让人头疼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想到了一个自认为两全其美的方案,“易姑娘……”
易灵谣:……
谁跟你姑娘不姑娘的!
“这个也不行!”易灵谣气恼道,她掰着指头,“你就三个选择,谣谣,大谣谣,谣谣!”
云昭:………………
不是还有一个“灵谣”的选项,被你吃了??
易灵谣也近墨者黑的拧起了白嫩嫩的眉头,她心道这位不是刚刚还听话的很,怎么起这事儿又推三阻四起来了?
云昭不做决断,易灵谣就撅着个嘴一脸怨念的看着她,实在等的不耐烦了,才又气鼓鼓的开口。
她在屡战屡败中换了个套路,这次昂首挺胸,很有底气,“我是不是天极教的少教主?”
云昭一懵,还是乖乖回答,“……是。”
“我的话你是不是不能违背?”
“…………是!”
易灵谣冲她抬了抬下巴,“谣谣,大谣谣,谣谣,选一个。”
云昭:……
她选五十大板行不行?
“谣……”做足了思想斗争之后的云昭脸色莫名有点绿,而绿中又带点红,她头一次挤出这个字眼来瞬间又把后面的话给掐断了,像是有一道极度艰难的坎儿横在眼前,她想跨过去,“坎儿”却不同意。
然后就在她和“坎儿”周旋了要有一炷香的时间,易灵谣才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完整的,但是极快也极声的“谣谣”。
行吧,也算是一种进步。
易灵谣虽然听的不清不楚的,但还是瞬间笑成了一朵花来,她甜甜的看着云昭,歪了歪脑袋,大有在卖萌的嫌疑,“‘谣谣’都叫了,是不是可以明你已经原谅我,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