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中的女子红裙四散飘开, “提沉冲靠含腆移”这几样基本功被谢之韵运用的自然流流畅又尽显风流。

    绮罗之间，美人献舞，芳华烂漫。坐席中的王孙侯爵各怀心思，眼神交错, 十面埋伏。

    就好似真的回到了书中女帝季梡那次山中狩猎的场景。被世家设局暗杀, 但心如明镜的季梡早已不动声色地做好了一切准备。

    屋外是山涧鸟鸣，屋内是衣香鬓影。

    “舞女乐？”台上身穿玄色狩猎装、扮庄重的姜恕像是在喃喃自语。

    此时的她, 与之前心怀算计却稚嫩无比的少女季梡已经有了明显的区别。如今那种意气风发与俯瞰天下众生的气势从姜恕身上倾泻, 却又心地把持在了一个合适的“度”, 以免太过。

    姜恕对人物情绪姿态的精准把握向来是一绝。比如此刻, 场外拍摄的导演眼睛一亮，示意摄影师给了姜恕一个大特写。

    姜恕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配合那斜睨向长公主的一眼，让机器后拍摄的工作人员都无端心惊。

    依然是入戏了。

    不止是演员，更是观众。

    许导已经能想到这场暗潮汹涌的戏在播出后，必定引发热议。

    只是，如果这段戏接下来的那位接不住或是表现不佳，那便是美玉有瑕、白纸污墨……

    许导下意识地看向了场中的谢之韵。

    ——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她在姜恕的对比下，会显得更加碍眼。

    “季梡”举着酒杯，看也没看歌舞, 口中却忽然道：“停下。”

    场中气氛一凝, 诸位大臣此刻俱是胆战心惊。

    “季梡”却对一切置若罔闻, 只自顾自地问道：“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奴婢无名无姓，得掌司教诲，赐名‘乐’。”

    无意中瞥到了谢之韵此刻的神情, 许导立即示意摄影师拉近了镜头。

    不卑不亢，垂下的眼神却暗含嘲讽——绝妙！

    第一次演戏的谢之韵自然不知道自己此刻表现如何, 她只按照姜恕昨天的指导，见许导没有喊停，就接着演了下去。

    谢之韵仍记得昨天姜恕对她的话。

    “——你就当是在谢家家宴，我被人欺负了，你要找人讨法报仇。”

    虽然这话听着十分无厘头，但仔细想想竟然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脑中莫名浮现出了姜恕这话时的表情神态，谢之韵定了定心神，即便伏下了身体，脊背却依旧是挺直的，仪态万千的模样，丝毫没有出错。

    ——这正是“舞女乐”所流露出来的的致命破绽。

    场中的戏仍在继续。

    先是女帝忽然令身边的宫女将舞女乐带到了自己的身边，群臣逐渐起了的骚动，场外设下的伏兵即将登场，但却被早有预料的女帝令人统统挡在了门外。

    淑太妃被人带上来公开指责季梡不顾“君臣伦理”，随后，长公主和驸马见势不妙当场起身，她看似反驳淑太妃，实则令人将毒酒送到了季梡面前……

    剧情顺利推进。

    本就戏份不多的谢之韵松了口气，她此刻正被“季梡”强行揽在了怀身边，若不是看过了姜恕的剧本，谢之韵甚至怀疑她在给自己加戏。

    “卿本佳人……”扮演季梡的姜恕低低一笑，这笑声让谢之韵寒毛都竖起来了。不得不，姜恕入戏时，十分有带动性。

    “你的袖子里藏着刀。”

    谢之韵的手腕突然被姜恕握住，轻轻一带，这下整个人彻底到入了姜恕怀中。

    姜恕的怀抱完全不似她的语气那般冷硬，看似漫不经心地举动，却全然避免了所有可能会伤到谢之韵的角度，甚至体贴地露出了一半镜头得以让谢之韵的脸被摄影捕捉。

    ——害怕、惊讶、强自镇定。

    许导的眼睛闪闪发亮。

    谢可以啊！这表现力比初上场的科班演员都好上不少！

    “你的母亲徐氏不是我杀的，你们陈家七十三口人的姓名都与我无关。”

    “季梡”轻轻抚上了“舞女乐”的脸庞：“你错在……将你母亲的教导记得太好了。”

    若真是一个普普通通、身份低贱的舞女怎么会有这样挺直的脊背，和出入王孙筵席都不卑不亢的姿态呢？

    在原本的剧本内，下一秒舞女乐就会被季梡身旁人拖下去——这本来就是一个角色，展现了女帝和世家博弈的一角罢了，生死根本无足轻重。

    可姜恕怎么会舍得让谢之韵被人“拖”走呢？

    即使知道不会怎样，姜恕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公主受这个委屈。

    “季梡”看也不看台下慷慨激昂的长公主等人，兀自瞥了眼自己的案几，腾出了一只手给自己怀中的舞女乐斟了杯酒。

    目睹了全程的谢之韵：……

    等一下，我昨天看的剧本里好像没有这一段？

    第一次亲身上阵的谢之韵终于有些慌了。

    ——错愕、惊吓、慌乱无措。

    不愧是被姜恕指导过的姑娘！

    透过屏幕围观现场各景的许导恨不得把相机怼到两位美人的脸上。

    上首的女帝气势凌冽、胜券在握，隐隐落于下方的红裙美人虽气势不敌，却自有一股婀娜气韵，姿态风流。

    许导也是导演圈里出了名的爱拍美人也会拍美人，见此情景，索性亲自到了相机后，挤开了原本的摄影师，自己掌镜。

    “不喝一杯吗？”

