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云昭’, 是你的本名么?”
易灵谣不知从何问起,结果酝酿了半天,问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她虽然很不喜欢周韶伊, 却并不怀疑对方的那些话, 也没想过要刻意瞒着云昭不让她知晓。
易灵谣想,与其保不准哪一日周韶伊再冒出来对着云昭添油加醋搬弄是非, 倒不如她早早的就把这些事情都和云昭个清楚。
云昭显然没想到她问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易灵谣与她初识那会儿,她便告诉了她这个名字, 她以为易灵谣不曾深究过,也不会去深究, 却绝想不到对方会如此执念。
“嗯。”但她还是不假思索的承认了。
易灵谣又:“我其实,一直很想知道, 你进天极教之前的事情。”
这个话题并不讨喜,易灵谣能看出来, 云昭的是抵触的, 不是因为那段年少的时光有多灰暗,恰恰相反, 是因为那段时光过于美好, 美好到她都不忍心再回想。因为一比较,她就会觉得后来的自己, 太过可怜。
云昭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她需要一些时间去重新翻开那些事情,顺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
易灵谣没想过要逼她, 云昭不她也不催,只是如实坦白道,“我没有杀周韶伊,让她走了。”
这件事云昭或许还不知道,她也不曾问过,可能是并不关心周韶伊的死活。但易灵谣还是要的,“她她认识你,而且是从就认识。”
云昭眉头微蹙,有些费解。
易灵谣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她叫你阿昭。”
云昭:!!!
这世上会叫她‘阿昭’的人,云昭一度以为,已经都死了。
这个名字仅仅停留在她六岁之前,进了天极教,甚至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的本名,那会儿她被排号在二十四,这个噩梦一样的数字,跟了她整整十年。
“她……?”
云昭的反应被易灵谣尽数看在眼中,那种震惊错愕,那种茫然若失,那种掩埋至深的东西被重新挖出来,袒露在她面前,慌乱又无助。
易灵谣微微起身靠近了她一些,然后伸手把人抱在了怀里,“她当年与你幸免于难,只是后来走散了,被纪元仲收养,有些身不由己。她还她一直在找你,眼下找到了,便为奴为婢都愿意留在你的身边。”
云昭:“……”
“但是我拒绝了,放她一条生路是我最后的底线,权当是为了你。但你是我的,还轮不到她来消想。”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其实易灵谣大可以只字不提的,反正周韶伊走了,云昭也不会主动去关心旁人,这件事很快就会彻底淡下去。
但易灵谣却不觉得,“你那日若没有昏迷,也早该知道了。你应该要知道的,这毕竟是你的事情,如何抉择也是你的事情。”
抉择?
或许是易灵谣过于自信,她觉得云昭还不至于为了个周韶伊改变些什么,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事实上那般久远的事情,那般久远的人确实已经无足轻重了,云昭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周韶伊或许代表着她的过去,但是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再靠着那些“过去”苟延残喘了。
云昭抬了抬手臂,回应着易灵谣的拥抱。
“不需要抉择,”她轻声道,“她于我来,什么皆不是。”
易灵谣心底的幸福泛滥不止。
云昭只停顿了一会儿便继续开口,“时候的事情,其实很多都记不清楚了,周韶伊应该是对门那家的丫头,不过以前不叫这个名字,总喜欢跟在我后头……后来村子被屠了,凑巧那日,我与她去溪边捉鱼,算是躲过一劫,却也没看到屠村的是些什么人……”
易灵谣感觉搂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在不断的收紧,可从云昭的语气里她似乎又听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她的很是轻描淡写,但饶是易灵谣都不敢细想,那屠村后的场面该是怎样的,对于一个孩来,又是怎样的冲击?
她忽然抬手轻轻遮住了云昭的嘴巴,“不用了。”她断道。
云昭却握着她的手放下来,“没事。”
她自己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却怕易灵谣不忍听,于是又起了别的,“当时我们很害怕,在破庙里躲了两天,后来我出去找吃的,却在路上遇上了一个骑着马的男人。”
云昭,“他把我带回了天极教。”
“……那个男人是谁?”
云昭摇了摇头,“他蒙着面,看不到脸。”
“后来也没见过么?”
