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若不是多方顾虑, 云昭铁定已经揪着易灵谣,逼她把刚刚入腹的那口粥给吐出来了。但不管她如何着急,对面的易灵谣也只是十分淡定的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甚至心情看起来还有些愉快。
易灵谣开了个头, 旁人自然也就不客气了,尤其是刚刚还略显担心的齐无乐, 一颗心放的稳稳的,抱起那粥碗就吸溜了一口,末了还忍不住夸赞了两句。
他昨天还端着架子, 觉得这些女人麻烦,今儿个却轻易地被一碗粥给收买了, 易灵谣着实有些担心他是如何活到今日的。
“周姐姐也吃呀,还有许多呢。”易灵谣一脸纯真。
周韶伊温婉道:“我方才吃过了。”
“哦……”易灵谣点点头, 话间齐无乐一碗见底,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霍停也满足的擦了擦嘴, 看模样像是在酝酿要不要学齐无乐再续。
但她还没酝酿出个结论来,忽而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眼眸微垂, 眉头轻蹙。
“头还疼呢?”
“嗯……方才好些了,这会儿怎么又疼了……”她郁闷的“啧”了一下嘴, “这家卖的该不是什么假酒吧?”
易灵谣笑她,“你可别冤枉人家了,我和你一样喝的, 怎么没事?”
霍停觉得她的有道理,她确实亲眼看着易灵谣喝了不少,可对方看起来就是一点事儿也没有。
“你这年纪不大,酒量倒不。”霍停酸了一句,想着还是再喝一碗,权当是醒酒粥了。
不过她刚刚抬了一下屁股,膝盖都还没伸直就突然又沉沉的跌坐了回去。同时间只听“哐”的一声,她的脑袋就那么砸在了桌面上,闭着眼睛人事不省。
手上的力道松了,那碗就掉了出来,在桌边上个滚了两下,然后摔落在地碎的四分五裂。
众人:……
紧接着就是第二碗粥刚喝到一半的齐无乐,他呆愣愣的看着霍停,尚且没反应过来这女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随后脑袋便也冷不丁昏沉起来。他没什么防备,也无法阻挡,光是原地晃荡了一下,接着便也一脑袋“哐”在了桌上。
易灵谣一边心想着活该你贪吃,一边又嘀咕着,这药效竟比她想象中来的快多了。
那眼下怎么办?她是不是也该晕一晕?
想到这里,易灵谣马上戏精上身,她耷拉着眼皮,似乎想抬手控诉一下周韶伊的恶行,但是没抬到一半,便垂了下去也陷入了“昏迷”。
于是在座唯一清醒的只剩下云昭,她跟前的粥碗半口没见少,显然大家吃得很开心的时候她却连碰都没碰一下。
她瞬时起身,想过去看一看易灵谣的情况,周韶伊却横在中间阻挡着她的去路。
这女人若乖乖在边上呆着,她或许还能迟点再找她算账,可眼下她不但没点自知之明,还敢这么嚣张的拦在她跟前。云昭阴沉着脸,手中的刀随时都准备着出鞘,但在此之前她只是迅疾出手,一把扼住了对方的脖子。
周韶伊被她掐的面色涨红,云昭的手劲上提,以至于她不得不踮起脚尖。
“你在粥里下了什么!”
周韶伊不是完全不出话,她只是根本没算要实话。她用力扒拉着云昭的手,但她的力道与云昭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你……杀了我……她,她们,就……”她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因为缺氧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
云昭无数个瞬间都恨不得直接要了她的命,但最后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汹涌的怒意,她松开手将对方狠狠的丢了出去,周韶伊一连倒退着踉跄了许多步,才撞在桌边上稳住了身形。
客栈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光了,便是掌柜和二也都躲得不见身影。
云昭目色冰凉,她一手握在刀鞘上,脚步梦魇般悄然逼近。
勉力站住身子正挣扎咳嗽的周韶伊面露恐惧的往后缩了缩,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拍了一下手,而后乌泱泱的一片人影便从客栈大门外涌了进来,除此之外还有二楼的栏杆边上,七八个黑衣人正拉着弓弦直指楼下的趴着人的那个桌子。
云昭的脚步不得已停了下来,敌众我寡,情势一言难尽。
她倒不是害怕,换做以前,她一人对敌便也罢了,可眼下还有桌上倒着的那几位,她的把握自然而然的大折扣。
她不可能拿易灵谣的安危做赌注。
周韶伊缓了一会终于不那么难受了,她站在几个黑衣人的后头,试图保证自己的安全。
云昭便目不斜视的盯着她,她看着周韶伊理了理衣衫,然后重新摆出那副端庄的姐姿态。她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得逞的味道,只是相比之前,冷清了许多。
“云姑娘,我们并无恶意。”本性暴露,也不再一口一个“恩公”的叫了,周韶伊,“只是家主有些问题,想要问一问你。”
什么“并无恶意”全然是屁话,并无恶意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有什么话不能直接问,非要兜着么大个圈子。
“你家主何人?”