    “季梡”颇为无趣地摇了摇头，不容拒绝地将酒杯抵在了“舞女乐”的唇边。

    谢之韵隐隐明白了姜恕的意思，反正镜头大部分都在拍姜恕，这么一想反而压力了不少。

    “我虽未杀你父母，但你要记住……”女帝轻笑了一声，俯身凑近了怀中的绝色舞姬，“我今日，杀了你。”

    趁着镜头暂时性挪开，姜恕对着谢之韵眨了眨眼，周围早已有人递上了血浆，谢之韵直接躺在了姜恕怀里，动都没动，几秒之间，已经被扮成了一个“死人”。

    谢之韵：……

    她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躺尸。

    这场戏拍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所有人齐心协力贡献了自己情绪与演技的最好状态，剧情高潮迭起，连带着周围的工作人员都看的目不转睛。

    工作人员A：“此刻我是姜老师，享受美人在怀。”

    工作人员B：“那我就当谢编剧，感受一下醉卧美人怀？”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看向对方的目光都充满了嫌弃。

    就你这长相还还姜老师谢编剧？

    工作人员A：“真的，我以前知道谢编剧漂亮，没想到她这么漂亮啊！连高清镜头大特写都扛住了是什么神仙颜值！”

    工作人员B：“你别，她和姜老师在一起画面一时间充满了百合花香……”

    凑巧路过的工作人员C十分赞同的点点头：“这剧我们跟到现在，我觉得女帝和什么权臣、宰相、世家公子、大家闺秀……都不如和舞女乐来的有cp感？？？”

    这句话在之后剧播出时，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一场长镜头戏份结束，谢之韵终于呼了口气。她要去换另一件衣服，将结局最后一幕的镜头拍摄好，之后就要离开了。

    是的，出于一些私人原因——谢家老爷子寿宴要到了，这是谢之韵回国第一次遇上爷爷生日，若是不回去也不过去。

    更何况是85岁大寿，依照老人略有些古板的传统，逢五逢十是一定要过的。

    “你可真是护着谢。”许导拿着盒饭和姜恕玩笑道，“我都了不会真‘拖出去’了，怎么，你还是舍不得？”

    这话若是答不好可就得罪人了。

    姜恕嘴角幅度的上翘：“她还是孩儿。”

    ——我会愿意和你平等沟通，尊重你的一切想法，但无论你成长到何种地步，在我心里，你还是个“孩儿”。

    ——所以，我会用对待孩儿的、最极致的细腻温柔来对待你。

    姜恕的占有欲就像是一双温柔的手，她会心仔细地将她的爱人纳入怀中，再不放开。

    许导顺着姜恕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谢之韵正在和万白灵以及何恒着些什么，连几位老戏骨都在凑趣儿。

    不得不，这位谢家姐不仅教养极好，姿容更是不俗。这一穿上古装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窈窕淑女，风姿绰约，怪不得姜恕的眼睛都挪不开……

    姜恕的眼睛都挪不开？！

    就算再如何迟钝，许导此刻也察觉到了什么，年逾四十的他对此倒没什么排斥。

    白了，人家美若天仙，最是般配，哪儿轮得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那我可就往‘青红’的方向剪了啊。”

    ‘青红’出自于许导的早期作品，里面两个妖精似的美人欲语还休的朦胧情感直至今日，仍能俘获了一代又一代的心。

    姜恕这下是真的笑了，她抬眼看了看十分不正经的许导：“那我就借您吉言了。”

    有着三金影后姜恕带戏，谢之韵之后一场戏的拍摄更为顺利，她只需要在台下跳舞，而化了老年妆的姜恕在那边着台词，具体在些什么，谢之韵也听不清。

    拍摄顺利也意味着，谢之韵真的必须离开剧组了。

    那日在请了众人吃饭告别后，谢之韵左等右等姜恕都没出现。心下微微失落，但谢之韵从不会将自己心中所想流露在脸上。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谢之韵场面上一向表现得滴水不漏，她冲着众人挥了挥手，“我先走一步，大家要继续‘顽强’奋斗呀！”

    “谢编剧再见！”

    “哈哈哈不愧是原作者，临走都不忘督促进程。”

    “等你下一本书翻拍可以我还要来哈哈哈哈。”

    ……

    与大家玩笑过后，谢之韵跟着许导的人，登上了许导为她安排的车辆——

    “Hi~”姜恕将黑色墨镜推到了鼻尖，冲着身边刚上车的谢之韵幅度的挥了挥手，“Surprise~”

    再次充当司机的朱也回头冲着谢腼腆一笑。

    ……怪不得之前会觉得这车眼熟。

    想起自己之前还为没见到姜恕而心中酸涩，谢之韵又好气又好笑。

    “你刚才没见到我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特别——特别想我？”

    呵，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若真就这么承认了，那可就太丢脸了。

    刚在后座系上安全带的谢之韵扭头冲着身侧姜恕甜甜一笑：“没有哦，姜老师。”

    意料之中的回答，姜恕眼睛也不眨，轻笑着呢喃了一句什么。

    谢之韵没听清，只模糊地听到了一句“谢姐”，再问时姜恕却怎么都不肯重复了。

    “——可我有哦，谢姐。”