“再没见过了。”
这倒是奇怪了。
易灵谣似乎有些想不明白,既然是天极教的人,云昭后来出了训教营,升上了玄字宫,什么人会见不到?
难不成是已经死了?
“你定当恨极了他。”
“嗯。”云昭没有否认,“前十年里,我日日都在想着,若是再见到,我必要杀了他。”
易灵谣没接话,却微微抬起了头在云昭的嘴边吻了吻,像是某种安抚。
“别再想那些事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问的。”
“这些事情,我从未提起,也以为……不会再有人想知道了。”
“对不起。”
云昭看着她,“你为何要‘对不起’?”
“天极教虽不是我的,却是易天璃的,我是易天璃的女儿,这事情总有我的一份责任。”
“与你无关的。”
易灵谣摇着头,“还记得我问过你,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天极教。我不是随口问的,我其实一直想帮你。”
“如果我不是易天璃的女儿,或许我甚至可能会想办法灭了这天极教,可惜我不能。但是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你永远的离开这里,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谣谣。”
“……你叫我什么?”
云昭嘴角带笑,“谣谣。”
易灵谣竟看得愣了。
清风明月,暖阳初雪……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情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变得黯然逊色,都抵不过那一抹轻浅的笑意。
那笑容太美,却看得她鼻头酸涩。易灵谣没忍住,她深深地吻上去,想要反复的证明,这个人是属于她的,她的美是属于她的,她的笑亦是属于她的。若是能让这样的美好长久的留在对方的脸上,她可以为此付出一切的代价。
“你不需要帮我什么。”云昭,“或许以前,我日日都想着离开,但以后……当不会再那么难熬了。”
“况且就算走了,我又能去哪里?我心慕你,便留在你身边吧。”
云昭何曾过这样多的话,还是这样好听的话,可能也是空间带来的安全感,让她可以这般毫无顾忌。
那句“我心慕你”,足以让易灵谣开心好一阵子了。
原计划隔天一早就下山的,结果天亮后易灵谣先拉着云昭去了屋后的老槐树下。
她手里拿着个铲子,在树下蹲下,深一下浅一下的挖了起来。
只是挖到一半的时候,又忽然停了下来,云昭原本就一头雾水,见她这般就更疑惑了,“怎么了?”
“有人动过这里的土。”
怎么会呢?易灵谣有点费解,这山上就她和老爷子两个人,而知道她把钱埋在这处的人更是只有她自己了,便是老爷子也不知道。
她只停了一下,便又继续挖了起来,直到铲不动了,才拨了拨土,从下头搬出个封了盖的瓷罐子来。
罐子还在,分量也还在,甚至比之前还重了一点。
易灵谣不及细想,便直接揭了那盖,她怕有人动过手脚,揭的时候还异常心。
结果也没见飞出什么毒针毒粉的,那罐子安稳的很,垫一垫还掉出了两个金锭子来。
难不成是她的错觉?
易灵谣找了个宽敞的地方,把罐子里头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于是银票包着金锭子落了一地,像极了某分赃现场。
就是倒到最后,钱都掉出来了,却还留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卡在了罐子里,易灵谣晃了好几下也没把它晃出来。
“什么东西?”她怎么不记得她还放过这么一个东西在罐子里?易灵谣眯起一只眼睛,对着黑漆漆的罐子里头看了看,可能是光线的问题,只隐约看到了一个长条形的阴影横在罐子里,上面的某一点还泛着青蓝色的光。
易灵谣不想伸手去拿,索性把罐子直接摔在了地上。
瓷片碎裂了一地,也终于叫她看清楚了那个卡着出不来的玩意儿的真面貌,但易灵谣没有立刻去捡,她的脸上是不可思议的错愕,包括她转眼看向云昭的时候,对方的表情亦是如此。
那是一把匕首,和云昭的那把一模一样的匕首。
“怎么会……?”易灵谣有些混乱的挠了挠头,“你的匕首怎么会在这里?”
她问完这句话的时候还没能意识到事情还可以更复杂,直到亲眼看着云昭将她自己怀里的那把匕首拿出来——罐子里的这把,并不是云昭的。
两把一模一样的匕首,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上面的那颗形状怪异的石头。
云昭的那把是暗红色的,而罐子里的这把,是藏青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