“这个,云姑娘见了便知。”
“我若不见呢?”云昭问,她落在刀柄上的手尚未移开,满身的防备也不曾收敛。尽管背水一战并非上策,但束手就擒也未必是什么好的选择。如需必要,她便只能誓死一搏了。
周韶伊闻言却看向了易灵谣的方向,“云姑娘武功再好,也很难同一时间保护三个人吧?我知道你的刀很快,但我的箭也未必会慢过你。”
“这位林姑娘对你来应该很重要吧?我想,你一定不愿意看到她有事。”
不得不承认,周韶伊的都对。
她完这些话后已然信心十足了,而后让了让身,冲云昭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云昭的仇家多到饶是她自己都数不过来,所以她很难猜测,这次出手的会是哪一家。
不过她想到昨夜易灵谣的那些话,很快便做了决定——易灵谣不就是想知道这女人究竟有何目的么?她故意喝粥,怕是连晕倒都是在她自己的计划中。
真是个疯丫头!
云昭,“你若敢动他们半分……”
周韶伊微微一笑,“云姑娘大可放心,只要你能配合,他们绝不会有事。”
既然是用来威胁她的,云昭倒是不怀疑周韶伊的保证。
易灵谣几人被安排在了另一辆车上,有人拿来绳子,将他们挨个绑了个结实。
只是刚绑完,等人一走,易灵谣便偷偷摸摸的掀起一只眼皮来。
她自然不是真的晕倒,那粥里虽下了重剂的迷药,但好在她喝的并不多。她在药庐呆的三年也不是白呆的,这种寻常的迷药最多也就是让她有所不适罢了,还不至于像旁人那般立竿见影的歇菜。
就是可怜了霍停了,这姐姐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连着被迷了两次,自己怕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马车行了很久,最后停在一处庄园前,云昭下车时有人试图扣走她的刀,但显然不切实际。周韶伊从旁边走过来,“家主不喜欢客人随身带兵器,还望云姑娘配合。”
配合?若你那位家主不喜欢活人入内,她是不是还要当场死一死?
的一板一眼,其实就是霸王条款。不带刀岂非是把自己最后的一点底牌也双手奉上了?不但要剔除她所有的威胁,还要让她对一切危险毫无招架?
“云姑娘?”
云昭漠然的脸上写着:你们家主屁事真多。
想到后面马车上的人,云昭不得已选择了妥协。
庄园从外头看着不大,里头却是曲曲绕绕,只是这园子似乎已经挺长时间没有住过人了,门庭落败,花圃理的也很不尽人意,所以尽管此刻里头呆着不少人,也会给人一种只是临时路过的感觉。
周韶伊是个很有防备的人,她虽然不会武功,却很会自我保护。她隔着几个人走在了云昭的后面,直到队伍停下时,她才上前敲了敲那扇门。
庄园的防御密度比起天极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道这主人是对云昭几人有多不放心,竟如此高看他们。
门很快从内开,但从云昭的方向却并没有看到开门的人,她只是就着周韶伊“有请”的手势,心翼翼的往里走了两步,然而就是这两两步,门便被再次合上,想开却是不能了。
云昭试了两下便放弃了,明明只是普通的一扇门却好像被落了重重的锁,透着十足的古怪。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摆设——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摆设,屋内很暗,除了基本的桌椅看不到多余的物件,甚至那桌椅上都落了挺厚的一层灰,和整个庄园的氛围相得益彰。
不过这只是其次,真正让云昭感到疑惑的是,她并不曾感知到这个屋里除了她还有第二个人。
除非这个人当真是武功高深到可以龟息闭气,才能半丝半毫不让她察觉。
但这一点可能很快就被云昭排除了,她在不算大的屋子里绕了一圈,除了墙角的蜘蛛网上那只勤耕不辍的蜘蛛,根本不存在其他活物。
而随后而来的窸窣动静也是来自门外,很快又蔓延到四面的窗户,云昭的警觉一直不曾懈怠,但等到真正有事发生时,还是显得无力了些。
周韶伊不过是从一个局引着她又来到了另一个局,这个屋子里没有那个等着她问话的家主,只有更深的陷阱。
迷烟从各处的门窗缝隙中游荡进来,袅袅绰约,很快充斥了整个屋子。云昭的应对时间很少,可是不管是门还是窗都坚硬的有如磐石,而不等她发作几下,那迷烟的药力便迅速扩散,侵蚀着她的身体和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